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是被车子颠醒的。
窗外落着瓢泼大雨，声震惊人般似要将一眼看不尽的黑夜都冲刷干净。
山区坑洼的泥路上，车子十分艰难地跟着前方带路的摩托冒雨前行。
进了山区，温度低得让坐在车里的人都有些发抖。驾驶位上的陈彬打开暖气，玻璃窗很快就变得模糊。
见状，副驾驶位的徐琢紧忙拿抹布擦干净，似乎是颠得有些难受，她不满吐槽：“什么路啊，这能走车吗？”
她瞪了一眼前面带路开摩托车的人，“这还敢收我们一千，山里人黑得离谱。”
江杳静静蜷在座位上，因为车子摇摇晃晃坐着不舒服，她动身换了个姿势。
闻声，徐琢察觉她醒了，转过上半身来问：“杳杳，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没吃晚饭。”
江杳刚出剧组就被徐琢安排了下一个工作，跟一家杂志拍外景，因为地点比较偏远，所以需要提前去准备。
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多个小时，江杳早就累得睁不开眼，脸上的妆都来不及卸，上车就睡到了现在，中途硬是没醒过。
徐琢在包里给她翻吃的，江杳出声：“不用，没什么胃口。”
陈彬瞄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江杳，随后又和徐琢对上视线。
两人知道江杳现在的处境不好，心情低落烦躁也正常。
江杳娱乐圈这些年一直没什么资源，在圈子里也一直排不上号。去年借着角色红利有了点知名度，前段时间又因为跟流量男星向景的绯闻上热搜强行闯入更大的群众视野，虽然江杳方第一时间出来辟谣，但男方的回应让这把火彻底烧到了江杳头上。
没有的事，拒绝炒作。
网上一堆骂她蹭流量搏关注，之前暴露在镜头下的所有举动都被人别有深意地解读，一时间孤立无援，像是跟整个娱乐圈的粉丝都对立起来。
徐琢作为她的经纪人，自然替她着急，可娱乐圈里的事大家都说不准，前一天把你捧上天，后一秒就能把你狠狠拉下来，红不红，有多红，这些都得看命。
带了江杳这么多年，她觉得江杳就是命不好，长了张万里挑一美艳的脸，却一直不温不火，绯闻这事更是致命打击。
“杳杳，明天下午的拍摄就让小彬跟着你了，我回公司处理点事情。”
徐琢说得很委婉，可听的人都心知肚明。
公司准备让徐琢去带一个新的艺人，陈彬接手江杳经纪人的位置。
陈彬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愣头青，年纪小脾气盛，没什么工作经验。
江杳阖着眼，没说什么，淡淡应了声。
没人再说话，大雨得势般更加狂烈洗刷着黑夜，车子笨拙着一路叫嚣前行。
忽然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伴随着车顶轰隆的响声，车子猛地停住。
“怎么了？！”
车灯照着混乱的路况，在看不见的夜里，山上翻滚流淌下石块和大量泥土，将本就不宽敞的路封住。
待周遭平息得只剩下雨声，众人才回过神。
“好像是山体滑坡。”
前面带路的摩托车彻底不见踪影。
“走不了了。”
陈彬稳了稳心神，开动车子往后退，“没事，这里有点危险，先回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说着，车后退撞上石块，一条路彻底被封死。
徐琢打开手机，雨天山区，一点信号都没有。
她抖着手拨打紧急电话，连续好几个都无法接通。
江杳大概明白了情况，说：“这里太偏僻了，跟最近的基站联系不上。”
之前也去过一些偏僻地区拍戏，手机全天没信号。
“妈的！”
陈彬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急着想要下车查看，却被江杳制止：“等一下！”
头顶上似乎还有些动静，短短几秒过后，又一阵泥土石块地掉落，稀里哗啦落在车顶。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雨声才覆盖一切。
江杳打开车门，“去找那个带路的人。”
外面温度低，雨蛮横胡乱地砸到脸上，眼睛很难睁开，江杳伸手挡着眼睛往前走，上衣和牛仔裤很快被淋湿，陈彬和徐琢也跟着下来。
车灯照着路面阻挡物的一角，脚下又都是些泥泞坑洼的路，费了好大劲，江杳才走到泥土石块前，这才发现山上落下来的物体早就在路面上形成了一个难以跨过的小山堆。
“有人吗？”
陈彬扯着嗓子喊，回应他的只有不休不止的雨声。
雨下得大，一时半会又出不去，困在这时间长了，徐琢心烦意乱，喊道：“他不会自己跑了吧？”
陈彬也被这困境磨得脾气上来了，听了徐琢的话，忍不住破口大骂。
江杳在其中算是比较冷静的，话说得有些无情：“也有可能被埋了。”
话一出，仿佛是听到自己的下场，两人的脾气瞬间熄了火。
江杳心里也发慌，不过因为自己的性格加上职业病，她向来不会把情绪摆到脸上。
“先回车上等着。”
再不取暖，等会得冻死。
江杳刚转身，就看到几束乱晃的灯光照在对面小山坡的坡头，紧密砸落的雨盖不住渐行而至的杂乱脚步声。
陈彬惊喜大喊：“有人！”
徐琢在一旁冻得发抖，见状兴奋朝上面挥手：“这里！这里有人！”
“人在这里。”
“快点。”
几个人拿着手电筒站在山坡上，利落地找准落脚点快步而下。
“只能等雨停的时候清空道路才能把车开走，先救你们。”
来了四个人，都穿着黑色雨衣，为首的那个巡查了下周围的情况，说：“这里现在很危险，先出去。”
江杳的腿冻得发麻，兴许是没有吃晚饭的原因，浑身使不出劲跟上众人步伐。
她走在最后一个，忽然，一束光直直照了过来，落在江杳的脸上。
“磨叽什么，等死吗？”
他的语调很平，生硬冰冷的平调，混杂着冷冽的不悦情绪。
江杳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到，条件反射地闭眼偏了一下头。
那光往旁边挪了挪，见江杳步子迈得大了些，紧接着又挪开。
“那么凶干嘛？”
身旁的人轻推了一下贺聿。
贺聿目光轻轻扫过低着头的江杳，没吭声。
出去难的是爬眼前这个石块土坡，陈彬和徐琢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救援的人员往上爬，江杳走的快了还是落着最后一个，走在她身前的也不知道是谁。
她跟着上一个人的落脚点往上走，大雨天看不清，这些泥块石堆本来就不稳，雨天打滑，好几次她都没站稳，差点摔到地上又撑着手爬起。
“你去背她上来。”
贺聿冲秦吉升说道，侧头朝江杳所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啊？”秦吉升也没想到贺聿会让他去，附近几个人似乎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此时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包括江杳。
秦吉升正准备往江杳的方向走，忽然就见那穿得单薄瘦得跟纸片的姑娘大步朝上迈，她抿着唇，脸色苍白，那双清亮的眼睛盯着贺聿，莫名透着股的狠劲。
江杳冲着秦吉升摇头：“不用，谢谢。”
秦吉升视线在江杳脸上停留了几秒，他发现这姑娘是真的漂亮，那种极其吸引视线的好看。
还有点眼熟。
“杳杳，你在哪？”
徐琢中途滑下去过两次，现在正在半坡上喘着气，陈彬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上面，你小心点。”
江杳这会已经到了顶，差两三步就能翻过去，她体力早就不支了，雨水夹着泥巴再混着汗水糊满整张脸，头发胡乱粘着脸蛋脖子，短上衣紧贴前胸后背，浑身湿漉漉，像是刚从垃圾场被捡回来，毫无女明星形象可言。
她腿打颤，吸一口冷得剌嗓子的气，直起身子又见前头站着贺聿。
他的雨衣全都拉起来罩着半张脸，露出一双被雨水沾湿的冰冷双眼，江杳就靠那双眼睛认他。
没什么人情味的眼睛。
他站在一高高竖起的石堆前，等着她过来。
江杳真想拒绝，然后硬气地骂他几句，但是她不能，他身后是她目前没法跨过去的坎儿。
身后响起一声惊呼，徐琢又滑了下去，气急败坏骂了句脏话。
一句话引得几声笑，一个来救援的人安抚道：“没事，我下去拽你。”
“琢琢，没事吧？”江杳有点担心，很快徐琢回话：“没事，你先走。”
她想等徐琢上来，转头看见贺聿看着自己，只好走到他身边。
短短几步路，她看着那双眼睛，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贺聿垂眸盯着她，伸手拉下雨衣的链子，语气很淡：“这种天气还进来，你们是真不怕死。”
话一出，江杳那股火彻底压不住，皱眉冷声回：“关你屁事？”
他长得高，江杳头顶才刚到他下巴，得仰头才能看清他。
借着光，江杳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骨相皮相都极为出众的面貌，不同于娱乐圈里精致的好看，他身上透着锋利混杂着野性的锋芒，独一份的气质，冷淡且不近人情。
跟记忆中不同，那张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漠冰冷，桀骜的少年气早已褪去。
贺聿。
江杳浑身一抖，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的动作，只是怔愣地看着他。
贺聿似乎早就认出了她，默不作声脱下身上的雨衣，神色没什么变化。
直到贺聿挥手将那件雨衣披在她身上，瞬间，江杳整个人被罩在了那件宽大的衣服里，举手想拨开眼前这跟帘子一样长的雨帽看路时，腰被有力的臂膀圈住，整个人横空被抱到了另一边。
“你——”
距离近在咫尺时，江杳听到他淡淡嘲弄道：“那你别麻烦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