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木架上料子不多，但王婉儿半天拿不定主意，还回头看了看前面的几排货架，看着都不尽人意。

    “小二，我来拿衣服。”

    王婉儿听到有人进店，这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回头一看是图双双。

    图双双也看到了王婉儿，过来笑盈盈问道：“大奶奶要做衣服呐？”

    王婉儿点了点头，看到小二给他领了一大包：“你这是……”

    “哦，我给阿爹和相公做了两身衣裳，他们上康州买马去了。”

    新原这边的马贩子大多都是从哈力那边买来的，每年开春二到四月是马市交易的旺季，原本清净的街道热闹起来。商人购好马匹就准备南下，近到定辽或济南，接着往京城，再远可以卖到苏州泉州。等待五六月份，商贩几乎都走光了，街市又恢复宁静。

    瞧着王婉儿不只挑选哪块布，图双双又道：“新原这地方，比不得京城，全城只这一家铺子。在这里除了走南闯北的商贩，那百姓人家都是得了布自己缝制衣服的。不过我听说知县大人家的姑娘，在闺阁时都是请阴州那边的裁缝制的衣服，大奶奶若得空不妨去那边瞧瞧？”

    王婉儿迟疑地摇了摇头：“给孩子们做，每年都要制新的，在京城时做什么都便捷，到了这儿就凑合凑合吧。”

    图双双：“嗯也是，那大奶奶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我下回从京城回来给你带。布买回来，直接拿这铺子上做，这里裁缝手艺挺不错的。”

    实在没得挑，王婉儿选了几匹布，伙计稍候会上门量尺寸。她记挂着家里的孩子们，阿彻还好，就怕阿衡在书桌前坐不住。除了裁缝铺子，跟图双双闲聊了几句便回去。

    还在前厅，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肉香。正月时在城里雇来一位厨娘秋玲，是通过卢知县引荐来的，烧得一手好菜，糕点面点一绝。今早吃的羊肉馅包子，吃完两个孩子还馋嘴，王婉儿让厨房在给他们做，等下念书休息时吃点。

    或许是来新原正值寒冷的季节，王婉儿觉得比以前吃得多，天太冷就想吃点东西填满肚子，不然又冷又饿很难受。秋玲来了之后，胃口更好，前两日入夜睡觉前，卓昱还说她胖了。

    果不其然，走到后院，卓彻和卓衡在院子榆树下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包子。

    翠黎走在廊上，手里端着两个包子，看见王婉儿回来，迎上前说道：“大奶奶，秋玲做的羊肉包子刚出锅，您也来两个吗。”

    王婉儿想起卓昱的话，看见热腾腾的包子咽了咽口水：“不了，我不饿。有给柳先生端两个去吗？”

    翠黎回道：“奴婢正要给柳先生送去。”

    “我来吧，你看着点阿衡，别让他摔了。”王婉儿接过盘子和筷子，掉头往前院书斋走去。

    这几个院子空地都没有铺青砖，冬季过去开始化雪，这院子就一直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水凼。阿衡有一次还摔进泥凼里，头上立马肿起一个包，两三日才消去，鼻尖也蹭破了皮。

    几天前让人去阴州购置一些坚实的青砖回来，把院子铺上，再挖一条沟引流，这样孩子们玩她也放心。

    书斋设在前面的一个小院里，里边两间厢房，近门那间给孩子们做了书斋，里边那间是给柳兰生柳兰生做卧房的。

    王婉儿进院，看到书斋里没有人，唤了一声舅舅。

    过了会儿柳兰生从卧房出来，笑说道：“我说这俩萝卜头怎去这么久，原来是吃包子去了。”

    王婉儿一路用袖子挡着风过来的，端到柳兰生面前：“舅舅辛苦了，包子还热乎的，快趁热吃吧！”

    柳兰生理了理桌案，收走书本。他也饿了，咬了两口抬眼左右看了看院子。他从袖子里掏出两封信来，低声说道：“昨日见面一高兴，给忘了。这是眉儿让我给你的，其中有一封是肖克岚寄给她的，托我转交给你。”

    柳兰生难得严肃，王婉儿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过年那会儿刚到新原，她给母妃和婆母都寄了信报平安，这两个月过去，一点回音都没有。

    “王府和卓府还好吗？我公爹还在禁足吗？”

    柳兰生愣了一下，放下筷子，神情十分严肃。

    “卓将军不仅没解除禁足，王爷还被夺去参政权，这会儿大权卧在王铮手里。”

    王婉儿一脸震惊：“怎么会这样？”

    柳兰生压着嗓音不忿道：“我看……陛下是又受了蛊惑，元宵盛宴上，王铮又献上一位美人，是王邦至的义女。陛下当即把人纳入后宫封了贵人，还赏了王家不少恩赐。陈南王出言劝阻，惹怒了陛下，王铮又在一旁借着允柔的婚事当说辞。陛下当即收回王爷的政权，让他也闭门思过。另外……还有一件比这更严峻的事，正月底眉儿接到苏州来的信函，拿到手时发现信封被动了手脚。还在你表姨担心你们夫妇，几句问候罢了。眉儿叫我来告诉你，以后重要信笺别同官府公文一起发了。”

    王婉儿神色渐渐暗下来，“看来以后还是走驿站吧。”

    柳兰生摇了摇头：“有人能在官府公文里找到信函，自然也会想到驿站，我看……”

    两人正商量着，卓彻和卓衡吃完包子回来上课了。

    王婉儿忙起身把两封信收好。

    卓衡第一天上课，还是挺开心的，看见母亲，立马拿着一张布宣纸过来给她看。

    “阿娘你看，我写了好多‘一’字。”

    一整张纸上，全是一横，粗的细的，弯的斜的都有。

    王婉儿温柔一笑抚摸着卓衡的小脑袋，鼓励道：“衡儿真乖，写得真好。”

    卓衡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拿着半晌的成果回到座位上。

    王婉儿收走柳兰生吃过的盘子，“舅舅，这两个孩子您多费心，那婉儿先告退。”

    她退出书斋，在门口悄悄观望了一会儿，阿彻念书听课一向是专心的。阿衡注意力不集中，不过今日是他第一次上课，能在这里消磨半日，已经是王婉儿意料之外了。

    回到后院，王婉儿径直回房关起门来看信。陈眉信中让她尽量别再走寄信，叮嘱卓昱事事小心谨慎，别再让王铮抓住尾巴。这些年肖克岚和花岱延一直帮忙为当年秦家的案子收集王铮的罪证，只是现在陈南王府处境十分危险，陈眉希望婉儿能将这些罪证保管好。

    另外一封信，是肖克岚寄给陈眉的。肖克岚已经寻到周康王的一对儿女，已经将人妥善安置。还有五六张纸，上面写的全是周康王之女对王铮的控诉。

    看完信后，王婉儿心里忐忑不安。来到新原，这里地方虽然偏僻，但一家人在一起，她觉得心里踏实满足。一想到自己寄出去的家书或已经被王铮一党拆看，后背隐隐发凉。

    他们一家都被赶到这边境来，王铮为何还不罢休？

    上辈子王铮和袁钧造反，又想起已经死去的袁钧，还有无故失踪在天牢的袁家二老。王婉儿脑子迅速翻转，越想心跳得越快。

    忽然门外一声叫唤，王婉儿吓得身子一抖。

    “大奶奶，裁缝铺来人了，要把两位公子带去量身吗？”

    王婉儿平复了下慌乱的心跳，“知道了，我马上来。”

    ……

    柳兰生送来的两封信，王婉儿看了后几夜都没睡好觉，甚至梦见王府和卓昱落难的画面，三个孩子嚎啕大哭。

    这天午后，她出门去东市。

    东市是商贩交易的地方，敖十八正带着人巡视查检，见到路口处停下一辆马车，定眼一看是王婉儿。带着几个兄弟过来打招呼，“嫂子怎么来了？这地方乱得很别冲撞了你，快回吧！”

    敖十八是卓昱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仅仅是武功压制，还有马市管理方面。之前他那牛脾气，遇上这群商贩，回回跟人争的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卓昱通过图老板认识了所有的商贩，了解事态后，制定了合理的集市规划。不管是商贩还是衙门巡检司，按着规矩走，集市风貌改善许多。

    王婉儿望着来往拥挤的人群，“我想找一个人，马贩图老板的女儿图双双。”

    图家也搬来新原，不过是住在城外，具体位置王婉儿也不知，她想着来马市上碰碰人。

    正说话时，过往的板车忽然擦撞了一下马，马一声嘶鸣跺了一下前蹄。

    这里人和马匹太多了，王婉儿根本挤不进去。

    敖十八劝着她赶紧回到马车上，“你先回去吧，人我给你找，你回家里等着。”

    道过谢后，王婉儿和云屏回到马车上，执棋拉着缰绳，艰难地掉头离开马市。

    图家人每年往年辽北和京城，王婉儿委托图双双帮忙传信。

    当初在来新原的路途中，图家人对于卓昱流放一事感到不忿，王婉儿考虑了多少个日夜，觉得除了找图双双，没有别的法子了。

    图双双虽然不知道王婉儿这么做是为何，念在当初她解囊相助，化了他们一家的燃眉之急。只要王婉儿开口的事，她能帮必然不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