许大山一早去打猎了，水莲便将牛牵了出去。

    将牛喂饱后，又赶着去水塘边给牛喝水。

    这会儿水塘边聚集了村里好几家的牛都在那里，现正是母牛发情的季节，水塘边有公牛正在对母牛做着一些不可描述之事。朱水莲看得一阵脸红，想把牛牵回家自己端水去喂算了。

    可牛已经往水塘边去了，并且还有一头公牛朝自家的牛走了过来。

    她的牛也是一头母牛，应该也到了发情的时候，想到还想让牛生小牛仔，便没再阻拦，她远远地站在一边，刻意忽略掉那些让人尴尬脸红的场景。

    其他几个放牛的乡亲喊了她一声跟她打招呼，她朝他们笑了笑算是回应。

    她听见他们在聊天，说其中有一头公牛不是他们村子里的，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水莲仔细看了看，确实有一头面生的公牛，也没见有人看。

    因村里养牛的人家不多，平日放牛时也经常碰见，所以谁家的牛长什么样，村里人都认识。

    可这头公牛之前没见过，最近也没听说村里有谁家新买了牛。

    几个乡亲担心这没人管的牛等会儿会不会窜到庄稼地里祸害庄稼，水莲也在担心这一点。

    正忧心之际，就见从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水莲认出那是王家村的王水生。

    王水生这会儿正脚步匆匆东张西望地似在找寻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水莲。

    水莲不由喊他一声，“王大夫。”

    王水生一见水莲，不由停下脚步朝她一笑，“水莲，这么巧。”

    朱水莲朝他笑笑，“王大夫，你在找什么？”

    王水生颇感头疼地说道：

    “早上让囡囡出来放牛，可这丫头没看好，牛跑不见了，我在村子附近的田野山林都找遍了没找着，所以到你们这边来看看。”

    水莲一听忙指着水塘边那头陌生的公牛问他：

    “那头是不是你家的牛？”

    王水生走近水塘一看，不由气道：

    “哎呀这畜生，竟真跑这边来了，害我好一通好。”

    这时几个乡亲见到王水生也都一一跟他打招呼，王水生因是个看病的郎中，又有一定的学识，再加上他为人热心良善，虽然年纪轻，但很受各村村民的尊敬。

    几个乡亲开始跟他闲聊起来，朱水莲这会儿便牵了自家的牛准备回家，她跟王水生和乡亲们打了招呼告别，王水生一边跟人聊天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水莲离去的背影，有意无意地跟几个乡亲聊起了许大山的事，然后便从中打听出来了许多他想知道而不知道的事情。

    水莲回到家后见许大山还没回来，他今天应该又要去一整天，中午便自己随便弄了点吃的应付了事。

    她有些担心许大山，每次他出门打猎一整天，她心里就莫名地不安，生怕他又发生点什么意外，身边没有人帮他。

    她那个死鬼前夫就是因为一个人上山不慎摔下山崖没人知道，找到他时早已经断气了。

    好在于太阳落山时，许大山回来了。他这次竟意外地打到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野兔两只山鸡。

    狍子在山上可不多见，能碰到纯粹靠运气。

    这次没有掏到山鸡蛋，许大山便说明日去集上买些鸡蛋回家放着。

    狍子肯定是要留着明日拿到集上卖，水莲本想着野兔和山鸡也全部拿去，现在他们得多挣点钱回来才行。

    可许大山这好吃之人哪里肯，他坚决要把野兔留下来吃，山鸡也要留一只。

    在他看来，只有将人的肚子喂饱了，有一个更强健的身体，才有力气干更多的事情，才有力气挣钱。

    好像是这么个理。

    朱水莲只能依他，当即去烧了水俩人一起把兔子和山鸡收拾了。

    水莲问要不要给周嫂子和村长家送点，许大山说不用，肉多的时候自然可以送一些，但自己都不够吃还怎么送。

    并且这人情往来也不能做得太过了，回回送次次送，若给人养成了被馈赠的习惯，便永无止境了，一旦哪一回没送，就会引来人心的猜忌隔阂。

    所谓‘碗饭恩斗米仇’是也。

    晚饭俩人便先把野兔子烹了吃进了肚子里，山鸡则打算放到明日再吃，大山里夜晚气温低，现在二三月间更显寒凉，生鲜肉放一夜也不会变坏。

    *

    次日赶集朱水莲本打算让许大山一个人去，她留在家里放牛。但许大山非要让她跟着一起去，他把牛交给了铜娃和铁娃，并承诺赶集回来给他俩带好吃的，但俩人必须把牛看好，让牛吃饱，尤其不能让它去祸害到别人庄稼。

    铜娃如一个小大人般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大山叔放心。保管让你家的牛吃饱喝足，绝不让它乱跑一步。”

    许大山看着他雄纠纠气昂昂的模样，不由轻拍了下他的脑壳笑着说了句“臭小子”，然后亲眼看着铜娃和铁娃将牛牵了出去后，才和水莲一起提了昨日的野物往集市赶去。

    因马上就是清明，大家都要在这一天买一些扫墓用的东西，因此今日的集市特别热闹，到处都是卖香纸供品等祭祀物的摊贩，每个摊位前都站了不少人。

    许大山和水莲手中的狍子和山鸡这次很快就被镇上一家新开的酒楼买走了，那买东西的人姓孙，是酒楼里的掌柜。

    孙掌柜见许大山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不好面露赞赏地问他：

    “年轻人，平日是不是经常打猎？”

    许大山点头称是。

    孙掌柜当即说道：

    “这样好不好？你以后每次打的猎都往我的酒楼送，我按市价算你的。如何？”

    有这么好的事许大山和朱水莲自然求之不得，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与孙掌柜互通了姓名后，俩人高高兴兴地上街买东西去了。

    在路过一个首饰铺时，许大山望着那些各式各样好看的首饰，不停放慢了脚步，眼睛一直盯着那摊子上的东西瞧。

    摊贩主见他的样子，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朱水莲，马上招揽道：

    “给你家娘子看看呗，你家娘子生得这么好看，戴上这些簪子耳坠什么的一定更漂亮。”

    摊贩主的话让正东张西望没注意到许大山的水莲一下回过神来，在意识到摊贩主说的就是她和许大山后，顿时脸颊生烫低下头去，然后撇下许大山快步走了。

    许大山见状也顾不得看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了，只得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他心里发慌，看到她一句话不说只顾着走路，以为她又生气了。

    同时心里也前所未有的难受。

    她真的就这么嫌弃他？

    不过一个摊贩主一句无心之语，她就计较成这样。

    俩人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拘谨，中间似隔了什么一般，好在之后在商量着买祭祀用品时，才慢慢地各自抛下内心的别扭，和好如初。

    只是这次之后，许大山是再也不敢惹她不高兴了。

    每次靠近她时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无心之失又惹到她生气。

    俩人将所有需要的东西买齐后，又不忘买了些零嘴吃食给铜娃和铁娃，许大山答应过他们的，会给兄弟俩带好吃的回去。

    *

    卢阳县人十分重视清明节，每年的清明扫墓家家户户不管老幼，全家都要一起出动。

    这一日朱水莲和许大山天没亮就起了床，许大山出门去割了一担新鲜的青草回来喂牛，今日大家都要去扫墓，没空牵出去吃草，只能一大早去把草割来放进牛棚里给它吃。

    水莲则在家里忙着用糯米粉做了素斋粑粑，又煮了饭炒了菜，做成一个一个的饭团，煮了五个鸡蛋和五块刀头肉，备了两斤烧酒，拿了燃香、纸钱、挂纸、筒子炮、鞭炮，酒杯、箸、大小碗只、镰刀、锄头，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后，俩人与周嫂子一家一起出了门。

    硖石村的村民有一片共同的墓山，村里所有逝去的人都埋在那片墓山里。因此这一日全村的人都会成群结队前往墓山扫墓。

    大家去墓山的时辰并不一致，有的早去有的晚去，一般都是跟自己关系亲近的亲邻结伴同行。

    墓山离村子有五六里路，一路上草木青青，山花烂漫，大家边赶路边聊天，好不热闹。

    在快到达墓山时，每家还要去砍一些手指粗细的小树木，要枝桠多的，用于插在坟头挂挂纸，一座坟一棵小树，家里有几座坟就砍几棵。

    许大山家里共有五座坟，所以砍了五棵小树。

    在离墓山还有半里地时，就已经听到不绝于耳的筒子炮和鞭炮声，那都是早到的扫墓人开始在放鞭炮祭祀了。

    朱水莲在许大山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家的几座坟，按阴人的辈份从高到低一座座来。

    许大山拿起镰刀先将坟头的杂草荆棘之类的植被清理干净，又用锄头挖来新土修整坟冢，疏通一下坟周围的排水沟。

    水莲则将所有的供品分成了五份，分别用碗装好，许大山将小树插在坟中间，俩人开始将白色的长条挂纸一张张挂到小树的枝头，然后摆出供品，点香，俩人跪到坟前烧纸钱，作揖，接着许大山开始放筒子炮、鞭炮，到此一座坟的祭祀仪式就算完成，接着以同样的步骤祭拜下一座坟。

    许大娘是最后一位被祭拜的，许大山跪在母亲坟前忍不住哭起来，水莲亦泪流不止。

    这一转眼，许大娘已经去逝一年了。

    所有的墓扫完后，大家会约着亲邻一起围坐到空地上吃祭祀过的供品，朱水莲和周嫂子一家自然是要坐在一起。

    两家刚坐定，就见村长喊了一声“大山”，然后带着妻女朝他们走了过来。

    许大山和周二成站起来迎村长一家过来坐，周嫂子看到钱玉禾目光时不时落在许大山身上，不由暗里翻了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