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章·特殊唯你(下)

    晚宴上珍馐美味满目琳琅,沢田纲吉却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吃的最食之无味的一顿饭。

    旁边的晴守哭唧唧喝得烂醉如泥,他尚来不及阻止,就发现另一边自己那平时一杯倒的女朋友竟也拿起酒盏就往嘴里狂炫。

    他无措地看着七濑花火一杯又一杯地下肚,每次想要上手拦下却又被她一个冰凉凉的眼神钉在原地认怂。

    以至于持续了两个小时的晚宴结束,沢田纲吉头疼得一粒米都吃不下。

    彭格列总部那边的事宜留有里包恩和巴吉尔在打理,难得腾出两天假期返乡赴宴的一行人也并不着急回去。

    狱寺隼人在中午刚抵达并盛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人的住宿事宜都安排妥当,从宴厅出来后,他和山本武拖拽着将笹川了平塞上了车便准备前去酒店。

    本来担心首领安危的左右手想要留下,但被肩上架着酒鬼的沢田纲吉委婉着拒绝,“狱寺君也累了一天了,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我带花火去醒下酒,稍后就跟上。”

    狱寺沉沉地看了两人一眼,倒也没再坚持,只留下一句“有什么事请一定要及时联系我”之后,也跟随雨守上了同一辆车。

    随后出租车在视线里扬长而去,沢田纲吉怀里的人也终于有了动静。她像是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些许,柔弱无骨的身子意外的有劲,猛地一下就将他推开。

    毫无防备之际他被推得稍有踉跄,抬头就见她步履虚浮着一点点走远。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站都要站不稳了。”

    随后他急忙想要跟上,却被她敏锐地察觉到意图。

    七濑花火骤然转身,凶巴巴地指着他:“你站住。”

    他脚下一顿,便不敢动了:“……怎么了?”

    “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在路灯打在地面上的那一圈暖黄的光晕里,浮动的细微尘埃模糊了她脸上因酒气上头而涌现的红晕。

    一席橙色的抹胸礼服紧贴着她身体的线条,在灯光下被勾勒出妙曼的轮廓。裙边蕾丝与珠片连绵变幻,交叠着垂下的裙摆微微敛起,只要稍一起伏,就能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和腿下那双闪闪发光的银白高跟鞋。

    大概嫌平日里总是外出执行任务的自己满身风霜又不修边幅,为了能够以更好的面貌去参与故友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她特地去做了一个发型。

    此时饱满又层次分明的卷发自然垂落在腰际,光晕之下的她精致好看得像个精灵。

    她有多久没穿成这样了……?

    沢田纲吉恍惚地想。

    从前她虽然不会过分打扮,但穿着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变得时尚吸睛。

    可自从跟着他去到了西西里之后,洋裙、首饰、水晶鞋……这些妙龄女子出门必备的东西通通被她一声不吭地舍弃,取而代之的则是日复一日的为了便利行动而不得不穿上的黑色西装。

    可她本可以不做任何改变。

    一瞬间被难以言明的酸涩和怜惜填满心间,沢田纲吉的睫羽在无声间轻颤了几下,旋即他在七濑花火并没有威慑力的警告中执拗地一点点靠近,直到将她虚揽入怀。

    “花火在生气。”他伏在她耳边低低道,“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怀里突然安静了一阵。

    好半晌,有轻微的啜泣声蓦然传来,他微怔,接着又被她推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红了眼角,下唇被咬得死死的,像是在勉力克制着眸底里险些要夺眶而出的委屈。

    “我问你,京子结婚了,你是不是挺失落?”

    他被问得莫名,“京子酱看上去找到了十分珍视且爱护她的人,我替她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失落呢?”

    他回答的时候语气坦荡又真挚,眼里找不出一丝一毫说谎掩饰的痕迹,捣得刚才质问的她变得一点底气也没有。

    可又不甘于认输。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很想找他撒气。

    “屁!你骗人,你就是在失落!”七濑花火哽咽道,“如果不是在失落,你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

    “如果不是在失落……”她靠着灯杆一点点蹲下,强塞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在一瞬决堤,“那接到捧花的时候,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难过……”

    沢田纲吉彻底愣住,一瞬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他感觉喉头一点点发紧,从那人眼角落到沥青地面上晕开了的黑色阴影仿佛炮弹一样,大刀阔斧地炸毁掉他所有的理智。

    “我以为你此前终于答应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意大利,就是喜欢我、接受我,决定与我患难与共、想要和我共度余生的意思。”

    “所以我欢喜得不行,哪怕意大利的饮食有多难适应、语言有多不通、任务有多繁重,我都能够克服,因为我觉得我正在与你共进退,就如我十年前同你说过的,如果和你在一起就必须要被麻烦找上身的话,那我也甘之如饴。”

    “可来意大利也三年了,这三年里彭格列上下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恩爱又合拍,结婚是迟早的事。可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有我每天都在惶恐,害怕你哪一天不在了,害怕你哪一刻想不开又要丢下我单飞。”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怎么推开我?或者你压根就不喜欢我,来意大利第一天晚上的告白是假的,是骗我的,其实我对你来说,根本就不是特殊的……”

    她越来越激动,话语越来越凌乱,蜷曲起来的身躯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沢田纲吉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将她连珠炮似的苦水一句不落地听完,内心风起云涌着,却又像空无一物一样迷茫。

    他一直不知道她原来有这么多委屈,也不知道她原来也像他一样……

    每日每日地患得患失着。

    他艰难地抬起脚步一点点靠近,旋即高挑挺拔的阴影笼罩住她,然后融为一体。

    他又一次把她揽入了怀里,这一次抱得很紧,像是要融入骨血,像是想要向她倾诉所有那些被她误会了的情意。

    “怎么就不是特殊的……”

    她连绵的啜泣停了停。

    沢田纲吉又一次不得不承认七濑花火真的很敏锐,敏锐到总是能够将他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心思捕捉到位。

    这种敏锐时常令他头疼又惶恐。

    就像有人曾经纠结着在他耳畔说过——

    「这件事你不告诉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若是被她自己发觉,恐怕会更麻烦也不一定。」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他当时这样回答。

    但如今看来……倒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可偏偏这人明明在大事上都能洞若观火,一到了男女情.事上,却又迟钝得像把脑子放在铁水里泡了二十五年一样,锈巴巴的。

    “花火,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笨。”

    笨到连对她的爱慕从小到大写在脸上写了十几年的沢田纲吉都看不透。

    就如同现下,七濑花火什么话外之音也听不出来,只当他的话是一种埋汰。

    于是他怀中的脑袋咻得一下抬起险些撞上他的下巴,再垂眸时就见她那醉意迷离的眼底已然泛起了几丝嗔怒,双颊红扑扑地指着自己。

    “我笨?”她似乎不服气,“从小到大的考试连狱寺都没能把我比下去过,我哪里笨?我超聪明!”

    她说得理直气壮,字句之间满满都是作为一个高质量学霸的骄傲。

    ……当然,如果这位学霸现在不是正蹲在他面前摇摇晃晃得像个呆呆的不倒翁,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是是……”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屈身将她扶稳。

    但七濑花火身上的倔强因子好像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他上手,她就拂开,他再上手,她继续拂开……

    如此反复。

    两个人就像是在进行着什么秘密比拼的孩童,在路灯笼罩出来的那一圈光晕里,你推我拉,谁也不肯认输。

    直到最后——

    “啊啊沢田纲吉你好烦人啊!”

    终究是七濑花火拗不过他。

    在某些方面,他从来都比她更加固执。

    沢田纲吉轻笑了声,不动声色的挑眉间稍有得意,见她放弃了抵抗,便趁势将她扶起。

    “来,先起来。”他伸手搂上她的腰将人一点点带起,似怕她再有抗拒,起身的动作耐心又轻柔,“下次别再喝这么多酒了。”

    “京子结婚,我高兴。”

    “……”

    “反正你又不娶我,那我当然要在别处高兴。”

    “……”

    “你说话。”

    沢田纲吉从若有所思的状态里抽身,垂眸见她又悄悄红了眼眶。他心揪揪地暗想自己真的很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怎么喝了酒之后这么容易哭鼻子的。”

    他轻轻蹙着眉抬手,修长的指结落在她眼下,盛住了恰巧夺眶而出的一滴眼泪,“况且,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娶你这种话?”

    “你当然不会说。”她吸了吸鼻子,对答如流,“你这种圣父向来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我。”

    “……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沢田纲吉表示一个头两个大,“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你产生这么不好的印象啊。”

    “……”突然沉默。

    他无奈着,低头用食指戳了戳眼前人的脑袋,学着她刚才的腔调,“你说话。”

    还是沉默。

    好半晌,她又偷偷红了耳廓,有细如蚊呐的声音渐起。

    “不肯……亲……”

    “什么……?听不到。”

    “因为你和我在一起了这么久,一次都没亲过我!”

    她终于猛地抬头,倔强又视死如归地看着他,在酒气的氤氲下本就胭红的脸颊此时涨红得更加厉害。

    “……哈?”沢田纲吉原地痴呆。

    但她的话匣子才刚开始,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咬牙切齿地控诉着他的罪状,“库洛姆亲过你也就算了,可就连其他男守护者们都能每天换着花样得到你的关心,反而是我……我这个明面上女朋友……一次都没有被宠幸过,一次都没有!”

    忿忿地说到最后,她几乎是不顾形象地捶胸顿足着。

    “你老实交代,对着我,你是不是下不去嘴?”

    “……”

    沢田纲吉此时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只觉脑瓜子被他那明面女友抛来的一个更赛一个离谱清奇的问题创得嗡嗡直响。

    早知如此,晚上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该让她碰那瓶上头水才是。

    他沉吟片刻,倾身逼近她,低垂的眼眸里颜色渐渐变得浓稠。

    仿佛带着温度的目光先是与七濑花火对视一番,在她疑惑又有些瑟缩的时候又开始一点点下移,幽幽路过精致笔挺的鼻骨,最终流连在那张形状好看的薄唇上。

    沢田纲吉确实没有亲过七濑花火……明面上。

    她很忙,从来到意大利的第一天起就在忙。

    因为检测不出属性也无法拥有戒指和匣子,所以最初的时候,彭格列医疗班里好些元老都认为她不过是首领安插进来的关系户,但七濑花火总能不卑不亢地接下所有冷眼,不断凭借着负责的职业态度和专业的医疗手法来打破偏见。

    此后,她更是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使用荷莱锁的方法,自此一举翻身。那像开了挂一样的治疗能力让彭格列所有晴属性戒指拥有者皆望尘莫及,众人纷纷惊叹于她的天赋,甚至簇拥着她成为了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医疗班班长。

    可即便如此,年纪太小和首领女朋友这两个标签,使得她的上位在彭格列高层间仍旧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沢田纲吉想过要不要亲自处理掉这些声音,但很快被七濑花火察觉到了意图。她哭笑不得地说着“你这么做不就坐实了我是关系户了吗”,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只不过往后她因此变得更忙,而他由于所谓的关系户论,在外也不敢与她过分亲昵。

    ……毕竟,每次想要靠近她的时候都会被她一个眼神钉在原地(悲)。

    于是,压根没什么时间谈情说爱的两个人就只能在七濑花火任务结束的晚上匆匆见面,可惜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不是她横躺在首领办公室里的沙发里先睡死过去,就是他被公文折磨得趴在案桌上不省人事。

    ……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想与她亲近。

    那张近在咫尺小猫一样的睡颜,任谁也把持不住。但因为害怕吵醒了熟睡中的人,所以沢田纲吉每次俯身贴近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克制又轻柔地亲亲嘴角,那个当她笑起来会有着浅浅梨涡的位置。

    然而这些她并不知道。

    沢田纲吉头一回发现,或许有些事情应该让她知道,这样他开心的同时,她也能开心。

    “你……你干嘛?”

    七濑花火一点点被逼近的人抵在了灯杆上退无可退。

    她看着眼前人逆着光辨不清情绪的神色,吓得暗暗清醒了几分,良好的女友素养让她当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太重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有温热捂上了双眼。眼前忽然被漆黑侵蚀,于是耳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愈发的清晰。

    “都说人喝醉了会断片,那今晚发生的事情,花火会记得吗?”

    他伏在她的耳边,吐息幽幽拂过耳廓,令她登时觉得有些腿软。偏偏那声音低沉得像是裹进了磨人的风沙,分明只是被夜风轻轻卷来,就足以掠过她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她强行稳着发颤的声音,逼着自己不要认怂,“当、当然会记得……你不要当我是在说胡话哦,我今晚说的话都是、嗝,都是很认真的!”

    “那就好。”

    下一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鼻息相接,唇齿交缠。

    柔软与温热辗转上来的那一瞬间,七濑花火只觉自己一片漆黑的视野里霎时间炸开了成千上万片火花,咝咝啦啦地烧着她那为数不多的理智。

    唇上轻柔却有力的触觉正在不断加深,她甚至还闻到了几丝从两人唇齿合缝之间幽幽溢出的酒气。

    但所有的酒气渐渐被另一股更为醉人的气息尽数吞没,心脏高速运作的同时七濑花火感觉自己几欲要窒息在那片浓郁的柑橘香里。

    眼上,鼻间,嘴里,她能够感知到的每一个地方,几乎全都染上了沢田纲吉的味道。

    “唔……”

    她根本无法挣扎的身体在他无言的攻势下一点点发软,直到整个人就像软体动物一样依附在他的臂弯里任他采撷。

    直到不知过去了多久。

    令人眷恋的温度一点点抽离,眼前的光线也开始争先恐后的涌入。

    七濑花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痴呆地看着自己跟前的那颗棕色脑袋稍稍远离,他像是意犹未尽一样舔了舔嘴角,呼吸是破碎的,眼神是迷离的。

    扑通——

    心脏好像斯巴达式乱跳了几下。

    她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点太刺激了,刺激得她有点发昏。

    “你……”

    沢田纲吉的神思一点点回笼,见着那人呆若木鸡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不闭眼的吗?”

    还好他把她眼睛捂上了,不然她就这样睁着个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如何情难自禁什么的……

    真是想想就尴尬。

    可他身前的七濑花火却是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人像是缺了氧一样,上涌的血气不断浸润着被酒精麻痹完的脑后神经,直到某一瞬——

    如同高负载运作的机器来到了最极限的某一个顶点,最终啪地一声,烧毁了电池。

    ——她十分没用地晕了过去。

    “……?”

    沢田纲吉眼疾手快地将朝后昏倒的七濑花火捞回怀里,在紧张地上下探索了一遍之后,听着眼前人平稳的呼吸,他才放心地告诉自己这妮子只是单纯地睡了过去。

    只不过,和男朋友刚亲吻完就睡了过去什么的……

    沢田纲吉忍不住微红着脸垮下了嘴角。

    原来他的吻技有这么差啊……

    叫狱寺发来个定位后,自信心受挫的某人沮丧地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看着七濑花火心满意足地睡着的模样,他怨气渐起,忍不住弯腰用头轻撞了下她的额角。

    “唔。”大概是感知到了疼痛,她小猫一样咽呜了一声,闭着眼往他的怀抱深处缩了缩,并没有醒来。

    眼见惩罚到位,沢田纲吉没忍住低笑了一声,眸色柔柔地盯着她露着一半的侧脸。

    可细看之下那残留着淡淡殷红的眼角,又让他那颗本来甜蜜柔软的心脏在某一瞬回神之后渐渐酸涩起来。

    他回想起今天下午接到捧花的时候七濑花火乍然亮起的眼神。

    “花火,再等等我。”

    他失落垂眸,对着熟睡的人低喃。

    等计划执行,等解决白兰,等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修正恢复。

    到时候……

    海誓山盟,十里红妆。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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