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承

    练完功后,叶因玉招手叫阳均过去,阳均提及她昨晚晚归的事,叶因玉回答她躲避追兵花了些时间,受了点小伤。

    “师傅,你受伤了?”“昨天一个老朋友托我去取一个东西,失手了。”

    “这——”阳均很疑惑:师傅身手那么好,怎么会受伤?她想问清楚细节,却被叶因玉阻止了,她看起来并不想细谈这件事。

    “家里药不多了,你去买些来。这是药方。”“……好。”

    叶因玉回房取了买药的钱递给阳均。

    “我马上回来。”

    阳均是很喜欢叶因玉的,可是她自己吃住都要靠叶因玉,还要靠她帮忙找工作,阳均一点忙也帮不上她。难以回报她,她感到很难过。

    她宁愿自己付出得多,也不愿意欠别人。

    只难过了一会儿,阳均强行把心情平复下来,想到话本大纲写好了,还是抓紧时间写完然后去找找卖稿子的渠道。

    在去买药的路上,许是风太大了,帘子直往她脸上扑,眼睛也睁不开。阳均不得已侧过头避免脸直面风。

    怎么要到三月了还这么冷啊?料峭春风原来是这样的。

    看到许明承的一瞬间,阳均是怀疑自己的运气的。毫不犹豫转身就跑,逆风实在太难了。

    今天是休沐日,许明承和几个朋友出来喝酒。在阳均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和其他人说话,当阳均收回视线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看到阳均的侧脸。

    他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怎么了,承义?”“刚刚看到一个认识的人,我去看看。”看到那道人影很快不见了,他更加怀疑。

    他快步走出去,看到已经跑得很远的身影,追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异常恶劣,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阳均跑得很顺利。不幸的是,许明承也跑得很快。

    看到前方有一处人比较多的地方,阳均本来想诬蔑许明承是登徒子,好叫他被缠住。可是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刺激到他,让他恼羞成怒,喊出她是逃犯怎么办?

    他现在没喊,就说明他没想起来,万一刺激狠了,他想起来了怎么办?

    哪料到,阳均打消了搞事的念头,事却自己找上她。一位老人看她慌张地跑路,拦住了她。她急忙停住,差点撞上这个老人。

    “小姑娘,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他是在问阳均是不是遇到找麻烦的人,或许他以为许明承是登徒子?

    阳均想了想要怎么解释又不伤和气又有理有据,两秒后她痛苦扭曲地回答道:“不是麻烦,那是我哥。我弄掉了他一点东西。”剩下的由老人自己脑补吧。

    “哎这不行啊,怎么能随便打人呢?”显然他把阳均的痛苦表情理解为害怕被打。他抓住阳均的衣袖,说:“等他过来,我劝劝他。”

    看着许明承要追上来了,阳均戴上痛苦面具。她抓住老人的手,把他的手拉开。“不用了,我让他打一顿就好了,你不要和他发生冲突啊!”

    阳均说完就绕开老人跑走了,没再给他拉住自己的机会。

    而许明承,他看到阳均被拉住,所以有前车之鉴的他避开了老人。老人没拦到他,只能大声喊道:“年轻人,再生气也不要打妹妹啊,当哥的要大度。”

    许明承略一思索就想通了关节,“阳均,你给我站住!”阳均已经跑出人群,也不怕他说出两人毫无关系的事实,才不会理会他。

    某一次回头,阳均没有看到许明承。阳均疑惑:是追丢了,还是去叫人了?

    谁知道,阳均刚转过一个拐角,许明承在前方六七米的地方看着她。

    “……”许明承是这么坚持不懈的人吗?当初押她时还半路上任性离开,这是要将功补过吗?

    跑了太久,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不要跑了,京城的路,我比你熟多了。我,想和你谈谈。”阳均才不听,她转身就跑。

    风停了,雨开始落了。

    再次相遇在一个拐角,两人都气喘吁吁。

    “谈谈?”“有话,快说。”

    许明承不想在这里说话,他头发和衣服已经有些淋湿了。

    “去客栈。”“……你走,前面。”

    阳均知道侍卫是习过武的,不能离他太近,她就走在他身后五六米的地方。

    两人都走得很慢,因为真的很累了。

    走了没几步,许明承回头,看到阳均离那么远,感到很无奈,他是真的很担心阳均趁机跑了。

    “你走近点。”“不,我害怕。”

    “我真的,不打算抓你,如果我有这个想法,在那个集市,你已经被抓了。”阳均直直地盯着他,所以他不是没想起来,而是不说。

    阳均倒是相信他的说辞,但是,“我不信,你得发誓。”“好,我发誓……”

    据说古代人比较信鬼神之说,基本没有发假誓的。嗯,希望自己看的不是假消息。

    “你也必须发一个誓言。”“嗯?”

    “我不希望你擅自离开。所以,在我们的谈话结束之前,你不准私自离开。”“行,我发誓……”

    说是谈话,结果到了客栈,许明承还去洗了个澡。在他洗澡的时候,阳均想过要不要乘机离开。这个誓言对她没有丝毫约束力。

    可是,阳均又想到:如果我背弃誓言让他有样学样怎么办?誓言对古人好歹有点约束力,如果没有一条可靠的途径来保证一个人去履行约定,她是没有办法交出信任的。

    如果偷偷跑掉,她很担心下次遇到许明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毕竟京城真的很小,天天都能遇到自己不想见到的人。

    他想要什么呢?阳均仔细想想,能从她身上得到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只有关于叶因玉的信息了。

    抓到叶因玉,大概算是一个挺大的功劳?这样一想,阳均开始在脑中演练自己一会儿听到他提起叶因玉后的表情和说辞。

    可是自己说他不一定相信,他有可能找人跟踪她。这样的话,回去的路上一定要甩掉跟踪的人。唉,出来这么久,药还没买。她到底是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啊?

    她在这边思考着对策,许明承那边洗澡时也在思索。

    当时看到那肖似阳均外貌的人时,他没有多加考虑就追了上去。初见时阳均想的嫉妒其实是不存在的,他想要的什么得不到,何须嫉妒别人?

    只是阳均对待严度小心讨好的姿态,叫他想起他母亲的遭遇。他的母亲门第低微,原是江南一富商的女儿,只是她救下了几十年前回乡养老的祖父。祖父认为她性情纯良,处事得宜,便让父亲娶了她。

    虽说当时的婚配讲究门当户对,但当时许家的权力已经进无可进,再动一步就有崩塌的危险。父亲娶一个娘家势力大的女儿不如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富家女。想必祖父当时的决定也有这层考量。

    意料之中地,他的父亲不爱他的母亲。父亲后来甚至接进来一个妓,养在家中,从不让人见她。父亲让下人称呼她春夫人,她的名字叫春娘。

    他偶然见过他们相处的画面,女人小意逢迎,面孔上挂着娇俏柔弱的笑容,而他的父亲神情温和,面上带着笑意,全然忘记了他的妻子。

    如果阳均知道他的想法,简直拳头都要捏紧。脑子有问题应尽快就医,变成智障就麻烦了。眼睛有问题……没办法,这个看来是治不好的。

    许明承看出严度意动了,说什么“托人去寻他”,阳均初来乍到、一无所有,拿什么还他的恩情。

    他找阳均是出于一种矛盾的心理。原本他怀疑她是一个心机女,但是她过于真实的疑惑表情又让他怀疑可能只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子,她很明显没有听懂严度的暗示,也许她一直找严度搭话是因为她不安害怕。

    可是,后来许明承听说她逃了,他又怀疑她是心机女,也听懂了暗示,只是太能装所以没让他看出破绽。只是,逃?为什么逃呢?他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想要试探还是做什么。

    “你现在,和那个女飞贼住在一处吧?”“什么?你说的是谁?啊,你说的是带我出宫的人是吗?她带我出来后就走了。”

    “胡说!没有人接济你,你却过得这么如意?”阳均举起手示意,“看到了吗,原本这里有只镯子,我当掉了,租了一处地方。我这几天帮人家擦桌子、端盘子,什么都干一点,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你如果只是想羞辱我没有自食其力的本事,那这场对话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阳均说完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你不要转移话题。她救你,却将你扔在半路吗?”阳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她能救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什么叫‘扔在半路’?出宫之后,我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不是小孩子,她也没有养我的义务,不,责任。”

    许明承还想再说什么,阳均又说:“停。如果你找我是想从我这里打听我恩人的消息,那也不用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知道这个话题是吓不到她了,许明承打算以利诱之。“你先坐下。我适才点的菜马上就到了。我听你的描述,你很缺钱?你可以来我家做侍女。”

    阳均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照你说的做,从平民变成你家的奴隶?”“你不是平民,是逃犯。”

    “脱去逃犯的身份,我是一个平民。”

    这时,小二敲门:“客官,您点的饭菜到了。”

    “进来吧。”

    摆好饭菜后,小二退出去关上房门。

    看到小二的动作,阳均突然想起打听严度消息的那一回。当晚她越想越觉得邀她一叙的人很有可能是听到她说的话了,而且应该认识严度或者许明承。

    她后悔得要死,发誓以后和人谈话要小心隔墙有耳。可是现在话都说一半了她才想起来。

    “等等,你先不要说话,我去看看隔壁是否有人。”“没有人,我定房间时把隔壁两间都包下了。”“啊?好。”

    觉得是时候结束了,阳均说:“我原以为你是想向我道歉,所以才愿意和你谈谈。最开始的一面,你看着我的眼神和表情都是那种很,怎么说呢?很看不起人的样子,我当然并不在意。”

    “可是,我想到如果你愿意道歉,我至少应该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那么就此别过,我走了。”

    阳均说完就走,毫不留恋。饭菜的味道好香啊,她快受不了了。叶因玉是个侠盗,生活清贫,日常饮食当然是粗茶淡饭。

    从美食遍地的现代穿来古代,天天白菜青菜已经很苦了,还要在对面前的稍微好点的饭菜忍住口水的同时,和许明承言语交锋,简直苦死了。还是快点离开吧。

    “站住!我向你道歉,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家中的不快迁怒与你。”阳均听到站住并没有停住脚步,废话,咱俩已经不欢而散了我还听你说什么鬼话?

    可是后面这一段,有点出人意料了。她转身,又听他说:“看你的样子,你最近吃得不是很好吧?”好啊,刚听你说几句好话,你这又故态复萌了吗?阳均看着他,并不言语。

    “这桌饭菜就当是我的赔礼,之后,此事便了了,如何?”“可以,我要打包。”

    “你——”看在这一餐饭的面子上,阳均没有对他使用反问句,“我想送些给我的邻居。我想,这是我的私事,应当与你无关。”

    许明承看起来情绪稳定,没有因她的抢答生气。“好,我叫小二打包。”

    “等等,你先吃一口。”阳均在自己一道想吃的菜上夹了一点,放到许明承碗中。送邻居的菜当然不应该是吃过的,自己吃的有吃过痕迹也没什么。

    “你这是?”“抱歉,我怕这菜被投毒。”

    许明承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没有发怒,又压下了怒意。他吃掉了那口菜。

    “好,小二,打包。”阳均眼看事情即将结束,出于好心提醒道:“不要过于生气,怒气过盛容易伤肝。我这样做是为我的生命负责,希望你不要介怀。”

    许明承拧眉看着她,好像马上就会说出:“如果我介怀呢?”但是他没有说。

    待到小二将饭菜打包好,自觉退出去后,阳均就要提起食盒出去。看到阳均要走,许明承情急之下随口问出:“等等,你为什么不愿意做侍女?”

    看在这位小少爷态度还算好,也没有以势压人的举动,阳均也愿意好好跟他说话。

    许明承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不愿意伺候人”之类的理由。

    “我现在生活清贫,但我至少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没有人管束我。自由是一点。仆人嘛,干活累、工钱多,我没有什么反对的。但是,我认为你们没有把仆人当人,这和把平民不当人还是有区别的。”

    “平民是这个国家税收的主体,你们好歹还会做做面子。嗯,不是有一个词叫做‘爱民如子’吗?说明爱护平民好歹是你们所赞美的品行。可是仆人是什么,仆人就是你们的私有物,就像,嗯,你的一个玉佩、一顶头冠。”

    “然而可悲的是,在你们眼里,仆人并不如这个玉佩那么有价值。嗯,最多是个破碗,摔了也就摔了。当然,贵族阶级里也不全是坏人。可是,如果我不是已经到了必须卖身为仆的境地,我是不会去赌这种极小的可能性的。”

    “总结一下,我现在的生活,第一是自由,第二,它是人的生活。”

    “你对这个阶级似乎成见很深。”“你说的对。我的确对它成见很深。所以,我坚持我的观点。”

    许明承听她的回答就知道,即使她有心机也不会愿意去攀附某个人。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想试探一下。

    “下月初三我和几个朋友出去踏青,你要一起吗?就当做是刚才那个回答的谢礼。”“你们出去玩,我去做什么?谢礼就不必了,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的想法太过离经叛道。”

    “等等,那我出钱雇你。”阳均放下开门的手,“雇我?你雇我做什么,总不能叫我去玩吧?”

    “既然你不愿做侍女是不想卖身,那我雇你来当我一天的侍女,你总该没有顾虑了吧。”“那你出多少钱?”

    “一两银子。这个工钱比你做许多事都高了吧?”阳均没有马上接话,她想:听起来还行,只是轻功是人生大事。一两银子不过是一小笔钱财,和轻功比它又不太值当,为了它翘掉练功不太划算。

    许明承看她久不说话,以为她对价钱不满意,“那,十两。”阳均回过神来,“十两?真的只是做侍女?你不会让我去做别的什么事吧?”

    “……”“十两确实很打动我,但是我那天有别的安排,这钱我就不赚了。”“那天是上巳节,你有什么事?”“上巳节?”

    阳均没听说过这个节日,打算回去问问再说。“你容我回去想想,我初二答复你。”

    “等等,初二我不在家中。这枚玉佩你拿给门房看,证明你的可信后,他才会将你的信递到我这里来。”他将玉佩递给阳均。

    阳均哭笑不得地收下。“好好好,我会的。天色已晚,你也早点回家。再见。”再磨蹭下去,菜都冷了。而且她还要去买药呢。

    还好这里离红柳巷并不远。阳均去买了药,到家菜还是温热的。买药时药铺的学徒不停地打听她的信息,她心中暗自警觉,前几个问题说谎应付,后面假装生气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回家的路上,她想到,是不是叶因玉昨晚惹的事太大,行窃的人家吩咐药店的学徒注意买药的人。一般这种事只在家中警戒,没有全城寻找的。还好自己刚才没有泄露什么关键信息。

    至于危险,并没有。之前阳均打了几天晚工,红柳巷晚上游荡的小混混被她揍了个遍,那以后这里晚上就很安全了。跟踪她的人,也没有。

    叶因玉给阳均伪造的身份是失去双亲,到京城投奔亲戚的可怜少女,左邻右舍的大婶和姐姐都对她很同情。有一两家还时常邀她上门吃饭,她顾忌到自己的头发,而且也不想欠人情所以没有去。

    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姐姐妹妹也会送些果子和小吃给她。阳均只留下三道菜,其他的都送出去。

    这条巷子里的女人多是织工绣娘,平时工作很伤眼睛。阳均倒是很想帮他们,但是她是个废物的穿越者,她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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