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维尔汀和APPLe先生走后,手提箱内陷入了一阵静寂之中。

    “……你还好吗,星锑?”

    “我不明白。”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我就是不是很懂……为什么,那些我前不久才见过的人,突然就告诉我再也见不到了。那个总是笑嘻嘻地售卖报纸的杰米,邋遢小子挖掘艺术……哦,我跟你说他干嘛,你也不认识……不对,你们见过的!”她猛地一拍大腿,“记得吗?那次在街上……!”

    你一脸茫然。

    你和挖掘艺术见过面?你怎么不知道?

    “好吧,好吧,看来你忘记了。”她耸耸肩,“不可否认,那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揭露黑暗的行动!但是,那些人仿佛突然就不见了,只剩下我们。”

    ……

    今天或许是这个吵吵闹闹的海盗最安静的一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星锑。”你轻轻地说,“一个时代就这么消失了,独留下它巨大的记忆空壳在我们的脑海中。那些鲜活的人就仿佛从来未出现过。没有人记得他们,除了我们。”

    ……

    你在看雷米特杯剧情时,一边笑着,内心却是苦涩的。

    举例皮克勒斯和查尔顿,你是真的很喜欢他们的关系。“里面有着对小狗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查尔顿对于皮克勒斯的意义显而易见,但暴雨冲刷了一切……失去查尔顿,温迪,失去他们的皮克勒斯,会怎么想呢。

    这是一场,注定只有分离结局的相遇与陪伴。

    你在碰见星锑时,内心的喜悦是那样的强烈,那样热情的她,给你带来了前世从未体验到的快乐,但你也无可避免地惆怅起来,只因你以为自己会消逝在暴雨之下。

    幸运的是,你活下来了……但也很不幸,你将来要见证许许多多的离别。

    她歪着脑袋看你,“说实话,我现在有点不安。”她低声说,“要是现在有磁带扫描驱动就好了,没有什么是比来一首摇滚更能解决烦恼的了……这该死的重塑之手!”

    你忍不住笑出声。“嗯,我想你可能会愿意和我出去走走。虽然这边的环境危险程度仍旧未知,但是偶尔来一场惊心动魄的探险也是不错的消遣,不是吗?”

    你眨眨眼,拉着她朝外面走去。

    拨开层层厚重的绿叶,入目便是一片开阔的荒野,只不过上一秒还矗立着的块块岩石,在你们看过去时便突然消失了,替换成一团花丛呆在那里。一切都在变化着,独余一个巨型湖泊与半架纺车,是亘古不变的景色。湖中央的半架纺车上,缠绕着奇怪的线。

    ……啊。肝突然痛起来了,可恶。

    保底+歪卡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你安详地闭上眼睛。

    远处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你望过去,只看见湖泊旁星锑倒在地上的身影。

    “……星锑?!”你跌跌撞撞跑过去,想扶起她,却在雾气弥漫的那一刹那,一阵困倦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

    你失去了知觉。

    ————

    眼前的中年夫妇目光里满是嫌恶至极,嘴巴一张一合。

    被他们注视着的娇小少女浑身伤痕,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陈诺?”女人一脸愤懑,“你要知道,拿下了这个项目,爸爸妈妈就能赚一大笔钱,事业也能更上一层楼!”

    “可你呢?你干了什么?竟然去告密!现在好了,那群工人不仅罢工,还用你来威胁我们,你说这是何苦呢?你知道你害的我们损失了多少商业伙伴的信任吗?嗯?”

    女孩揪紧了手里破旧的衣料。

    “可是爸爸妈妈,这样做是不对的!”她的声音里有浓浓的哭腔,“我们怎么能用那些工人的性命去赚钱呢?他们的家人还在等他们回去,那个大叔……”

    啪。她的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我不觉得你不清楚。”男人冷淡地说,“你知道我们的钱是怎么来的,几次你都视而不见,这次却跑来当搅屎棍,真是可笑至极。”

    少女的头歪向一边,可见下手的人力气之大。

    她确实知道……但是,但是……

    她想起来几个月前她去工地巡视,被煤炭绊倒时一双手接住了她。那个胡子浓密的大叔汗流浃背,在把她扶起来时紧张地擦了擦自己满是黑灰的双手,对她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还有他和她讲述自己在家里的女儿上学了,她寄了一幅画过来,上面的线条粗糙,但依稀可以看出一家三口的影子。她只记得那个大叔当时笑得一脸幸福,告诉她自己干完这一波马上就要回家了。

    后来她听见父母在书房里的谈话,想起那个大叔,长久以来积累的愧疚感一瞬间淹没了她。犹豫了半天,她还是跑去工地,小声地告诉他父母的计划。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工人们在别墅前暴动,那个大叔一脸凶狠地用匕首抵着她的脖颈,那双望向她的双眼向来充斥着温暖,而今却只剩下仇恨与愤怒。

    ……

    抗议很快被镇压,他的匕首颤颤巍巍,最终还是滑落在地。被拖走前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无光,而又悲凉。

    ……

    是她的错吗?

    ……

    是她的错。

    父亲甩了甩手,“觉得我们的手段不光彩却又享受着你拥有的一切,小小年纪竟如此虚伪,看来你完美地继承到了你外婆的这一特点。”

    母亲被他意味不明的笑容激怒了。“你什么意思?”她嘶声道,“觉得是我的问题?自己无能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当初这个孩子丢了的时候你就不应该把她找回来!麻烦精,总是惹出一件又一件事情来!陈诺,哈,真是可笑,你对我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过?!”

    父亲烦躁地挥手让管家带你去禁闭室,少女被不容置疑的力度推入黑暗的空间,随着最后一丝光线的消失,管家那张嘲讽的脸消失在门后。

    厚重的门依旧挡不住他们的争吵声。每天的保留节目。你紧紧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他们对你的指责与谩骂。

    禁闭室里寒冷至极,冰凉的地板刺激着你□□的双足,身上单薄的衣料挡不住寒意。你缩作一团。

    啊。或许你直接死在那条小巷里就好了。

    不要回来,这里是地狱。

    ————

    维尔汀赶到窗外的湖泊旁时,只觉那雾气比平时更重了。

    这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耳边是星锑的迷迷糊糊的高声大喊,似乎隐隐约约掺杂着你的低声呢喃。她皱了皱眉,努力在一片浓雾中寻找着你们的身影。

    纺车的丝线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十四行诗应邀前来,满脸惊讶,却又突然昏倒在地。而她自己不受影响。

    这里只有星锑,而你却不见踪影。

    在一片花丛中,她终于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黑发少女。

    在扶起你的时候,维尔汀看到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你的眼角划过脸颊。你双眼紧闭,嘴里嘟囔着什么。她凑近了去听,只听到你浓浓的哭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这样说。

    ……

    维尔汀收紧了双臂。

    她想起在暴雨开始时,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替换着,而面前的黑发少女满脸平静。一切都在消失,而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就像她自己那样。

    ……

    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们欢呼着,奔向自己以为的美好未来。最先闻到的,是潮湿的,混杂着不同食物烹饪出的复杂香气。接着,是一个巨大的雷声轰鸣。如同庆祝的礼炮——

    而人们的衣服纷纷像烟花一样散落在大地上,最后听到的是一个铁制品滚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就像让人疼痛的耳鸣,让她的瞳孔颤动,内心酸涩成一团。

    ……

    故事一无所有。是她的错。

    但这个少女是她碰见的唯一一个也不受暴雨侵蚀的人。她经历过什么?

    维尔汀有些恍惚。

    “不是你的错。”她耳语道,轻轻拍着你的后背。“没事了,那些都过去了。”

    怀里的黑发少女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轻轻将你放下来。你乖巧地蜷缩在团团花丛中,安静地睡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维尔汀看着面前熟睡的三个人,无言地抿了抿唇。

    不管怎样……先带你们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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