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片刻之后,蔺暖阳缓缓离开了他。

    陶云澈陪着她沉默。

    “走吧,我该回家了。”蔺暖阳平静地说。

    陶云澈默默下床:“先把针灸做了,如果你不想明天晕倒在婚礼现场登上头条的话。”

    蔺暖阳怕,只好乖乖地又躺回到了床上。

    陶云澈又变回了专业的模样,有条不紊地施针,等待的时候,他会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她聊着天。他说最近还是有很多小女生跑到医院里去看他,院长没有想到一个几分钟的宣传片竟然带来这么大的轰动,打趣他在中医走进年轻人这件事上功不可没。听到这,她握住他的手不肯松开,他就任由她握着,直到起针。

    蔺暖阳不想开车,陶云澈陪着她坐地铁。车厢里有零星座位,但座位的两侧都有人。两人默契地走到另一侧的门边,她靠墙而站,他握着扶手,用臂弯将她护在了里面。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虽然晕眩好了许多,但脸上没多少血色,在车顶灯的照耀下,白得就像鬼故事中的地铁幽灵。

    “要不要去坐一会儿?”陶云澈真的很怕她会倒下。

    蔺暖阳摇摇头,说:“近点。”

    陶云澈没听清,疑惑地看她。蔺暖阳看着上上下下的人群,忽然抓住他的衣襟往身边拽。他明白了,立刻靠近了她一些。她顺势靠在他的胸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蔺暖阳说:“家里的密码我不改。”

    陶云澈不知道蔺暖阳想表达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假如有一天我死了,肯定不会死在蔺家,更不可能是肖家,而会死在我们的小公寓里。活着不让我痛快,死了我怎么也得合自己的心意。”蔺暖阳又说。

    陶云澈抱住了蔺暖阳,没说话,只是红了眼眶。

    陶云澈一直将蔺暖阳送到家门口,中式小楼已经装扮一新,在射灯和大红彩绸的装扮下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气氛,倒与准新娘鬼一样的脸色挺相称。门口有个人影在晃悠,走近了才发现是钟守意。他一点都不意外看到陶云澈,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甚至,还有点感激。

    钟守意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

    “别推辞,这么晚了,你回公寓去住,替我,守着。”蔺暖阳的语气不容置喙。

    陶云澈不知道他需要守的是什么,她的自由,她的无奈,还是她的疯狂与崩溃?

    “就这么办吧!”钟守意喊来自己的司机,明天就是婚礼,好多人还在忙活,像是要通宵的架势。

    陶云澈不敢推辞,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蔺暖阳,直到司机催他。他好不容易才将视线转向钟守意,小声说道:“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最好让她好好休息。”

    钟守意已经留意到蔺暖阳的脸色,点点头,目送着陶云澈上了车。这期间,蔺暖阳一直看着大门上的宫灯,复盘着陶云澈第一次见她的情形。直到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她才转头看过去,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个后脑。他好孤独啊,蔺暖阳想,就像她一样。

    小楼里人声鼎沸,二婶、堂妹坐在客厅看到蔺暖阳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二婶走到蔺暖阳身边:“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二婶市中心经营的那家夜店是她娘家的产业,当年跟着她陪嫁来的。但她没有传说中夜店老板娘的妖冶和手段,很多时候在蔺家她更像个安静本分的家庭主妇,出国后更是没有了存在感。但蔺暖阳并不这样想,她能让一家夜店红火近二十年,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当然,她的娘家和请的经理人也有一部分原因,但蔺暖阳更相信她有深藏不露的一面。

    “二婶去我房间吧!”蔺暖阳说着先一步上了楼。

    “我想先看看嫂子。”二婶在蔺暖阳身后说。

    蔺暖阳心里一动,对二婶的表情明显又柔和了许多。

    蔺暖阳妈妈的遗像被安放在了阁楼,那个的房间几月如一日,只是黑色相框被披上了喜庆的红绸,阿姨说是怕明早事儿多,着急忙慌地再忘了,所以就提前放了。蔺暖阳感激她的细心,看着妈妈的照片好半天没动。

    “二婶,还是去我房间吧!”上完香,蔺暖阳说。

    二婶点点头,跟在蔺暖阳的身后,出了门。

    “二婶找我是为了二叔的事吗?”

    二婶坐到窗边的圈椅上:“不,我来,是为了沈落蕊的事。”

    蔺暖阳倒茶的手一顿,缓缓转头去看二婶。

    二婶笑了笑:“我都知道。”

    蔺暖阳想问二婶都知道什么,但却没能开口。

    “算起来,十一年还是十二年了吧?没想到你二叔还挺长情的。”

    蔺暖阳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反正二婶也知道二叔和沈落蕊的事了,估计应该也不难知道他其余的风流韵事。“二婶,你知道我二叔在那些风月场所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佛祖要是知道他把这句话用在这种地方,估计会立刻把他打进油锅地狱!他对沈落蕊不是长情,而是沈落蕊一直还做着嫁入豪门的春秋大梦!”

    二婶托腮看着蔺暖阳,笑道:“你爸说蔺家最通透的人就是你,以前我还不信,寻思着你小孩家家的,能懂什么。今天听到公司的事,还有你砸你二叔办公室的事儿,再听你这番话,忽然觉得,大伯的眼光还真毒!”

    平时蔺暖阳和二婶接触并不多,更不用说谈这些私密的话。她在二婶对面坐下:“二婶就别拐着弯骂我了,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那我就不拐弯了。这段时间肖卓是不是没怎么和你联系?”

    蔺暖阳想了想,点头:“对,他知道我烦他。”

    二婶说:“他最近天天和沈落蕊在一块,他俩的事曝光后你二叔就不怎么理沈落蕊了,再加上我回国,他就断了她每个月零花。肖卓最近在想办法弄钱,是因为答应了沈落蕊要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一艘游艇。型号我都知道,价格不到一百万,但再加上每年码头的停靠费、油费、保养费,再入个会什么的,一年下来二三十万不一定能够。养沈落蕊很费钱,她可不是一般的小三一个月给个几万块钱就打发了,她的胃口很大,比如,前几天因为肖卓给你定了个三克拉的结婚戒指,她立刻跟他要了个4.2克拉的。这些钱对肖卓这个富二代来说倒也不算什么,但架不住时不时地来这么一下。况且,肖卓在肖氏就是挂了个空职,为了控制他败家肖董每个月只给他几万块的零花,他能够自己的开销就不错了,养沈落蕊,你猜他靠什么?”

    “他不会和我二叔合作了吧?”蔺暖阳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感情这两个人才是最长情的,她竟然完全不知情!

    “肖卓还是有点骨气的,这点我知道。他靠的是你婆婆。你婆婆这个人,我不好评价,我这个前车之鉴给你个忠告,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是至理名言,瞧你二叔这死德性你就能预见肖卓的将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肖卓,和他结婚也不过是为了让蔺家能喘口气。我今天就是来挑唆你的,肖卓在外面沾花惹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光在我们那,让我撞见的就不止一次两次。你不喜欢他,估计这些事也不在乎,但我觉得你不能放任他和沈落蕊厮混。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他的钱就是你的钱,既然是你的钱,就没有替他养沈落蕊的道理。”

    巧了,蔺暖阳也是这样想的!她的确不在乎肖卓在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但他却很在意他和沈落蕊在一起!二婶的这个逻辑很有意思,她当然不会花钱养沈落蕊,一个字儿都不想给她!但这是她心里的想法,没有摸清二婶的目的她还不能流露出来。

    二婶又说:“放心,我说这些不是想借你的刀去杀人,第一呢,我的确不甘心沈落蕊过得这么舒坦,第二呢,我对付不了她,她不但把你二叔拿捏得死死的,你知道吧,她连爷爷都笼络了。”

    的确,在爷爷面前,沈落蕊的地位远比蔺暖阳这个孙女要高得多。蔺暖阳非常不理解老蔺家的这种畸形感情,更不理解肖卓血气方刚的怎么就容忍沈落蕊一脚踏两只船!

    二婶看出了蔺暖阳的疑惑,说:“沈落蕊和肖卓的确很多年没什么交集,重新在一起就是蔺家和肖家提出联姻的那几天。”

    “敢情是我刺激她了?!”

    “当年,在沈落蕊的眼中,她可是半脚踏进肖家门的人。你二叔这些年也没闲着,沈落蕊也知道,这些年她弄了不少钱,估计这会儿巴不得你二叔不要她了,这样她就可以全心全意缠着肖卓或者再找下一个目标。她是个惯犯,不可能被一个老男人抛弃就安分了。”

    二婶倒是坦诚,蔺暖阳听明白了,其实二婶也懒得管二叔的破事儿,只是有些不甘心,毕竟照她的逻辑,她也养了沈落蕊这么多年。她一直盼着沈落蕊没有好下场,这种想法太迫切反而没有想好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就现在的情形来说,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告诫与她同命相连的蔺暖阳,因为以蔺暖阳的性格不可能放任,至少不会让沈落蕊好过。

    “放心吧二婶,只要她敢把那些龌龊事儿做到我眼皮子底下,我绝对会恶心恶心她!”

    “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二婶说着站了起来,“还有件事。你二叔知道陶云澈,也知道那孩子在你家住过几次,不过你还没结婚,正常谈恋爱两人住一块他也说不着什么。但以后你要和肖卓结了婚就得注意些了,你二叔这人小人心思,有仇必报,我觉得小陶那孩子挺好的,蔺家的烂事儿就别牵扯倒别人了,你说呢?”

    这些话很中听,与蔺暖阳的想法不谋而合。

    二婶拉起蔺暖阳的手说:“阳阳,二婶不说假话,不管你二叔怎么想你,我是真心感激你。没有你,蔺家真的就完了。我和你堂妹真心希望你幸福,但你选了这条路注定了是艰难的。别的不说,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二婶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是这一个月甚至是二十几年来蔺暖阳听到的最窝心的一句话,竟然是二婶给的。她感叹着这奇妙的机缘,思忖片刻,说:“二婶,我不怕有一天我会对付二叔?”

    二婶爽朗地笑了:“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一点二婶懂。蔺家压了你这么多年浪费了你不少时间,你有能力尽管使,你二叔要是斗不过你那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你要是斗不过你二叔,那是你没本事,到时候你也得愿赌服输。你记住一句话,赢的人永远都是对的,只要你不犯法对得起良心你就大胆去做。但有一点二婶还得给你打个招呼,他是他我是我,你和他斗不要牵扯我和你堂妹,我们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是当然,二婶,不过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况且我一点底气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去依附肖家。”

    “这不叫依附,这叫选择,是审时度势后的明智决定。二婶看好你,加油!”

    蔺暖阳有些哭笑不得,见二婶有要走的意思,打开卧室门,和她一起下楼。

    “阳阳,你记得,只要你强大了,什么金钱、地位,包括爱情,都会有的。”

    蔺照照看到她们下来赶忙迎了上去,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了蔺暖阳:“姐,我知道你喜欢收集手工披肩,这是我和妈妈去给你挑选的。原本想给你定做一条的,结果咨询了一下得一年多才能拿到成品,没办法,我就从现货中随便挑了条,看看喜不喜欢。”

    蔺暖阳打开盒子,是一条纯国产的苏绣而且还是最为名贵的三异绣。白色的底丕,上面绣着传统的百鸟朝凤图,配色大胆,美轮美奂,绣工一看就是名家之手,披肩的一角绣着作者的名字,与几年前她收藏的那条出自同一位工匠。以现在的价格,蔺暖阳粗略估计一下,这条披肩能买一辆不错的车了,这绝对不是“随便挑了一条”。

    “这太贵重了!”这样贵重的礼物只有爸爸送给她过,蔺暖阳有些受宠若惊。

    二婶笑道:“比起你为蔺家做得,这点不算什么。再说,这条披肩是我替嫂子送你的,收着。哦,差点忘了,还有件事,沈落蕊没有被辞退,她也没打算辞职,也就是说,无论她和你二叔关系如何,两个人的合作关系还没有终止。”

    蔺暖阳下意识地看了蔺照照一眼,没敢接话。二婶见状忙笑道:“你二叔的风流韵事还是照照告诉我的。”

    蔺暖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非常丢人的感觉,尴尬地拍了拍蔺照照的肩膀。

    蔺照照一脸单纯地看着蔺暖阳,说:“姐,你要是哪天需要我妈帮忙了就开口,我妈还有蔺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大伯母也有百分之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蔺暖阳一脸惊讶地看着蔺照照,玩笑道:“可以说得这么直白吗?”

    二婶笑道:“其实我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也就这个意思。照照和她爸一样聪明,但庆幸的是,她的聪明用到了正道上,这是我最欣慰的。我们是喜欢钱,但更喜欢更干净更心安理得的钱。”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奇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蔺暖阳和二婶的关系突然拉近了。蔺暖阳并不是被几句话和一条价值不菲的披肩收买了,她还没那么没骨头,只是觉得或许二婶和她一样,都是敢爱敢恨又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蔺暖阳只睡了三个小时。这几年,她曾经有过几次类似“发病”的情况,但每次只是眩晕,只有这一次出现痉挛的情况。病虽然来得突然,但蔺暖阳心里清楚,这病发得并不意外。她其实是虚弱的,但看着所有的人都在为她忙活,也只能硬撑,撑到最后,她的脸色实在差得不像准新娘,反而有一种要赴死的意思,钟守意便死活不让她继续撑了,硬逼着她趟到床上,看到她睡着才悄悄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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