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

    第二天清晨,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湛蓝的天空像水洗一样。姜妙贞既下定决心,就必要有所为。

    姜妙贞,不,娄安,昨夜想了许多事情。首当其冲的,既然想要活得自在,蒋氏那头就不能再由着了。

    其实娄父本意是想保护这个女儿,但娄父官场厮杀这些年,在自己亲女儿面前还是有些糊涂了。

    如今娄安因为相貌和一些事情,在京城人家口碑算不得好。当年皇帝选秀时,娄父也顺着蒋氏的心思没有让娄安入宫。

    可只要娄父在丞相的位置上坐一天,娄安的婚事就必然是一把剑。只是这剑刃向内还是向外可是大有不同。

    娄家大房唯一的女儿,就算娄安不算好姑娘,她背后的娄府可谓是实打实的好人家!早晚会有一天,娄安要谈婚论嫁。蒋氏在府里一手遮天,娄父到底对这些女人家的九曲心肠不甚了解。若是娄安再是这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到时候被算计了都无处说理。

    既然京城拿娄安的容貌说事,那就先从这副皮囊开始吧。

    娄安先是派连翘去告知蒋氏,说娄安前些日子在街上受了惊吓,有些发热,不便出门。蒋氏听了这话,面上担忧无比,牵着连翘详详细细地问了,心里知道娄安没什么大事,假模假样地关心了几句后,连郎中也没请。

    但这正和娄安的心思,蒋氏若是请了郎中,怎么好让她浑水摸鱼呢?

    娄安这些年虽然被冷落,生活也清苦,但好歹是个官家女儿,手里还是有几件好东西的。

    连翘从梳妆匣子里翻出了支玉钗,这钗子成色不算好,但是多少能换点银钱。

    娄安对着阳光看了看钗子,玉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这钗子你去城里的铺子里当了吧,若是少了二两银子,你就不必当了,换家铺子就是。”

    “若是护卫问起,我怎么说呀?”

    “你就说大小姐染了风寒,要出门买点药。蒋氏不敢不放你出去的。”娄安嘴角的笑意不变。

    蒋氏苛责这个大小姐,可真出了什么毛病,蒋氏怎么赔得起呢?她自己不给娄安请郎中,若是连娄安买药也拦着,传出去她这个当家主母也不用做了。

    连翘按照娄安的话出了门,当铺的小二看连翘年纪小,是个好欺负的,本想赚点油水,往下压压价格。没成想连翘听他报了一两银子扭头就要走,小二这才规规矩矩报了市场价。

    连翘收了银钱,按照娄安的吩咐去药铺抓了副安心定神的方子,又买了野菊花、黄芪几味药材,混在里面一并拿走了。

    “小姐,奴婢按您的吩咐,都买好了。”连翘拿着那药材给娄安看。

    “帮我煎了吧,辛苦你了。”

    连翘听了这话,心下一暖。小姐以前郁郁寡欢,对自己也是淡淡的。现在小姐待自己似乎亲近了不少,人也变得阳光了,整日笑眯眯的。

    连翘按照娄安的吩咐煎了药,给娄安端了进来。

    “小姐,这药苦的很,不然我去厨房找个蜜饯什么的吧。”

    娄安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咱们这还有蜜饯?”

    连翘红了脸,“我可以去……去夫人的小厨房里……”

    “连翘,记得,没到不得已的地步不要做这种事。一是损了你的清誉,日后看你总会低一眼;二是万一少了什么东西,咱们势单力薄的,有嘴也说不清了。”娄安表情没变,语气也依旧平稳。连翘却莫名觉得内心一紧。

    连翘还要说些什么,娄安却端起碗一饮而尽。

    “记得今日的苦,这苦可不能白受啊……”娄安看着窗外的鸟一闪而过。

    一个月过去了,娄安的脸一点点好了,如今只剩一点点印子了,离远了是看不出的。娄安的刘海梳不上去,便和鬓边的头发一起编了细细的辫子,盘进发髻里。也亏了连翘手巧,这发髻不仅不显得凌乱,且多了几分娇俏。

    这天连翘替娄安梳妆完毕,对着镜子道,“小姐你可真好看!”

    镜中的女孩子和月前判若两人,一双桃花眼似是要勾了人的魂,又细细地上了眼妆,更显得潋滟多情。眉毛也不似京城里盛行的柳叶眉,略略画出眉峰,眉尾自然收细。嘴唇也只是微微抿了淡色的胭脂。这样娄安的妩媚便少了几分,明媚却不艳俗。

    那发髻梳得也简明大方,一支银簪便是唯一的点缀。娄安是没有什么好衣服的,都是京中早不时兴的料子和花样了。连翘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出了件赤色的襦裙。

    娄安看着那鲜艳的红,有些出神。以前做皇后时,她多想穿一次这样艳丽的颜色啊。如今想来,她不是想要这红色的衣裙,是想要那时的自由无忧,肆意心性罢了。可话又说回来,若当真是自在肆意,又怎在衣裳的颜色呢?

    “连翘,这衣裳我有点没印象了,我以前爱穿吗?”

    连翘摇了摇头,“小姐钟爱青色和蓝色的,只是……今日小姐打扮得如此漂亮,不穿件鲜艳的吗?”

    “就是因为我细细打扮了,才要穿些清淡的呀。衣裳素净,更能衬得美人面。”

    连翘半懂不懂地看着娄安。

    娄安看她呆呆愣愣的样子,笑了起来,“找件水绿色的吧。夏日炎炎,也显得清爽些。”

    连翘于是又欢喜地找衣服去了。

    “这件衣裳是小姐以前做的,好像有点小了。”连翘看着换了衣裳地娄安。

    连翘说得不假,娄安正是长个的时候,袖口都短了几分。不过娄安本就清瘦,裙子稍微往下拽拽,倒也不碍事。

    “没事。连翘,把面纱给我带上吧。”

    白色的面纱一覆,眉眼间的风情更是突出。

    娄安先带着连翘去了蒋氏那儿。病好了,总要给她请个安才是。

    蒋氏膝下有一儿一女,娄重山和娄碧晴。娄重山年长娄安几岁,想通过科考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娄安见他见得少。娄碧晴倒是常见,温柔似水,使得一手软刀子。

    “二婶好,娄安近日身子不好,给二婶添麻烦了。”娄安行了个礼,头低得低低的。

    “不妨事的。坐吧。”蒋氏笑意不达眼底。

    娄安却没动,“二婶,今日来,娄安是有事相求。”

    “听说芳雨斋出了新的脂粉,娄安想去看看。”娄安语气里带了几分女儿家的欢欣。

    蒋氏打量了娄安一番,心说,还是那副寒酸样子,还想去芳雨斋?

    一出声,蒋氏却是实打实地担忧,“你身子还未好全,应该少走动才是。”

    娄碧晴这时却出了声,“母亲,姐姐想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让她去吧。”

    娄碧晴今日穿了桃粉的褂子,米白色的裙子,耳边簪的桃花簪子,是用了心思的。娄碧晴长得是小家碧玉,配上那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倒是可人疼。不过娄安可不会觉得娄碧晴是真心帮她。她这个好妹妹,没少为难连翘。多少次娄安闹笑话,娄碧晴可没少火上浇油。

    不过,今日娄碧晴的话也是帮了她一把。蒋氏又劝了几句,最后留下一句,“娄安真是大了,主意多了。”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娄安不服管教,不懂得长幼尊卑。

    娄安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

    “罢了,既然你想去,就去吧。”

    “谢二婶。”

    娄安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略坐了一会儿就出了门。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蒋氏和娄碧晴看着娄安出了门。娄碧晴眼里流露出几分嫌弃,“娘,这丑八怪还想去买脂粉?真是白瞎了那脂粉!”

    蒋氏笑着说,“女儿,你也太高看她了,她哪有那个银子买呢?真是抬举她了。”

    这头,娄安却没去什么芳雨斋。她去了城东那家当铺,也是京城最大的当铺。

    娄安看着上面的牌匾,只写了两个字,“当铺”。这家主人也不知是懒得取名字,还是觉得这两字足矣。

    连翘替娄安撩了珠帘,娄安垮了进去。

    既然是京城最大的当铺,自有它生意红火的道理。门口的小二没有因娄安打扮的寒酸就冷落,依然是欢欢喜喜地问,“这位姑娘,您想买还是卖呀?”

    “这生意你做不得。我想卖一个消息。”

    小二的笑僵了一下,一边把娄安引上了二楼坐,一边说,“瞧您这话说的,什么生意呀?”

    娄安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吏部尚书孙尚书,他的女儿.......”

    小二忙捂住了耳朵,“姑娘您别说了,我这就找老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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