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章·看不见的存在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驱逐出梦境的。

    或许是由于梦中所情所景带来的信息量过大,又或许只是大病初愈后遗留的症状,醒来的时候我觉得头痛欲裂。

    混沌的思绪如同窗边猛烈的日光一样一拥而入,我闭着眼平复了好半晌才得以睁眼。

    被角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

    于是定睛看去,一颗凌乱又炸毛的棕色脑袋顺势闯入了眼帘。

    他就这样趴在床边睡着,侧向一边的脸刚好正对着我,他眉头拧得厉害,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我出神地看着他,然后弓腰熟睡的少年就这样与梦中那名温柔挺拔的男子一点点重叠。

    我留意到合二为一的戒指戴在了他手上,昭示着大空战已经结束,并且胜利独属于他。

    我没觉得太意外,大概是因为梦里那个未来的他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首领。

    可我又难以舒心,那个独当一面的他却疯狂地扬言说要毁掉这个代表着彭格列权威的传承物件。

    我心情复杂地盯着纲吉的侧脸,想不通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做出那么偏执又大胆的决定。

    可好半晌,又觉得自己有点脑子不太清醒。

    病得不轻所做的梦,我居然企图当真。

    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甩掉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感觉头痛在渐渐舒缓,我悄悄将被压着的手抽出,伸向床边那颗安静的脑袋。

    想替他抚平眉心,可又怕捣醒了他,手便在离他半寸之际拐了个弯,移向他发上那一撮总是会凸出来的呆毛。

    好神奇,这撮毛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怎么都抚不平。

    我一下兴致大起,反复捣鼓着,不亦乐乎。

    直到被无情玩弄的脑袋颤了颤,我尚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和转醒抬头的纲吉对了个正脸。

    而那只调皮作乱的手,此时正尴尬地横亘在他眼前。

    那两颗还带着水雾的大眼珠子一点点往中间聚拢,斗鸡似的看了一眼,表现得十分困惑。

    但下一瞬神志开始全然回归,双目逐渐睁大之际,他变得有些惊喜。

    “花火……”

    纲吉抓上我那只还没缩回来的手,牢牢握着放在胸前,“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吗?饿吗?手怎么有点冰,冷吗?”

    我哭笑不得,无力地晃了晃被他交叠握住的手,以示抗议,“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个。”

    “也、也是……”他难为情地垂了垂眸,陷入了纠结,好像真的在思考该让我回答哪个问题似的。

    这副模样莫名可爱,我憋了憋笑,乖巧老实道:“我没有不舒服了,就是有点饿,想喝粥。”

    他眼神亮了亮,马上答道:“我去给你买。”

    旋即蹭地一下站起来,却下一瞬又咚的一声摔了回去。

    “……纲君!”

    “腿……腿……”

    我吓得当即就要掀被子下床。

    “腿怎么了?”

    “腿、麻了……”

    “……”

    接着纲吉朝我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我无语极了,但还是舒了一口气,想要下床将他扶起。

    但被他摆摆手拒绝:“我缓一会就可以了,你别动。”

    待腿部肌肉有所放松,他又踉踉跄跄地站起,严严肃肃地亲自给我盖上被子,然后一本正经嘱咐起我来,“乖乖等我回来哦。”

    “……知道了。”

    我被迫躺回床上,在他的“照顾”之下,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只剩了一颗头,“我又不是蓝波。”

    他无奈地瞥我一眼,“蓝波都没你这么能让我担心。”

    透着宠溺和暧昧的话语令我一怔。

    我呆呆地望着倾身过来的他,而脱口而出的人似乎给我掖完了被角才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当场也愣住。

    柔光缱绻地萦绕在那一层蜜棕色的水波里面,连带着直视而来的视线都含满了来不及收敛的情意。

    这让我不由想起梦里那人看“我”的眼神。

    简直是……一模一样。

    说起来,在梦里,未来的我似乎已经和他……

    我感觉面上一热:“纲君,你……”

    “我!”

    纲吉光速直起身,整张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柿子,“我那什么、我去买粥了!”

    他骤然拔高了音调,磕磕巴巴地讲完这么一句话,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就风风火火跑出了房门。

    紧接着,意料之中地,楼下传来好一阵咚咚咚的像是肉.体碰撞地板的声音。

    “……”

    所以说,这家伙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下楼梯的时候不摔跤啊。

    叹气。

    .

    之后我的身体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这场前所未有的重病既没有复发也没有留下后遗症,并且经过了我特地的实验之后,那最令我在意的自愈能力也依旧坚.挺。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期间京子和小春来探望过我,如释重负地说着「太好了终于醒了」、「不过为什么都病重成这样了还不送你去医院」、「花火酱的爸爸妈妈也太心大了吧」等诸如此类的言论。

    听得我心情很是复杂。

    夏马尔和里包恩也偷偷来过。

    当然,是不走大门的那种。

    对着我冷嘲热讽一顿之后,那个被我看做是师傅的男人阴沉沉地警告我说不准再把荷莱锁摘下来。

    可待我追问着想要打听更多信息之时,他却又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

    至此我终于恍觉,啥本事都没有的我,似乎有着一个天大的、无法被人轻易揭秘的身世。

    虽然作为穿越者,从小被异世追杀并且还能不伤不死,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常人。

    但貌似还是低估了这个不正常的程度。

    没了平安锁就会死什么的,这个共生的设定未免也太抓马了一点。

    脖子登时变得凉飕飕的,甚至有一种想要将它直接镶进自己心口的冲动。不然要是哪一天我给弄丢了,岂不是直接没命!?

    但最奇怪的还是纲吉。

    那天给我买完粥回来,他仿佛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却愣是憋着,问他又支支吾吾地组织不起语言。

    直到晚上要回去的时候,他站在房门转角处,才不确定又犹豫地问了我一句——

    “花火,你……生病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过我?”

    这个问题唐突得我险些被刚送到嘴边的白开水烫到舌尖。

    这小汁的超直感已经敏锐到连我做梦的内容都能感知到了!?

    我下意识想点头。

    但是,梦见未来的你和我成了男女朋友并且在房间里你侬我侬什么的……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啊喂!

    于是话音在唇齿间辗转半晌,我还是红着脸说了一句没有。

    可这家伙却变得格外地执拗,不死心地跑回我床边继续发问。

    “那你见过我吗?在、在还不认识我的时候。”

    话一说完,他又煞有介事地自我辩驳:“不对,你不认识的我时候,也不是那个年纪来着。唔,可那时候你确实是不认识我啊,啊啊我屡不清了……”

    搞得我很莫名。

    “什么这个时候那个时候、认识又不认识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眸里遍布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视线缥缈得好像在透过我看着别人。

    接着又狠狠甩了甩头,自暴自弃似的地撂下一句「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又重新转身离开了房间。

    “……”

    我抱着温热的水杯,一口水愣是再喝不下了。

    怎么生病的是我,脑子看着不太好使的反而是他?

    Xanxus不会光顾着往那人脑袋上揍了吧?

    .

    指环战过后,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纲吉以及其他人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而被战斗毁得不像样的并中也在云雀的死亡盯梢之下以惊人的速度重新修复。

    多事之秋总算暂告一段落,而战争过后的和平总是格外地让人眷恋。

    当然,这里的“人”并不包括某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庭教师。

    为了避免纲吉等人在日复一日咸鱼的生活中丧失斗志,以往死里搞怪纲吉为宗旨的里包恩又开始动起了坏肠子,于是在某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里,他盛情邀请所有人前往并盛墓地参加试胆大会。

    我理所当然也在被邀请的名单当中。

    起初我是拒绝的,非常拒绝的,当然,绝对不是因为我害怕神神鬼鬼,而是三观秉直的我认为闲来无事跑去人家的坟头蹦迪这种事情,做出来真的不是一般的有损阴德。

    “呵。”

    可惜第一杀手对于我的拒绝理由表示嗤之以鼻。

    随后在转身之际,遗憾满满地飘来了一句:“那我只能安排蠢纲和京子一组了。”

    “……”

    很好,够狠。

    .

    金秋的夜晚凉风习习,此行的目的更加让耳边拂过的风变得阴恻恻起来。

    我缩了缩脖子,不由裹紧了外套,走出院门之后,看见了熟悉的影子被灯光影影绰绰地打落在地面上。

    “纲君?”

    我小跑上前,纲吉也迎声望来。他半倚在墙边的身躯顺势站直,正对着我的脸上眉眼弯弯。

    “晚上好,花火。”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注视着我的眼眸里好像有星星点点,“一起去吗?”

    “好啊。”我欣然点头,暗暗寻思着里包恩这家伙还挺守信用。

    但一路上纲吉雀跃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要去墓地的样子,这反应让我十分疑惑。

    里包恩不会没告诉他我们是准备去闹鬼的吧?

    “纲君,你……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吧?”

    “知道啊,不就是去试……”他顿了顿,好像这时那被不知名喜悦冲昏了的头脑才终于清醒过来,“胆大会……嘛。”

    声音一下子就弱了。

    这表情才对头嘛。

    我恶劣地回想了一下儿时他被随随便便的鬼头面具都能吓得哭天喊地的模样。

    忽然就有一种成为了全村唯一希望的使命感。

    于是我拍了拍胸脯,“没事的,纲君,我会保护你的。”

    “……”他却幽幽怨怨地瞥了我一眼,“我才不需要呢。”

    可当真的踏上了阴冷幽深的墓地前,我才发现我俩不过是卧龙凤雏,谁也别说保护谁。

    冰冷凉薄的墓碑井然有序地陈列在两旁,在视线里不断延伸,然后被远处的黑暗吞没。就像一缕缕幽魂正森然地排着队,急切地指引着我们赴往那个未知又可怖的世界。

    墓碑森然,草木也幽深。有细风故意捉弄一般来回穿梭,带起一阵又一阵簌簌的响动,在安静到窒息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得怵人。

    此刻别说是什么神神鬼鬼了,大概随便一只小飞虫窜出来都能把我吓个昏古七,从此墓园直接再添一鬼。

    我心颤颤地缩着脖子,下意识想要抓住身侧之人,却发现那人抖如筛糠,脸色更为不妙。

    最后我只能绝望地捂脸,暗暗想着两个嘴强王者凑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墓园。

    该不会要被双杀吧?

    思忖间,一抹温热抓上我的手心。

    于是周身的战栗不自觉被抚平。

    我微愣地看着那只牵上我的手,它的主人带着同样的温度凑了过来,抬眼间我便落入了那双明明布满了惊惧、却又努力地想要将之驱赶的褐眸里。

    “不要怕。”

    纲吉克制着浑身的颤抖,将我的手捏得更紧了些,“神也好鬼也好,我……我都会保护你。”

    “嗯。”我晃了晃与他交握的手,任由他牵着往前,“那有劳你啦。”

    ——虽然是这么说。

    但当一波接着一波遇到那些装神弄鬼的同伴的时候,纲吉还是吓得几欲满地打滚,若不是考虑到自己还牵着我,我完全不怀疑他会真的滚上。

    直到被捉弄到崩溃,他才索性牵着我一路狂飙,大有你强任你强,我多看你一眼算我输的势头。

    我被拉得摇头晃脑,颠簸间好像看见了因为被我们无视掉而颇为遗憾的山本和了平。

    虽然四处逃窜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但似乎……

    还真因此逃过了一劫的样子。

    两侧的墓碑逐渐消失在道路两边,意识到终于跑出了墓园的纲吉才终于捂着不断受惊的小心脏气喘吁吁地停下。

    “太可怕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参加什么试胆大会了……”他边喘气边吐槽道。

    “我也是……”我同样屈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墓地外的新鲜空气,只觉头皮还在一阵阵发麻。

    这哪玩的是胆,这玩的是命啊!

    而且为什么被玩的只有我们两个!

    我忿忿地又将在小本本上将里包恩的罪恶多记了一笔。

    “呀咧呀咧,彭格列?”

    这时,熟悉磁性的声线在身后响起,我们闻声回头。

    只见大人蓝波周身泛着细微的幽光,面带着温柔友善的微笑,端正地站在我们面前。

    ……等等,温柔?友善?端正?

    我不禁回想起以往大人蓝波出现时的身姿,不是慵慵懒懒地喊着好麻烦,就是神经兮兮地展现着人类行为艺术,哪有过这样“温婉”的时候?

    可这时纲吉已经毫无防备地朝蓝波走近了几步,同情又怜悯地说着“里包恩果然也把你骗进来了”“真可怜,可以想象你的无助”等等诸如此类善心大发的言论。

    于是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皱着眉打量起这个长相和蓝波一模一样周身气质却截然相反的人,那个平时总会稍微恭敬又有些漫不经心地喊我一声“花火小姐”的少年,此时却似乎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一样。

    直到我将视线一直下移,发现了虚无的双腿和地面上见不到的影子。

    我登时心惊大呼:“纲君,别靠近他!”

    “啊——”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蓝波”狠狠地抓上了纲吉的手臂,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诡异的大门,门扇应声缓缓敞开,门内一片虚空混沌。

    他狰笑着一点点将纲吉往门前拉去,仿佛势要将纲吉带去门后那个看着神秘又可想而知的世界。

    纲吉拼命挣扎着,脸色一片煞白:“啊啊啊啊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蓝波!你是谁!?”

    可他的反抗却无法削弱“蓝波”手上的力度半分。

    “蓝波”的笑容越来越可怖,带着计划得逞的恶劣和滔天的恨意:“我要做什么?我当然是在邀请你前往我们死后的世界啊。”

    “死后的世界!?啊啊放过我,我跟你没仇啊!!”

    “你是跟我没仇,但很可惜,你的同伴里有个女人和我有仇!”

    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蓝波”眼里的恨意几乎要灼烧成实体,好似若她此时能站在他面前,他必然要将其碎尸万段一样。

    我瞬间想起来,碧洋琪似乎有一个被毒死了的怨种前男友,长得和蓝波一模一样。

    懊恼地想着果然不该来什么墓地蹦迪,可我拉着纲吉的手却感觉到越来越力不从心。

    “纲君,纲君你用点力……!”

    纲吉像是这时才意识到另一只手还被我拉着,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惊惶。

    “花火……”他像是要哭出来,“你快放手,不要拉着我!”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咬着牙,艰难地吐息着,一边觉得我俩可能真的要死了,一边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啊啊啊里包恩你丫的!!!!”

    “嗯?”罗密欧手上力道一滞,似乎哪里疑惑到了他,他茫然地看了看纲吉身前的位置,“好奇怪的男人,你在跟谁说话?”

    “……?”

    我怔了怔,“你看不见我?”

    然后像我预测的那般,没有得到回应。

    那迷茫的眼神和自然的无视不像是演的,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撒谎。

    他真的看不见我。

    我瞬间瞳孔地震。

    还是那句话,我知道自己不普通,却怎么也想不到——

    我居然是一个……无法被鬼魂看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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