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躺了不知有多久,再醒来已是夜幕四合,我吃力地支起身子,许久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要不是幻境着实叫人摸不透,无法确认自己会附体到何物上,倒不如直接将那淬毒的茶水一饮而下算了。如今只能将就着继续用这具身体,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过,既然我已经“死”了,温近玄就没有继续留在此处的理由,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吧?

    也不知怎的,明明第一次在人间哄骗他时,我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为了让他对我死心塌地,各种套路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可现如今要骗他,总感觉一次比一次要更加难以下手。

    真不怪我心软,想他之前难过时,眸中最多只是盈满水光,泪水将落未落的。可这次却泪水涟涟,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真真令我多少有些良心不安。

    我忍不住大叹一声。

    有良心的感觉是真不好受啊!

    坐在地上歇了许久,等到刺伤的地方痛感稍霁后,嗅嗅随着我的意念显化出来。

    它懒懒地扇着翅膀,整个身子在空中摇晃,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给一巴掌就立马精神抖擞了。

    由于实在不想在幻境耽误太多功夫,即便有伤在身也无暇将养,只得当下启程尽快找到司徒致好。

    没想到此次跟着嗅嗅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找了许多日子。从冲寒山一路西行,风景越来越熟悉,竟然是鬼界的方向。

    司徒致好这一死着实遥远,我飞得翅膀都冒烟了还没找到。

    数日后,我在嗅嗅的带领下停在了一个山脚。

    此时我们正处于长留山以西的地界,整个西部幅员辽阔,横跨粟海,海对面就是鬼界殷都。

    说起来此处正好是殇琅挚友方生大帝的地盘,只是方生大帝早已陨落,现在整个西部正执掌于洛平澜手中,是当今为数不多在同辈中与我一样已经继承大统的人。

    我仰起头,好不容易将山脚石碑上硕大的“林墟”二字看全,就见道旁走来一男一女。他们穿着白色衣袍,外罩一层轻纱,时不时随风飘动,看起来颇有仙韵。

    那女子看起来面容清秀,不知为何带着一股怒气,男子则身形高挑,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皮肤白得不见一丝血色,连额角青紫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肩膀瘦削,瞧起来病歪歪的。

    女子步伐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近前。

    走近了才听见说话内容,她秀美紧蹙,语气难掩责怪:“都说了不去不去!这林墟邪门得很,你非要说里头有什么上品神兽,结果连个屁都没见着,反倒把爹爹给我的风磨狼毫弄丢了!回头问起来如何回答?!”

    这时嗅嗅突然有了反应,我心中一动:看来司徒致好不是一般的倒霉,这次居然变成了一支狼毫。

    男子步伐缓慢地缀在后头,山路走得他甚是辛苦,说话间还带着咳嗽:“咳咳…师妹莫气,一定能寻…咳、寻回来的…”

    那个师妹的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反而愈加的不耐烦。她脚步一停,转身大声冲男子吼道:“别跟着我!我一个人找!”

    男子眼中厌恶的情绪转瞬即逝,到底还是好言哄着:“林墟鬼怪众多……”

    还未等说完,女子扭头便走,健步如飞,看样子是想要赶紧把他甩下,丝毫也不把这个师兄放在眼里。

    我站在一旁茂密的树丛里,看着男子的身影若有所思。

    与他的师妹不同,此人身体无半点透明,和我一样是实体。

    我想,我知道为何司徒致好总是莫名附着在一些死物上了。

    男子的背影逐渐模糊,我也跟着嗅嗅往山上飞去。

    关于此地我也曾有所耳闻,林墟原先是鬼界关押厉鬼的地方,厉鬼一般都是由无辜惨死之人所化,执着的怨念导致他们无法进入轮回,即便入了轮回,带着上一世的煞气少不得也要为祸世间,是以只得收押起来,将怨气洗刷后才能重新开始轮回。

    只是在划分地界时,林墟偏偏恰好在粟海的这一头,尴尬地处在了方生大帝的管辖区,虽说殇琅与方生大帝关系非常,可涉及属地总归不是两人之间的事情,甚是敏感,故而久而久之此处便被鬼界荒废了下来,另寻了它处关押厉鬼。

    那名女子口中的“邪门”,约莫指的是至今还逗留在林墟的一些游魂。

    有些厉鬼在林墟关得久了,虽说怨气消弭不少,但却将林墟当作了家,由厉鬼变成了缚在此处的地灵,只要寻常人不随意上山,它们倒也无法出来作恶。

    眼下这两个仙门弟子看起来嫩得很,还一头往里撞,林墟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只有鬼怪,如何能滋养出上品神兽?这种话也能信,想来那女子着实没什么道行,真不够这所谓的“师兄”玩儿的。

    林墟内茂林丛生,遮天蔽日,由于久未有人踏足荒草丛生,整座山里森冷幽暗,加之没有一个活物,安静得可怕。

    嗅嗅在前面带路,直到深入腹地,才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正躺着一支通体流动着绿光的狼毫。

    应该就是那女弟子丢失的狼毫…也就是司徒致好。

    刚要继续前行,前方密林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林墟内视线昏暗,只隐约捕捉到是一个青黑色影子。

    我不置可否,继续扇着翅膀往前飞去。

    一片树叶打着旋儿从上空落下,落在地上时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在整个死寂的山中显得尤为突兀。

    空气中弥漫出甜腻的腥气,随着一股凉意袭来,一张惨白的人脸骤然出现,在离我半尺不到的距离,混浊臌胀的眼球一潭死水般地看着我。

    是遗留在林墟的厉鬼。

    嗅嗅体型猛然暴涨,三团青蓝鬼火从它身边亮起,无风自摇。

    厉鬼见了那三团鬼火,突然惊恐万状地后退几步,刚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下一秒整个头颅就被嗅嗅生生扯下,咕噜噜地滚在了一边。

    随后“哧”地一声,那头颅开始燃起青烟,厉鬼口中叽里咕噜地发出奇怪的声响,不知在求饶还是干嘛,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烟从自己的下巴一路燃到眼球,最后整个头颅灰飞烟灭,再也看不出存在过的痕迹。

    三团鬼火相继飘进厉鬼的身体里,不一会就从里头传出阵阵异香。

    嗅嗅从头顶延伸出一根细长的软刺,从那身子的脖颈处缓慢插入,随后津津有味地吮吸起来。

    我不去管它,刚从地面衔起狼毫,就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竟是方才那两个仙门弟子也寻到了此处。

    嗅嗅注意到动静,痛饮一大口后,三团鬼火又飘浮回来,厉鬼的身子如先前的头颅一样顷刻间消散殆尽,它恢复原来大小,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后隐匿了踪影。

    之前那仙门女弟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我记得分明就来到了这里,为何还是找不见?”

    没有听到回答,她横眉竖眼地回头,刚气势汹汹地说出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就猝然被扼在了喉间。

    她恐惧地瞪大眼,原本看起来病歪歪的男子此刻竟然将其单手掐着脖子举起,他手背青筋毕现,眼中尽是狠戾。

    “咔咔…”

    脖骨碎裂的声音传来,女子艰难地发出几句无力的shen吟,原本在半空胡乱踢踏的腿渐渐失去了气力。

    不多时便瞳孔涣散,双手也直直垂下。

    “咚!”

    男人丢垃圾般把她扔到地上,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人此刻已然凉透,他嫌恶地掏出帕子仔细擦手。

    “看够了没?”

    他冷不丁开口。

    我心下一凉,当即振翅一跃往上空飞去。

    果然是他,白玉京!

    然而白玉京身影一晃出现在前方,轻易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中不由暗叹有修为就是好。

    等等,修为?

    白玉京表情森寒,只是稍微抬手,万片树叶便瞬间如同剑雨般朝我射来。

    我幻化出人形,得以暂时摆脱鸟身。我冷哼一声,只意念一动,原本静谧无声的山中同时传来万鬼哭嚎。

    阴风四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青黑之气刹那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鬼爪,无数张凄厉哀嚎的鬼脸在鬼爪中挣扎涌动,一时间煞气冲天,不仅挡住白玉京的攻势,反而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朝他挥去,所及之处生机尽灭,百草衰竭!

    白玉京脸色一变,似乎也才想起林墟是鬼界的地方。

    而我回到鬼界,便会恢复修为!

    此时此刻,便是十个他也打不过我。

    我简直忍不住要哈哈大笑,心中那种被压制已久终于扬眉吐气的感觉着实畅快。回到鬼界的我无异于猛虎归山,在外界唯唯诺诺,此刻总算可以重拳出击!

    鬼爪瞬息而至,他从腰间打开一把折扇,折扇以黑玉做骨,扇面画着山川河流。这玩意我认得,叫做江山扇,据说可以吸纳法术。

    江山扇上的河流快速变大,将鬼爪卷进了扇面之中,虽抵过大半威力,残存的余威还是将白玉京横荡得远远倒飞出去,直到砸在一颗巨树才堪堪停下。

    他脸白得像个死人,显然伤得不轻。

    我只踏空一步便到他的面前,捏起他的下巴冷声命令道:“解除司徒致好的禁制!”

    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九转回环不可能会这么耍司徒致好,除非有人在暗中搞鬼,眼下看来必定是白玉京莫属了。

    只是看现在的情况,约莫是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把他自己也卷了进来。

    白玉京本来就一脸病态的,现在被我这么稍显神力地一击,整个人都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他气若游丝地张张唇,似乎说了什么话。

    我可懒得凑近去听,十分不耐烦地说:“大声点!没吃饭吗?!”

    白玉京缓缓闭上眼。

    我能让他睡?当即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他惨无人色得脸顿时清晰地印上了我的掌印。

    白玉京被这巴掌打得有点措手不及,略显茫然地睁开眼。

    莫怪我油盐不进,此人的阴险毒辣我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别看他现在看起来任人宰割的样子,实则这都是白玉京惯常玩的把戏。先是用最谨小慎微,百般讨好的模样任人践踏,而后趁其不备突然给你的大动脉狠咬一口,跟那伺机而动的阴冷毒蛇如出一辙。

    我可不像刚才那个姑娘那么好骗,一不仔细连命都丢了。

    “说话!!”

    我实在没工夫跟他耗,仗着有修为在身,加之最近的事情一茬接一茬地没完没了,憋闷数日,脾气也暴躁了不少。此刻算他倒霉,刚好撞到了我的枪口上,

    我摇晃着他的肩膀怒吼:“给我解开司徒致好的禁制!!听到没!!啊?!别给我装死!死了你也会变成鬼,到了鬼界我TM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白玉京被我晃得差点吐出来,抖着手挥了挥让我打住,总算是败下阵来,口中虚弱地喃喃道:“好、好…”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面色难看地停下来,他靠在树干喘了半天,又咳嗽了半天,直到快将我的耐心耗尽才有气无力地说:“咳咳…帮我出去,出去了才能解除咒术…咳咳咳…”

    “行。”

    我将嗅嗅召唤出来,嗅嗅从口出呼出一缕黑气,黑气团聚在从白玉京的天灵盖上,不一会儿便隐没进去。

    我微笑道:“中了我的蛊毒,若惹我不快,只要我一个念头,华佗在世你也得死。”

    白玉京从微末爬到现如今的地位,最是惜命,有了嗅嗅天下无解的蛊毒,料想他不敢用自己宝贝的性命来跟我搞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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