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接新年到来的前一个晚上，因为传统的惯例，森鸥外拉着我跟太宰治两个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在门口摆放门松啊，客厅放上镜饼之类的。
话说以前看到这些好像还是在樱桃小丸子里……
晚上的时候都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荞麦面，然后前往神社参拜，感觉跟中国零点跨年差不多。
最近作息比较规律，睡得早的缘故，哪怕现在有手机在身，我也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犯困了，整个人四摇八晃的还差点砸到旁边的太宰治身上。
幸亏我前世就已经练成了上学时睡觉跟不倒翁一样的反应能力，在还没完全倒下的时候，自己就重新稳住了身体。
我打了个哈欠，然后选择直接趴在桌子上，对着森鸥外和太宰治说：“我不行了，好困，先眯一会儿，等要去参拜的时候你们再叫我。”
“还有十几分钟寺庙就敲钟了，你确定不听一下吗？说不定会驱散霉运哦。”森鸥外此刻手里端了杯茶，他垂眸轻轻吹散热气喝了口，回答着我。
“如果霉运真有这么好驱散的话，我下辈子就去当寺庙敲钟的。”我这么说着，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日本僧人工资多少。
哇，月收入25万日元差不多，每天工作五小时左右还带双休……
好羡慕，但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期待下辈子吧。
也许是被世俗的差异撼动了心灵，我感觉大脑现在稍微清醒了一点，然后用手臂撑着桌面，身体缓缓坐直。
身旁的太宰冷不丁冒出一句：“本来敲钟会驱散霉运就是迷信吧森医生，这种东西骗骗天真的小孩子就可以了。”
“可是你们俩本来就是小孩子啊。”森鸥外笑了笑，“反正这也不是坏事吧？”
太宰治没有接话，只是继续看着手里的小说。
过了一会儿，森鸥外看了眼手表：“啊，还有三十秒。”
……
“新年快乐。”
祝福语被夹杂进恢宏的钟声里，一声一声，悠远地在我耳畔响彻。
直到此刻，我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度过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谈不上有多欢喜，因为我对这个国家本身就没什么感情，但你要说讨厌，也不完全对。
准确来说，自从得知自己是穿越，我就好像透着一层屏障与这个世界互相对话。
我并不怀疑它的真实性，毕竟连平行空间都已经被证实是存在的，那么仅仅一个二维世界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我会偶尔。
怀疑自己是否是真实的。
因为在原作里，我这具身体的主人或许已经死在了半年前，又或许她继续生活在这个城市，默默无闻。
一想到这点我就会毛骨悚然，觉得自己是鸠占鹊巢的混蛋，是强行运行下去的bug。
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茫然的降临到这个世界。
哦不，准确来说我就是个幽灵。
那种不合时宜的，强烈的道德感，将整个人慢慢吞噬掉，再充斥心脏。
成为我永远无法与他人倾诉的。
无解的秘密。
……
也许是太过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以至于森鸥外连叫了我好几声都没听见。
我回过神，连忙回应他：“啊，怎么了？”
“要去参拜了，准备一下。”
我点头胡乱嗯了几下，然后发现房间里只剩下我跟森鸥外两个人，太而宰治应该是先去准备换衣服了。
他的脸上适时露出了一点关心：“你今天人好好像不在状态，没休息好吗？”
“没有。”我说，最终还是用嘴角扯出一个笑，“在想一些小事，问题不大。”
森鸥外没有继续询问我，只是让我多穿点衣服保暖，外面很冷，不要感冒了。
-
鞋底与街道铺着的洁白雪毯接触，发出紧实的咯吱咯吱声，哪怕这个城市再银装素裹，也无法照亮半夜漆黑的天空。
雪水融在地面，有些湿滑，街边路灯的光芒在这黑夜里起到的作用更是微乎其微。我小心翼翼一步步摸黑走着，但还是被地面突起的一角石砖绊了个措不及防。
出于本能，我下意识抓住了一旁太宰治的手臂来支撑自己不稳的身体，保持平衡。
而他则是被迫停下脚步，垂眸静静看着我，等我人站稳后松开他的袖子，才继续往前走。
“抱歉啊。”我侧过头小声对他说。
太宰治摇摇头：“没事。”
这仅仅是前往参拜途中的小插曲，等我们一行人终于到达神社的时候，我不得不被他们一些传统的习俗震撼到。
比如现在明明是凌晨，但是前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是成年人和老人，但也有带小孩子过来的。
光我们前面就有泱泱一大片人群排队，不得不说，他们过年的时候还是挺有仪式感的。
终于轮到自己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硬币往箱子里扔去，鞠躬拍手，然后开始虔诚的许愿：
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
非常质朴无华的愿望，但我很喜欢。
之后就是去抽签，我跟在森鸥外与太宰治的后面，是最后一个拿到签的。
“那么都打开看看吧。”森鸥外说着，然后率先打开了自己的纸签。
“是吉。”森鸥外笑了下，然后询问我们，“太宰跟小音呢？”
“小吉。”太宰治挥了挥手里的签，满不在意道，然后转过头跟着森鸥外一起问我的签运。
“嗯……”
我看着手上的纸，有些难评，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签给他们展示了一下：
“凶。”
太宰治有些稀奇地拿起了我的签左看右看：“你这手气太差了吧？”
“我也觉得。”我对他的发言表示赞同。
说实话放到以前，我是不太在意这些玄学东西的，但是现在的状况……
我觉得这真的不是一个好兆头。
突然，我感觉我的脑袋什么被压了一下，我视线往上一看，发现是森鸥外在摸我头。
“抽签只是一个娱乐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把签绑到那边的绳子上。”
我顺着森鸥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有着专门供人绑签的绳子，此刻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
“那我去挂一下，你们先去外面等我好了，我挂完马上回来。”
在得到两人的点头后，我一个人往绳子那边走去。
我把纸签小心翼翼绑在上面，确保没有破损后准备离开，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池也叔叔，小苗沙。”
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影往我这看来，然后小的那个往我这奔来。
“音姐姐！新年快乐！”池也苗沙依然是元气满满的样子。
“新年快乐。”我微微弯腰，笑着回应了她的祝福。
然后与池也先生互相打了招呼，我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也是来绑签的吗？”
池也苗沙拉着我的袖子积极回答：
“是的，爸爸他手气特别不好抽到大凶了呢！”
“这样啊。”
老天爷居然有人手气比我还糟糕，突然心里就平衡了一点，罪过罪过。
“哈哈……”池也大叔不好意思笑笑，“总之已经绑好啦，小音你家长呢，还是说是一个人来的？”
“我亲戚在门口等我，我绑好就去找他们了，不过看见你们就想着打个招呼。”我拉着池也苗沙的手轻悠悠晃着。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下去吧，刚刚好顺路。”
“好啊。”
我就这样跟池也父女边走边聊，气氛很是融洽自在。
准确来说是我和小苗沙走在一起聊天，而池也大叔在我们的斜后方乐呵呵跟着。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我若有所感的回头。
果然，下一秒后面的人群里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杀人了！！”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人们在骤然嘈杂起来的声音里你推我攘，向门口处涌来，刚刚爆发出尖叫的地方瞬间成了真空地带。
从我这里可以看见几个倒在地上的一般市民，从他们身体缓缓渗出，流满地面的血液。和那在慌乱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的，拿着枪支或刀具的罪犯们。
我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随后迅速拉起旁边的池也苗沙开始逃跑。我转过头想喊池也大叔一起，却发觉已经被涌来的人群冲散开，根本看不见他人影。
身边不断传来刺耳的惨叫声，歹徒猖狂的笑声，和人们惊慌的哭泣，纷至而来的脚步声冲击着的鼓膜。
我紧皱着眉头，咬咬牙选择先带苗沙离开。
冰冷的寒气灌入肺中，干呕的冲动从胃部上升到喉管，紧张的神经传递使肾上腺素飙升，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胀痛，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我的脑海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快逃，快逃。
逃到安全的地方。
神社建在山上，所以前往出口的道路先是平整的石板路，然后再是一长串有斜度的楼梯。
一路上，我看见了好几个因为踩踏事故被压在地上的人。
不，那已经不能称为人了，简直就是一滩不幸的肉泥，脏兮兮的破烂衣物和扁平的躯体皮囊，更甚者连脑袋都被踩碎，从中流挤出白花花的脑浆和不知名的粉红色脑组织。
我的大脑几乎要停转，紧张得快连旁边池也苗沙的手都抓不住，只感受得到耳边呼呼刮过的狂风和手心湿漉漉的冷汗。
于是我快速松开手指，然而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跑，这之间衣袖布料带来的摩擦和真实感让我安心不少。
可是突然的，我感觉手里的份量变重不少。
“音…姐姐……”
我茫然的低头看去，发现池也苗沙整个人无力的耷拉下来。
瞬间，我心里有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而比大脑更快一步的是动作，我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有些吃力的往靠楼梯边缘的树丛移动。
等远离了人流的中心，我轻轻放下苗沙，尽量让她偏向平躺，确认她还有呼吸，然后就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沾满了粘稠的血迹。
我愣住了，立马观察池也苗沙的身体状况。
早已刻进大脑的医学知识清晰告诉我，情况不容乐观。子弹击穿了左侧肺部，胸口处的衣服被血液浸透，最糟糕的一种情况是血液会先流进肺部然后窒息而死，另一种情况是失血性休克然后死亡。
送医院？不，根本来不及，而且一号这天医院不开门。下去找森鸥外帮忙？可是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能撑到那时候吗？
我一边大脑高速运转，一边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围着苗沙的胸口包扎了一圈。
我回头看了眼人群，相比刚刚，人流已经减少了许多。我将池也苗沙抱起，决定先下去再说，一直待在这里是得不到任何救治的。
我脚步踉跄地下着台阶，差点没有踩稳，幸好身体及时稳住了，全靠膝盖和剩余不多的腿部力量撑着。
就在这时，我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恶意。
我猛地回头，一个拿着匕首的男子正抬手准备向我刺来。
“别动！”我连忙使用异能。
男子停了下来，仔细看就可以发现，他的双眼是无神的。
“从现在开始，你不会袭击任何一个市民。”
我谨慎的盯着他，害怕自己会出任何差错，“然后你会去警察局自首，说出同伙的姓名和长相，你们的作案动机，并且在你开始实施这些的时候——”
“你会忘记我是谁。”
当我说完这些话时，男子重新将手放下，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我没有多看，抓紧时间一步步下着楼梯，然后就听到了池也苗沙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痛……”
也许是因为整个人无力，哪怕疼痛，她也根本哭不出来，只能张大颤抖的嘴唇拼命呼吸，身体软绵绵又沉重，致命伤让她失去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抿了抿嘴唇，大脑有些空白，努力从喉咙里憋出不成样的安慰话：“马上，马上就带你去医院，叔叔肯定也已经在下面等你了。”
我努力下着台阶，膝盖颤颤巍巍的，但我已经等不及稳住就往下一节楼梯踩去，拼命祈祷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爸爸……”池也苗沙的眼神逐渐涣散，开始胡言乱语喃喃：
“妈妈呢？”
“……你妈妈也希望你安全，一定也在下面跟叔叔一起等你的。”
她听到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气音。
更可怕的是，因为濒死时人下意识的求生欲，她每呼吸一下，我就能听见那细碎的，人体血肉蠕动的声音。
“苗沙，我跟你说。”我咽了咽唾沫，试图湿润我那干涩到不可思议的喉咙，好让自己发出平稳又轻柔的声音：
“等去下面之后你就能得到救治，所以再坚持一下，好吗？”
池也苗沙的脸色已经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蹭着我脖子的脸蛋也一片冰冷。
“音姐姐……”
“嗯？”
奇怪，我的声音在颤抖。
而她好像要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来告诉我什么：
“爸爸是个笨蛋，每次想妈妈了都不说，你帮我说说他。还有——”
“许愿瓶我做好了哦。”
……
“……苗沙？”
我轻轻喊着。
但无人回应。
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别人死亡的缘故吗，我迟缓地想。
从未觉得周围如此安静过，安静到好像世界只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封闭的房间里。
漆黑，无声，窒息。
我默默站着，直到快被风冻成一座雕塑，才重新启动脚步，木木的往下面走去。
好重。
原来人死后会这么重吗？
如果我在她中弹之前就发现有人拿枪射击是不是就能避开了？如果我下楼梯速度再快一点她是不是得救了呢？
如果……
……
如果我有能力保护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