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半月期间,娄安一直没闲着。那药她一直喝着,如今脸已经好全了。皮肤细腻光滑,当真是姿容胜雪。

    阳光打在她脸上,少女容貌艳丽,神情却平和,颇有些佛法心境。

    她也日日在写字。只不过,那字不追求秀丽端正,而是挥毫泼墨,极尽潇洒恣意的态势。笔势勾连顺畅,“纵任奔逸,赴速急就”。

    “小姐这字写得可真好。”连翘在旁研墨。

    娄安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回忆起儿时姜父把她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天。

    她当时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帖子不知摹了多少。几乎有名大家的字她都临过,哪一种字体都可谓是炉火纯青。

    只是那一手好字,在她嫁给李璟之后,就再没有机会见天日。她深知李璟与她并无什么夫妻情分,又没有母家的支撑,显露才能只会招来他人嫉恨,无法保全自身。

    如今时日不同了,这字必得派上用场才好。

    娄安放下了笔,“连翘,我记得你说过,再过五日便是父亲的生辰了,我没记错吧?”

    “是啊,小姐。只是……往年的生辰宴上,小姐总少不得受些委屈。”

    娄安笑了笑,“委屈?既如此,今年的生辰宴,我就不必去了。”

    “可是这样的话,老爷和夫人会责怪姑娘没有礼数的啊!”连翘担心地说。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五日后,细雨朦朦,万物都笼在霭霭的雾气里,像是江南女子微蹙的眉,哀愁散不尽。

    娄府里倒是热闹。娄家三子,娄与敬,娄与思,娄与真,也就是娄安的父亲、二叔和三叔,三家齐聚,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娄家的小辈都送了生辰贺礼。旁的都是些俗物,倒是娄碧晴送了一幅画,画得是墨竹。这墨竹画得不错,张弛有度,只是少了几分竹的劲骨风韵。

    娄碧晴今日穿了身青色的马面裙,看着素净,只是那裙角的暗纹是莲花的纹样,走起来摇曳生姿,是花了心思的。

    她站起身来,柔柔弱弱地行了一礼,“大伯,这画是碧晴花了好几日做得,不知您可喜欢?”

    娄与敬细细看了那画,“碧晴小小年纪,能画出这样的画,已经是极难得了。”

    这话避开了娄碧晴的问题,娄碧晴却没听出来,只当娄与敬夸她便是喜欢。

    娄碧晴回了位置,与蒋氏对视了一眼,状似无意地开口,“今日不知姐姐会送大伯什么呢,想必定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娄与敬一扫众人,却没发现娄安的身影,略皱了皱眉。

    蒋氏适时地说,“大哥您也别怪娄安,她也只是身子不适才不能来的,小孩子心性嘛。”

    蒋氏一席话不仅直接给娄与敬的心情定下了,娄与敬可能本没有怪娄安。一句“小孩子心性”又显得娄安是不识大体,任性妄为。蒋氏能暗地里给娄安使了这么多绊子,还与娄与敬的关系如初,定是心机深沉,老辣狠毒。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小姑娘,脆生生地喊道,“奴婢给老爷请安。”

    正是连翘。

    娄与敬认出了她,“你是大姑娘身边的吧,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连翘恭恭敬敬地答,“回老爷,近几日雨天生寒,姑娘身子弱,病还没好全,实在是难以出门。但姑娘心里惦念着老爷生辰,特意派奴婢来送贺礼。”

    这话说得体面,一是说娄安确实是病了,并非故意找借口不来;二是说娄安虽然病了但是娄安还惦记着娄与敬,是尽了女儿的孝心的。

    娄碧晴娇娇地问,“不知姐姐送得是什么好东西,不如让大家共赏吧。”

    按娄安往年的行事风格,送得都是金银俗物,不过娄安手里没什么银子,送出来的东西自然是配不上丞相府的地位的,徒增人笑柄罢了。

    去年娄安送了条金腰带给娄与敬。且不说娄与敬身为丞相,有没有资格戴这金腰带。那金腰带颜色假得很,一看就掺了些东西,娄安却作了生辰贺礼。

    娄碧晴此时正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娄安送得本就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与自己一比,更显得自己有才情。

    要是换了之前的娄安,娄碧晴的算盘自然能打响。去年那条腰带几乎花光了娄安身上所有的银钱,最后却在蒋氏的挑拨下,娄与敬连收也没收。

    只是……现在的娄安,可换了主子。

    连翘听了娄碧晴的话,不闪不避。抽出了一卷宣纸。那宣纸边缘毛糙,切线并不整齐,纸面更是暗黄,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名贵的。

    娄碧晴心里嗤笑一声,这娄安,还真是没让她失望。

    连翘把那宣纸展开,正对着娄与敬。上面写着两行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正是娄安的手笔,那字自然是写得极好,恣意纵情,连绵不断,错落有致。看似圆滑,实则风骨极佳。

    娄与敬看着那字,赞道,“好字!”

    蒋氏看到那字,虽不懂,但也明白是好的。她不能让娄安占了这个风头,“字倒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大小姐是哪里求来的,可别是……”

    蒋氏话虽没说全,但是话里的意思可是清楚极了。这字要是歪门邪道得来的还不如不要。

    “二婶婶您这真是冤了我们小姐了,这可是小姐的亲笔。您也清楚,小姐生活向来简朴,生了病也是挨着。小姐病中憔悴,奴婢不知二婶婶讲得究竟何意啊?”

    这时候连翘却不叫夫人了。

    果然,娄与敬听了这话,“弟妹,你也是娄安的二婶,当是一家人和和睦睦才好。且这笔墨都不好,真是哪位大家,怎会连好的笔墨都没有?”

    蒋氏听了这话,勉强地笑了笑,“是我多心了。”

    连翘见她的任务已经达成了,便说,“老爷,小姐还病着,身边少不得人。奴婢想先回去。”

    娄与敬点了点头。

    连翘走后,家宴倒还如常进行,只是氛围有些微妙起来。

    谁都没想到,才貌平庸的娄安,能写出这样一副字来。那字非有五六年的功底是写不出来的。娄安竟藏了这样一手吗?

    散了席,娄碧晴气冲冲地跟着蒋氏进了屋子,“娘!那个娄安,怎么可能写得出来?!那字写得比我都好!我可是从小跟着孙□□了好几年字,还比不上她?”

    娄碧晴真是气急了,连她小家碧玉、温温柔柔的形象都不要了,嫉恨之心溢于言表。

    蒋氏到底道行深些,“我也有些疑虑。她从小就没人教养这些琴棋书画的,怎会……”

    娄碧晴眼睛一转,“娘,说不定是她撒谎了!那字不是大家,但说不定是她找得代笔!”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她怎么能找得到这样的代笔?她一没姿色,二没银两。”蒋氏还在思索这个中关窍。

    “她怎么找得到不重要。我们一定要戳穿她的谎言!可不能让她压我一头!”娄碧晴一心想得都是怎样胜过娄安。

    这头连翘兴高采烈地回了院子,“小姐!你今日可没看到,那字可让二小姐的脸都绿了几分呢!”

    娄安却没什么高兴的,“这只是个开始,她们日后,可还有的看呢。”

    今日连翘的说辞,每句话都是娄安精心设计得,每一个字都踩在娄与敬心里。

    只不过说娄安病得厉害出不了门,五分真,五分假。娄安确实难受得紧,但却不是因为什么天寒。

    刚到这副身体里时,原主的记忆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姜妙贞的灵魂同娄安的身体融合得越发紧密了,原主的记忆也渐渐涌入。

    娄安日日做梦,梦中的娄安常常忧思,醒来以后,娄安又要整理那些琐碎的记忆。近日娄安都觉得头痛欲裂,成日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也是原主的记忆,一点一点告诉了她,这些年娄安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我这可真是……”娄安有些自嘲地揉了揉额角。

    娄安倒不是埋怨什么,能有重来一世的机会已经是极难得了。只是她极怕痛,太阳穴一跳一跳,血管像要炸开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娄安躺了两天,身子好不容易舒服了些。

    这两天连着下雨,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天边乌云滚滚,似是要降下大雨。

    娄安从她为数不多的合身衣服里挑了件最素淡的,月白色的褂子和裙子,只在边角处绣了不知名的小花,细细密密地缠了袖口一圈。

    她的妆更淡了,只是略微描了描眉毛,抿了抿口脂。还是戴着那支银的蝴蝶钗,只绾了一半头发。有几缕头发垂下来,柔和了轮廓。

    连翘扶着娄安出门。天色昏暗,哪怕是白日里也见不到日光。娄安却更显得白净润泽,散着柔柔的光。

    近日娄安身子不爽,清瘦了几分,加上今日的装扮,本是娇艳的相貌却有些憔悴可怜,让人心生不忍。

    娄安到了一处院子,进了门,实打实地行了个大礼,膝盖和木制的地板接触,发出一声闷响,“小女无德,在此谢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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