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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梨花

    开春,化雪,将花花草草一点儿一点儿搬到院儿里,迎接新的枝丫。点香,她送的,一日一支,有被净化的味道,香托是我自己做的,纯木,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翻开新的书,书名叫《我们爱过又忘记》。

    --爱是我心灵的唯一残疾。

    --不再总想把手上的疤痕遮盖。

    --仿佛又一次自投罗网。

    一字一句,想她。时常想她,回忆的点滴里也难逃那一晚,难免难以自持。我并非清心寡薄之人,但也定不是重欲之徒。说来好笑,前些日子已经开始练习八段锦,想要让自己沉淀下来。并非不再想她。仍旧。浓烈。

    柜子上层的书逐渐多了起来,但我不知道她是否会来。逐渐失去和她的链接,心像是去了趟远方便再也没有回来。

    但小院儿遇到了回来的人。

    “新年快乐啊,老板。”

    正月里都算新年。

    是他,那个和她很像腕间戴着特殊饰物的男子。我收起书,笑着迎他。新年的第一位客人。

    比起上次见他,觉得他头发长了。

    “是。不剪了。”他甩了甩头,将证件递给我,“半个月。还是原来的房间。”

    记得他上次提早了不少日子退房的事,于是提醒他房源不紧张,不必一次性订这么多日。

    “那就十天吧,十天总要待的。”

    我也就没有再规劝,替他办理好手续,想送他上楼,他说不必,他已经熟悉布局。

    很快他下楼,换了一套衣服,应该是有简单收拾过的,向我要吃食,他说算在房费里,我倒不在意。

    “香很好闻,很纯正的味道。”

    我不知道纯正与否如何判别,也承认自己的无知。

    “不太清楚,是朋友送的。”

    “哦?那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不拘小节,坐下来等待食物成熟,瞥见我在看的书,“看诗歌了?”

    “何出此言?”

    我如是问。

    “余秀华啊!”

    他如是答。

    “不,我是说,为什么是要好的朋友?”

    他大笑两声,又凑近香,嗅了嗅,只笑不答。于是问他。

    “那我能做什么?为她做些什么?”

    “好好生活。”

    他脸色沉寂下来,摸了摸腕间的饰物。这让我想起她,这让我更加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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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他一个住客,我很难不关注他。他没有固定白天或者晚上,但总有一段时间是自己待在房间里的,我也不去打扰他。

    第七天。

    他向我借车,说要出去一趟,我给他钥匙,嘱咐他行车小心,倒不是怕弄坏车,只是初春,有的地方还积着雪,我更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车载回来一大箱子的酒,我帮着他把酒往冰箱里放,他跟我说上一次的不告而别很没有礼貌,所以这一次要补足。说他已经提前完成工作,但还会再去周边的一些地方,也许还会去北疆。

    我说我见过一个人,她也这样,一直在路上。

    “那她一定很有趣。”

    “你这是变相夸你自己吗?”

    “不,我是在夸你。”

    他与我碰杯,却并不在乎是否与他同饮。

    “追求灵魂的人,宿命感很强,层次不一样,行为也都别具一格。”1

    我认同。长亭。木乐!

    从前不觉得,遇见木乐后我也会觉得我在花草山的日子其实是很无趣的,他和木乐一样,在不是旺季的日子里来住下,把小院儿的生息加满,如同添置了某种必要的家私。

    他开新的酒,告诉我说啤酒是个奇怪的东西,罐装的没有瓶装的好喝,瓶装的没有倒在杯子里的好喝。

    我起身去找了杯子,洗干净给他。他哈哈大笑。

    “看,这就是你吸引她的地方。”

    我想也许是的,所以没有否认。

    我不太记得那晚我们喝了多少,是后来嫌弃冰箱不够制冻,酒不够冰的状态。但我记得那晚我尤其想她,深入骨髓,挫骨难消地想她。我想要见到她,立马。

    诚如他所言,这次有好好告别。

    也什么都留不住,到最后,小院儿归于小院儿,自己归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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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过了龙抬头,收到他国寄来的线香的香托,复古禅意的风格,比我自己做的精致得多,还有一个小信封,仍旧是明信片。背景是寺庙。

    --祈安!

    心一颤。

    给香换上新的香托,将明信片好好收藏。

    一整日,书看不下去,诗歌本身是安抚人心的,是我不够沉底,静不下心来。总是想,一卷香的愿力多深,总是想,她要行走多少才在每一处寺庙祈安。总是想,引佛度人并非易事她是佛承受得来。总是想。

    总是想她。

    她是气质清冷的女子,我也见过她温情的样子,不知道算不算是我独有的一份儿,但我知道,那时候,方圆几里,我独自欢喜。她仿佛对一切绝情,又仿佛对世间都关爱。漫不经心地,能帮的都帮了,心平气和地与这世界隔开一扇屏风,阻绝密切地交往。

    起身翻出已经放好的明信片,尝试搜索。

    祈楚寺。

    其它的信息我自动屏蔽,我只需要知道,她在不丹。

    春天了,花草自有它们的天地,它们允许我拖延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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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在下降,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她在寺院的转经声。

    机场极美,行李转盘也美,或者,我现在看什么都美。

    我并没有着急联系她,她有她的步调。小钟提起未曾见过的她时用宿命感极强形容,我记得她寄来的书里有一本提及过,那晚翻出来,默念了无数遍。

    --我并非宿命论的信徒,只是偏爱宿命论的审美价值,和他的不可证伪性。2

    于是把自己交给宿命。

    拍照技术堪忧,只用眼睛欣赏,敬畏,虔诚地看进去脑子里,不承担记录的损耗。语言不通,但路过的行人总是点头致笑。笑容是不会骗人的,我能感受到,他们发乎真心,极具感染力。

    我不知道她在这里是怎么行走的,但我略显艰难,我说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行走。我从前消息闭塞,也极少出行,走出花草山都觉得是不可能的事。也不同于在珠海,有她在,我只需要跟着她,跟紧她。这这个陌生的国度,我需要靠查阅和借鉴才能知道下一步何去何从。个体成长的自我探索。

    偶尔会想,是不是该联系她,万一我赌不到这一场宿命怎么办。又想,那就这么走着吧,反正我的心也没有落回到花草山。也会想,要是遇见了,她会说什么呢。或者,她正在写一张明信片,要寄往花草山的小院儿。

    开始期待。陷入幻境。想要落地生根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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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扎西曲宗离开,去廷布看释迦牟尼佛--不丹境内最大的佛像,大佛像高50多米,位于首都廷布以南约两公里自然公园的山顶上,佛像塔基楼内藏有小佛像逾万尊。

    很显然,这是我查阅得来的信息。没有导向,我靠这些信息在这里存活,这是我的支点,就好像这个城市知道自己的支点在哪里,它有它故步自封的勇气。

    尽量少的坐交通,徒步,越多地去观察,不希望错过风景。不止是风景。

    发现这里的街道都不设红绿灯,车辆在路口会靠左行驶,记录下来,等回到休憩的地方再细细查阅。后来得知这是遵循了佛教右绕的礼仪靠左行驶。

    这大概就是她要一直在路上的原因,让身体缓缓行进,让大脑持续运转,灵魂才能不飘飘荡荡,也不需要安放,只是因为丰满而不空虚。她是追求灵魂的人。

    尽管大部分讯息都要依靠外界贯通,但这里也有我几乎不费半点儿力气就接纳并融入的--食物。我本来也不是挑食的人,而这里的食物与家乡的口味近似,馅饼,或者羊肉,或者奶酪。混合蔬菜炒饭也不错,只是一直在徒步,活动量大了会觉得消耗得很快,饥饿感明显。

    这里气候宜人,但我还是没有推迟我原有的计划,心里总是觉得这样就能快些遇见她。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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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有在阅读,带着两本。

    诗集就快要看完。另一本是小钟留下的。他借我的车外出那日放在了车里,我收拾的时候才发现,以为是他漏掉了,联系他想要寄给他。他说是故意留下的。

    我记得第一次他来小院儿时我问他是否也是作家,现在知道他不是,又像是作家的另一种形式,翻译著作也是要走近作者身体里去体会的。

    说起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在珠海时她说她许久没有写作了,现在呢?也担心她又陷入自我的是非争议,即使她不会再新添身体的痕迹,但无形之中也是在伤害自己。

    还是想要早些遇见她。救她,一再救她。

    心理作用,感觉离她越来越近,似乎能闻到她的气息。

    --我如此爱你,爱到你死去才肯和你统一

    --我的心仗着你的名字四处张扬

    --狐狸住进来,狼住进来。

    有些遗憾,没有带来羊皮卷的小本,有好多话想要记录,只好腹语,隔空对话。

    想要把剩下的部分看完,熬了熬。强行熬夜是很伤害神经的,它在我入睡后报复,跳闸式地工作。于是做梦。梦到她。

    花草山,小院儿,秋千,她穿着那套衣裙朝着我灿如夏花地笑,海边,夜间,酒店,她微醺着魅惑地叫我,一遍一遍。

    醒过来。

    完了。

    肉身放纵,孽欲漫游。

    很难承认这是一件美好的值得享受的事,它的确令我欢愉,但仍然排斥,试图克制,起床大口喝水。

    在这个国度,不自觉地会被宗教信仰的强度震撼,心生敬畏,想要天亮,接受神佛洗礼,清洗业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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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房时在我后面等候的人里有华人夫妇,我并非有意听见他们谈话,我也听不明白,只是听着很像她的母语。想起她指着啤酒瓶上的澳门啤酒告诉我粤语就是杏子酒的意思,我理所当然地相信,她心满意足地认可我的态度。此刻心里觉得很甜蜜。

    甜到发懵。

    夫妇中的男子,碰了碰我,大概误以为我是外籍,与我讲英文,告诉我已经到我办理手续了。我用中文跟他说谢谢。一愣,惊讶地说我中文很好。我说我是中国人。之后聊了一会儿,他的太太告诉我说酒店的工作人员说可以去定制自己的肖像邮票,她要去给自己定制一张,还可以去定做服装,不丹男子的传统服饰--帼,她的丈夫想要去做一套。很有意义的纪念品,问我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往。我婉拒了,夫妇俩都替我惋惜,但仍祝我旅途愉快。

    纪念,可以只是我来过,而不需要带走什么。

    问起我下一站去哪里。我如实告知,夫妇俩告诉我去到要差不多4小时的盘山公路,让我有所心理准备。得知我是一路查询一路走来,分享给我一个网址,可以更便捷地了解到路线和一些人文史。

    一切的巧合和相逢都有意义。

    道别后我又独自继续行程。我会和我的客人道别,和她道别,和小钟道别,和华人夫妇道别,和街边商贩道别,但我只会想要去找她,找到她,喊出她的名字。

    只能是她。

    神佛面前,什么都显得渺小,心生万念,仍然想要浩荡的爱,看得见爱,摸得着爱。我深信不疑,这世间就是有一种爱,单纯,窥见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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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和花草山不一样,我低估了要跨越喜马拉雅山脉海拔三千多尺的多曲拉山口的威力,后半程一直晕,想关闭大脑神经睡去都不行,也没有精力欣赏座落在此的108座佛塔2。

    我知道他们很有意义,但此刻我能量有限,只能关注到自身。很煎熬的度过了几个小时,下车透气,没有再跟着之前的车走。打算在这里静静的待一会儿,缓一缓。

    不太担心会赶不到下一站。夫妇俩分享给我的网址,说是网址,更像是论坛,里面说这附近有一个很灵的求子庙,很多人会来回一个多小时不行穿越田埂去求愿。我在这里等一等,也许能搭上车。不能也没关系,就顺势寻人家住下。但最好是能。

    运气很好。

    车主是位年轻的女子,和她的母亲一同前来,但我们语言不通,沟通起来很费劲,肢体语言和翻译软件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发挥。我以为她们在担心我不付费,实际上她们是犹豫于载一名陌生的外籍男子。我为此感到抱歉,我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但后来还是允许我上了车,我按照预定商车的价格添了一点先付了费用,希望以此减少她们的顾虑,随后坐在后排。一路上我没说话,也说不上话,听她们用她们的语言聊天。

    心想--此时该害怕的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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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睡得很浅,但睡眠的时间很长,早午间才起仍然觉得疲惫。

    还是决定前往布姆唐河谷。4

    光是在论坛里阅览详情已经深觉历史的厚重,而真正穿梭其间又看到岁月的包浆,并不冲突,强烈的视觉冲击佐以资讯的补充,尤为震慑。

    短暂歇息后前往下一座寺庙。我在以她的方式前行,在每一座寺庙祈福,愿力没有国界,心诚则灵。于是求愿,希望能快些遇见她。

    在最应绝七情六欲的地方,想她,漫天卷地地想她。

    不知道这样是否会加深业力,即便会也阻止不了我疯长的相思,我并非修行者,我甘愿自身为引,穿上白玛林巴尊者亲手制作的重达30公斤链甲,绕着檀胜寺的大殿走上三圈,三圈,三圈.....5

    越是在这样宁静祥和得随时可以皈依的地方越是荡漾,一粒红尘。我终究是凡夫俗子。

    跪坐其间。忏悔。

    在珠海,我不应该。

    她说不必自责,她说不必躲她,她说不必妄自揣测她是否委屈,她说不必自责内疚,她说她没有委屈,她说挺愉快的不是吗。

    而我抬头,望着神明,也想知道答案。

    我究竟用什么,换这一爱难求。

    起身时已膝盖发软,又忽然缥缈,觉着着了女魔6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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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太强烈的食欲,但身体机能运作需要,询问这里的斋菜无果,大抵是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只好又步行离开。

    边走边想。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心疼她。

    无论是在山南还是在拉萨,又或者在不丹,甚至更多的我不知道的她祈祷过的地方,她弱小的身躯里装了太多的希冀,需要做更多的善事来达成心愿7,我想要替她分担,想要深沉地爱她,想要她自私且贪心,为自己祈来幸福,温暖,还有自由。想要她笔耕不辍,想要她著作等身。想要她把时间和精力还给自己,在声色名利中守住本心,在世俗目光中徒步前行,而不受到生活的刺痛,不受到情感的牵绊,不受到精神的困扰。

    囫囵吞枣地用完简单的一餐,觉得奶酪变了味,不太喜欢。继续徒步,继续思索,按照既定的计划,我明日该离开这里为了。这个国度,这个城市,终结了我对宿命的偏差解读。该认清现实了。

    夜晚时分,回到酒店,在附近的商铺买了烟,我需要其它食物的热烈来掩藏我的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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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用英文问话。酒店的工作人员很抱歉,遗憾地摇头。

    雀跃。无比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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