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夏油杰与夏油五月年纪差距不大,可以说都是同龄人,按照常理,他不该一直以兄长的身份自居,试图管教对方,这只会激起对方的愤懑。

    但要求夏油杰如此做的却是奶奶。

    她拉着夏油杰的手,轻轻告诉对方那位素未谋面的妹妹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

    孱弱、娇小、拥有缺陷的残疾儿,对奶奶充满依赖,如同一根藤蔓,只能靠攀附缠绕奶奶而生。

    那是夏油杰对你的最初印象。

    那时候你还小,但过分的听话与讨好令身为前教育工作者的奶奶感到深深的不安。

    时候的你从不会惹奶奶生气,甚至于只要奶奶喜欢什么,你就会尽力去做什么。

    例如积极去往自己不感兴趣的福利院,听着听腻的童话书不断夸奖,即便再挑食也会三餐不落地吃完奶奶的饭菜,并且表露出对所有菜式的喜欢。

    什么是你喜欢的,什么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也故作自己很喜欢的,奶奶逐渐分辨不清了。

    你年纪虽小,但擅长撒谎的天赋已然展现的淋漓尽致。

    当奶奶察觉到你似乎会为了她而扭转自己的喜好习惯后,她便很难继续如同过往教导学生那样去管教你。

    她希望你健康、快乐,无病无灾地在亲人、朋友的关爱下长大,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但又担心她的干涉让你改变了自己原有的模样。

    她开始想放任你,但又担心你会不小心走上了歪路,为此嘱咐着自己聪明早熟的孙子,请好好盯着你,照顾你,管教你,最后保护好你。

    因为他是哥哥,这是身为哥哥的责任。

    那时,夏油杰也才五岁,还残留着对亲人的眷念依赖,却在与奶奶的约定下被要求背负起看护另一个女孩的未来。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应下的,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哭。

    好在他可是强者,能看见常人无法看见的咒灵世界,拥有常人无法使用的咒力咒术,这让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妹妹是弱者,所以在这种微末的地方让着弱者很正常。

    在被父母忽略的第108次后,他已然学会了如何调节自己。

    但这些对如今的夏油杰而言也不重要了吧,毕竟他从小起便从未被谁偏爱过,早已习惯了大人们将其余需要帮助的人放在他之前。

    只有奶奶似乎对此抱有很大的愧疚,即便察觉到你对夏油杰的排斥,也尽可能想要让你们融洽相处,哪怕夏油杰本人表示不用在意。

    以至于,当她察觉到夏油父母对夏油杰的漠不关心后,反应激烈地要求他们不能偏心。

    因为她已经偏了。

    *

    你从榻榻米上站起,向夏油杰走去。

    “她对我的爱,是独属我一人的吗?”你的口吻不像是在询问他,但从夏油杰的心声中,你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夏油杰微微侧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望见你眼中明晃晃的执着,他舒出一口长气,无奈中隐匿着难以察觉的受伤,说道。

    【是的,她对你的爱远胜于我,她深爱着你。】

    “是的,她深爱你。”

    你听见夏油杰的心声与他口中动人的语言在你耳边重叠,如一首爱的交响曲。

    他的话语让你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此时的平静与之前犹如枯木烧焦后的平静截然相反,你的心回归至前所未有的安宁,如同遥远记忆中母亲抱在怀中唱摇篮曲的宁静,被爱意灌溉后的温柔。

    你放下了对夏油杰曾经浓烈至极的嫉恨。

    你抱住了夏油杰,“谢谢你,哥哥,但请不要想为了我如何与父母争辩了,我依然不会选择被夏油家再一次收养。”你弯起眼拒绝,语气柔软得宛如一块棉花,轻飘飘地戳穿对方心头的打算。

    你扬起笑,温柔的笑靥像阳光洒在屋檐下悬挂的冰凌,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坚硬,你的手指触摸着对方眉眼间的错愕说道。

    “能当奶奶一人的孩子,我已经足够幸福啦。”

    *

    你不再如同一株蒲公英,飘忽不定的心像是彻底定下,栽在土壤里生根发芽,曾经身上长满的尖锐倒刺也像是软化了般。

    窗外的天空被涂黑了。

    行李箱被摆放在一旁,从敞开的窗户中,你看见流沙般的星河在夜幕闪烁微小但璀璨的光亮,那是呼吁你睡下的信号。

    你闭上眼,试图睡去,但你尚未适应耳边比过去更繁杂的声音,窗外树木的语言、爬虫躲在积灰隙缝里的语言、屋宅中传来的人类心声……从未停息过的声音让你难以入眠。

    你忍了又忍,睁开眼从门缝透露的微光中听见夏油父亲正在守夜,他正念着往生经,忧郁的思念伴随着夏油杰熟睡中颠倒离奇的梦境而来,你呆呆听着他们的声音,手指微触,到底没选择解开术式结界。

    你不会再是一无所知看着悲剧降临的人。

    你想到倒在你面前的真一哥、血沫中脸庞模糊的奶奶,接着盖上被子阖了眼。

    那些杂音仍在你耳边游荡,但你不再时不时被吵得烦躁不安,你安静地忍耐着,等待自己适应于这种环境下生活。

    你不愿再佩戴任何隔音耳罩。

    你安然的状态令夜间悄然从窗外翻进你房间的万次郎都为此感到惊讶,作为曾与你共眠的人,他很清楚你有不戴耳罩便难以入眠的习惯。

    他蹑手蹑脚地站在你旁边,手心在你眼前的虚空晃了晃,过了一会儿,见你没有动静,才难以置信地轻声自语,“真睡着啦?竟然没有戴耳罩。”

    突然的声音让你整个人往上蹦了一下,宛如被突如其来的攻击袭击一般,你下意识地使用咒力想要攻击,却在认清声线的来源时逸散了拳头上的咒力,虚握的拳头轻轻砸在万次郎身上,不疼不痒。

    “是我,Mikey。”万次郎没好气地说,他从稀薄的光线下看见你眼中的惊恐,顿了顿,怀疑道,“我是不是不小心把你从梦中吵醒了?”

    你怎么可能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熟睡过去。

    你眯起眼端详万次郎片刻,他闯进你的咒术结界,干净的身躯没有丝毫被咒力沾染的痕迹,仿佛一个隐形人凭空出现在你的结界中,却让你丝毫察觉不出异样。

    不仅如此,若不仔细去听,你也很难听见万次郎的心声。

    这就是0咒力的特殊之处吗?

    你深切地体会到万次郎除却强大的肉/体强度外,其余深受咒术师忌惮的地方。

    万次郎浑然不觉,他只是看了你一眼,又翻窗准备回去,被你按住了手腕。

    “等等,你过来是做什么的,总不能是就为了看我一眼睡没睡吧。”

    你皱起眉费解道,他这莫名的出现,莫名的消失,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但答案令他难以启齿,尤其是当他发现你跟个没事人一样时。

    你与万次郎面面相觑,从他微弱的心声中品出他的来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含有笑意的语气中夹杂着难以置信,“不会吧,你真的就是过来看我睡没睡吧。”

    “这很难理解吗,有什么好笑的。”

    万次郎有些气恼地囔囔道,被你一下子戳破意图后,他也不再隐瞒,坦然道,“我以为你在夏油奶奶死后会很难过,就像是我曾经刚经历大哥的死时,经常整夜地睡不好觉,一闭眼便会梦到大哥僵直发青的脸庞。”

    提及过去的伤痕,他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平静地接着说,“我怕你做噩梦,或者失眠。”

    “但看起来,你的状态比我想象得好多了,根本不需要我的样子。”

    说到这里,万次郎脸上飞快地浮过一丝失落。

    他喜欢被身边人依赖,但从你那里,他很少能体验到这种感受。

    日常生活中给他插旗子、辅导功课也好,非日常中为他寻找解咒方法也罢,更多时候,反倒是你在照顾他。

    仔细想想,他少有的几次照顾你,都是在你义肢受损的时候。

    他不由地看向你残缺的腿,夜间睡眠时间,你早已把义肢放下,睡裙遮挡住他失礼的视线。

    你飞快地察觉出他的想法,轻轻敲了他额头一下,“别看了,我没有受伤。”伤口已经愈合,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哦,那我回去吧。”他重新将目光移向窗外,却被你再度拉住。

    你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停在半开的行李箱,提议道,“要不,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吧,东西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望见他明显不太情愿的表情,你笑了笑,小声说,“就当是陪陪我,我需要你的照顾。”

    ……

    然后,原本想照顾痛失亲人的幼驯染的万次郎,将视线从堆满的衣柜中挪开,深邃的黑瞳中露出少许迷茫。

    皮带、衣服挂坠、围巾、丝袜、帽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的衣柜怎么能藏有这么多东西,明明你说已经收拾了一半,但他依旧感觉衣柜满满当当。

    “要不,我叫小坚过来帮忙收拾吧。”

    他提出了一个绝对会被否决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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