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慕容怀的贴身内侍李敏捧着凤冠和皇后朝服,跪在地上:“奴才恭喜皇后娘娘。”

    朝服掺了金线绣成,华美精致,镂空花树凤冠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玛瑙和珍珠,璀璨夺目,晃的江容晚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全天下女子所期盼的至尊荣耀,也是她毕生的枷锁。

    从此她就要彻底被囚于掖庭那一小块天空,画地为笼,再也走不出去了。

    她果真如爹爹所期盼的那般,嫁给太子,登上后位,扶持江氏。

    她从容的接受了这种命运,可她自己呢?又或许,她的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江容晚不着痕迹的轻轻叹了口气,接过了皇后冠服。

    “多谢李内侍。”

    李敏似是有意提点:“恐怕娘娘要谢的不是奴才,是裕王殿下。”

    “此话怎讲?”

    “顾大人联合众臣推举顾小姐为后,给陛下施压,被裕王殿下拦下来了,裕王殿下说先帝曾说过日后一定要立娘娘为皇后,娘娘可不知,今日的朝堂热闹得很哪,顾大人怕是气坏了,奴才在旁边看着,可真替裕王殿下捏了把汗。”

    江容晚咬着唇,低垂的水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知道顾之恒野心昭昭,顾绾柔也不会甘心居于她之下,就算是让顾绾柔顶替她做这个皇后她都不意外,可慕容景如今遭太后忌惮,他在朝中支持者本就不多,最好该收敛锋芒才是,还敢公然和顾之恒作对,于他而言实在是不利。况且她也不太相信先帝会和慕容景说过这样的话,十有八九,他是假传先帝口谕,也太大胆了。

    可他还是为了她甘愿犯这个险,如此,她算是又欠了他的情。

    钱财还好说,情缘,千丝万缕勾缠着,说不清道不明,最是还不清。

    “知道了,多谢李内侍告知。”江容晚面上含笑。

    李敏办了差事也便告辞了,他方才说话间一直在留心观察江容晚的反应,心里也是敬佩。这位太子妃入府不过几个月,年纪也不大,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端庄沉稳的样子,他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般心性的女子。其实与他那主子也算相配,只可惜,主子心里容不下别人了。

    他边走着回宫复命,边叹息着摇了摇头。

    待李敏走后,江容晚收起脸上的笑意,拿了食物给猫儿喂食,眉头微微锁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青芷捧着冠服有些兴奋,清脆的声音中是掩不住的激动:“太子妃······不,如今该叫皇后娘娘了,这服制好生华美,娘娘不试试看吗?依婢子看来,没有人比娘娘更配穿这身冠服,娘娘穿上定然艳冠后宫。”

    江容晚只是冲着那华服淡淡一瞥,摇了摇头,继续逗弄猫儿。

    玉棠知道江容晚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便把青芷支开:“横竖明日册封礼还要穿,你去收起来罢。”

    青芷去后,玉棠帮着江容晚给猫儿喂食,一面抬眼看着主子:“娘娘,裕王殿下与娘娘总归是有年少相识的情分在,娘娘既然靠不上兄长,那多这样一个倚仗也是好的。”

    江容晚听着,心内不禁暗笑,她知道玉棠是为她考虑,可玉棠哪里知道,除了少年情分,慕容景对她还怀着最不可见人的心思,这心思于她,于他自己,都是头上悬而未落的一把刀。既是如此,她已经欠了他不少情,正纠结着如何还清,就算她真的有什么难处,哪里再敢去求他?她与他,始终还是两不相干最好。

    可玉棠自然不懂这些。

    不懂也没关系,反正她只管与他以叔嫂之道正常相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总会忘了她吧。

    既然沈晏都能为了世家利益放弃她,那慕容景为什么不能?归根结底,年少相识,她只是他得不到的执念而已。

    想到此处,江容晚暗暗心惊了一下。

    她曾经那样期盼一个人能为她交付所有真心,与她心意相通,白首与共,原来,她如今竟已经不相信世间有真情了吗?

    夜色寒凉如水,江容晚怀着满腹心事,抚着绣枕,难以入眠。

    ————

    翌日清晨,长信宫。

    陆琐颜华服金裘,慵懒的侧卧在美人榻上,拿着水烟袋,惬意的抽着,金枝站在一旁伺候她。

    朱唇捻着,烟圈徐徐的从口中吐了出来,大殿内一片烟雾迷蒙。

    这是她从前太过寂寞,用来排解忧愁的法子,谁知竟不能自拔。就像她喜欢用极重的香,刺激她的感官,沉湎在其中,倒是让她一时感受不到那彻骨的孤独。

    如今她终于熬成了太后,她不用再看先帝冷淡的脸色,不用再去蓄意迎合他,陛下是她的亲骨肉,没有人再敢让她不痛快。

    想到此处,陆琐颜得意的冲着身旁的红瓷瓶狠狠吐出一口烟。

    那红瓷瓶是她的嫁妆,也是先帝所爱,先帝不喜欢水烟的味道,她就偏要折辱他,就好像那口烟是吐到先帝脸上一样。

    陆琐颜唇角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慕容怀坐在椅子上,正捧了本书读。他不喜欢闻烟的味道,看了看母后,有些不悦,嘴唇张了张,但最终并未说什么。

    陆琐颜抽完一筒,才悠悠说道:“哀家听说朝臣们推举顾氏为后,你还是立了江氏?”

    “是,顾之恒公然结党,逼朕册立顾氏,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朕岂能纵容他肆意妄为。”慕容怀想起此事,还是不爽。

    “也好,听说顾家小姐也是心高气傲,该挫挫他的威风,不然顾氏也太得意了。反正裕王跟顾之恒算是结下了梁子,我们也就不担心他二人勾结在一处了。”

    陆琐颜对此全然不在意,她磕了磕烟筒,命金枝又烧了一筒。

    说罢,外面小太监进来传话:“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册封礼已经结束,皇后娘娘和嫔妃们在外面等着谢恩呢。”

    “传她们进来。”

    慕容怀既已封了江容晚为皇后,便分别给了顾绾柔和柳飘萍昭仪和美人的位分。顾绾柔纵是千般不愿,奈何木已成舟,还是被顾之恒送入了宫。

    三人进来,齐齐跪下道:“谢陛下和太后娘娘圣恩。”

    陆琐颜略一抬手,三人起身,她微眯着眼细细看过去。

    江容晚穿着皇后的华服冠冕,依旧端庄清逸,不沾半点凡气,顾绾柔姿容绮艳,摄人心魄,柳飘萍则温柔婉媚,顾盼多情。

    慕容怀妃嫔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出挑的美人,站在一处是道极亮丽的风景。

    陆琐颜微微点了点头,悠悠转转吐了口烟,恍惚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如花似玉的。

    三人见太后不开口,也不敢主动说话,唯是柳飘萍闻不惯烟气,不免被呛的用帕子掩住咳了几声。

    陆琐颜思绪被打断,听闻咳嗽声更是不悦,眉头紧紧拧着:“怎么?柳美人这是嫌哀家宫里气味太重,玉体难以消受?”

    柳飘萍赶忙跪下道:“太后恕罪,臣妾不敢。臣妾体弱,有些风寒,是臣妾的问题。”

    慕容怀本是不关心,见太后责怪柳飘萍,这才出声:“母后,飘萍素来体弱,绝非有意,母后看在儿臣的面上,就饶她这一次吧。”

    陆琐颜本就不大喜欢柳飘萍,总嫌她没有个像样的出身,可慕容怀护着,她也不便责罚,冷哼一声:“柳美人这身子骨的确是太弱了点,仿佛风一刮就能吹倒的样子,承宠这么多年也不见有身孕,皇嗣为重,陛下不如多看看别的妃嫔也是好的。”

    慕容怀随口应和着,他不喜欢掺和内宫的事,便找了借口离开:“母后,儿臣约了三弟弈棋,估摸这会三弟也该来了,儿臣就先告退了。”

    “罢了,去吧。”

    江容晚也不想久留,略跟太后客套了一番便也回去了。

    刚从长信宫出来,正巧碰上了慕容景。

    他先点头示意:“皇兄召我入宫,顺便给母后请个安。”

    他与太后虽是暗地不和,可表面工夫仍然要做。

    江容晚也点头:“好,我正准备回宫。”

    擦肩而过的一瞬,她又叫住慕容景,扭着手上的玉戒,呢喃了半晌,道了声:“多谢你为我说话。”

    慕容景平淡的面上霎时漾起一抹笑意:“是该好好谢我,我也是怕你被别人欺负,不得不替你说话。”

    江容晚挑起黛眉,慕容景眼中尽是得意。

    呵,她就那么好欺负吗?

    正待出言反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哟,皇后娘娘和裕王在说什么,那么热闹?”

    顾绾柔粉香脂艳的,襦裙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把江容晚身上清幽的兰香都遮盖住了。

    慕容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眼中的笑意消失,漆黑的眸子阴鸷寒冷。

    “没什么,裕王来给太后请安,恰巧在门口碰见了而已。”江容晚笑答。

    “是吗?说起来,本宫还有件事想请教一下裕王,不知可否?”

    顾绾柔漫不经心的抬眸,从二人脸上掠过。

    “何事?顾昭仪请讲。”慕容景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森然冷气。

    “裕王好高傲的心气,当日敢在太极宫拒绝先帝赐婚,其实这件事本宫也不在意,只是十分好奇,裕王心仪的女子究竟是谁?说出来,本宫也好替你促成佳缘。”

    顾绾柔表面上带着笑,实则手指甲都快要掐断了。

    这件事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她自小就眼高于顶,还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因为裕王公然拒婚,她在长安贵女圈子里失了颜面,再加上正是因为慕容景,她才不得不屈居妾室之位,于她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慕容景本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稍稍入了她的眼的男子,可如今看来,他是有意与她为敌。

    真是不痛快。

    江容晚纤薄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她没想到顾绾柔竟然毫不避讳的问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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