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正想得出神,司徒致好忍不住口渴,径直飞到桌上去找水喝。

    只见他把壶盖打开,鸟嘴伸进去努力了半天后,一屁股坐在了桌上。

    口中难免又开始哀嚎:“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就连喝个水都如此艰难,本座堂堂……”

    “闭嘴。”

    我冷声打断,司徒致好突兀地被卡得打了个嗝。

    我皱眉询问:“不是说,复活以后可以换个身体附着吗?”

    “正是!”

    他眼睛一亮看过来:“那我们赶紧去找死?”

    “你能确定我们不会附着在死物上?像…扳指一样?”

    若“自杀”后双双变成无法行动的东西,岂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司徒致好想也不想:“不会。”

    对上我怀疑的目光,他复缩了缩脖子,从鸟嘴里又蹦出两个字:“的吧…”

    早已了解他的德行,我见怪不怪地说:“以防万一,你先走一步。”

    “等你成功变成人,我再做尝试。”

    他歪着脑袋,终于咂摸出不对来:“为何要本座先?”

    “第一,我有嗅嗅,能轻易找到你。”

    嗅嗅便是发簪里的那只蛊虫,自小被我养大,追踪的本领比狗鼻子还厉害,认主得很,向来只听我的。

    “第二”,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封晚玉曾说过的一句话:“狐族生来可堪破幻障,温近玄应当早在我身上施了障眼法,才没被识破,可你大摇大摆在此处晃荡,若被狐族的人所察觉…”

    余下的话,不用说他也明白了。

    司徒致好沮丧道:“所以我要死还得偷溜出去死远些?”

    我拍拍他的肩,委以重任般:“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顿了顿又画起大饼:“世人皆知九转回环的厉害,可你却毫发无损地从里面走了出去…若白玉京得知了你顽强不屈、百炼成钢的意志,岂不是要叹服得匍匐拜倒?魔君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我凑到他耳边循循善诱:“不仅如此,你的英雄事迹会广为流传,足以震慑六界,你将是魔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百年之后,你引领整个魔界一统天下,不仅是魔君,更是…”

    我清清嗓子,高声唱喏:“天地共主——司徒致好!”

    天地共主容光焕发地走了。

    连篇鬼话直说得我口干舌燥,资本家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不期然地瞥了眼壶里的茶水,才发现泡的居然金骏眉。

    脑中“轰”地一声巨响,我立在茶壶前,几乎石化。

    说来话长。

    金骏眉是一种红茶,在人间遍地都是,原本平平无奇,偏稀奇在这种茶叶在人间以外的地方无法种植,只有通过鬼界专贩卖人间物品的福光阁才能购得。

    福光阁每年只在中元节后的次日傍晚才开张一次,在人间随处可见的某些物品,到了那儿却千金难求。

    鬼界手握进入凡尘的唯一通道,在出售人间物品这个领域上具有无可争议的垄断性和绝对定价权,即便福光阁要价高,所卖货物大都被一抢而空,有些东西甚至还得托关系,或提前几年排队预约才能买上。

    而面前这个金骏眉恰好是我常饮的品种,每年绝大部分都是自留,其余极少数才会出售,要价自然更是离谱,又叫做“金不换”。

    难怪在这里喝的茶水如此顺口,原来泡的一直居然一直是金骏眉?

    但是…

    久远的记忆中突然划过一个片段。

    那日殇琅议完事,约莫恰好核对过福光阁的账目,见我正边喝茶边嗑着瓜子看话本,便也为自己倒上一杯,不过只饮下半口便吐了出来。

    殇琅与我口味向来大相径庭,我喜油辣荤腥,他却偏爱淡口,我爱喝金骏眉,他则喜欢碧螺春。

    金骏眉于他而言,是最难以下咽的一种茶,甚至将其与自己做的馄饨比肩,总觉得只有我才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只是那次他却一脸纳罕地摸着下巴道:“欢崽,我找到你的知音了。”

    我沉浸在话本里,并不在意,随口应了句“哦”。

    殇琅捧起瓜子边嗑边讲:“听老三说,福光阁打前年起,便有人高价买下了所有金骏眉。”,他将我的话本摁下,令我不得不抬头去听,“这茶往年的价格被你定得像阁里的吉祥物,光只能拿来看,就算有买去倒卖的,也不过零零散散称上那么一二两,没想到竟真有人全包下了,还年年买…可见与你真是臭味相投,不是知音是什么?”

    我拨下挂在他胡子上的瓜子皮,只当福光阁又多来了个冤大头,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句,便拿起话本继续看起来。

    后来福光阁的账目我也是盘过的。只知晓那位殇琅口中的“知音”的确从未间断,年年花重金包下了所有金骏眉。

    那几年正处于多事之秋,殇琅死得蹊跷,肆野王叔亦为我而死。

    匆匆继位,外有各界世族虎视眈眈,内里几位王叔表面祥和,实则暗潮涌动,令我四面楚歌,每日分身乏术,疲于应对。

    在殇琅羽翼下无忧无虑的静好岁月,也由于殇琅的死变得物是人非,我曾一度怀疑那百余年有家的生活不过大梦一场罢了。

    直到翻开福光阁账目时,金骏眉所得收入赫然占据榜首。

    那位掌事口中的神秘公子,一如既往地包下了所有金骏眉,与往年一样雷打不动。

    至此过后的每年,我在核验福光阁账册前都揣了份连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期待。

    再往后,为表答谢,我开始年年捎带其它的物件作为赠品,托掌事转交。

    多年来,我们之间似乎发展出有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

    他年年准时来买金骏眉,我亦年年托掌事转交赠礼。

    他倒不推拒,每次收下赠礼后留下一句“明年见”便走。

    而那金骏眉原先还有人可以称上一二两,自从那人出现后,市面上便再也见不到此物流通了,这才有了“金不换”的别名,意为千金难换。

    说起来那年我与司徒致好筹备婚宴时,还曾特意留了个喜帖到福光阁,嘱咐掌事若贵客再来,便将喜帖转交给他。

    我看着棕红的茶水怔怔出神。

    殇琅口中的“知音”竟是温近玄?

    可在他开始买金骏眉时,我与他似乎并不相识。

    倒与他爹有过一面之缘,温搪石在数年前的摘花大会中,曾出手救了我一命。

    我摇摇头,此番竟是越想越远了。

    话说回来,所以小狐狸是因为碰巧也喜欢喝这金骏眉,才如此大手笔年年从鬼界高价买下它的么?

    不过这点钱财在他眼里,大概真就是毛毛雨,哪个有钱人还不能买点奢侈品了?

    想通了这点,我也不在纠结往事。

    只是得知了那个人是他以后,却忍不住遗憾。

    那是怅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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