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钟守意已经好久没听蔺暖阳怼她了,这段时间,她太沉默,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进了工作,像个拼命三娘。或许真像她说的,两家的联姻将会是蔺氏的转折点,如何让这个转折对蔺氏更有利,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但他也知道,或许这只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公事公办的她过于恐怖,不止是身边的同事,连他都要怕上几分,总感觉她在憋着一股气随时爆发。可她没爆发,他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她就像不是这事件中心的人,冷静又跳脱,非常神经质的。

    从来都没有过,钟守意如此喜欢蔺暖阳怼他,再难听的话他都能接受,只要她能像以前一样。他乐了,冲她笑得很开心。

    蔺暖阳一脸狐疑地盯着钟守意,好心提醒:“你疯了吧,我在骂你!”

    钟守意更乐了:“我还挺喜欢你骂我的,如果可以,屁和屎最好能少一点,不符合你大小姐的身份。”

    蔺暖阳笑骂:“你还真是贱!”

    “晚上一起吃饭吧?”钟守意就是贱,蔺暖阳越骂他,他心里越舒服,“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我们去最好的饭店。”

    蔺暖阳转过头去看钟守意,说:“好。”

    蔺暖阳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在手机APP上找了一家海鲜店,那里有她爱吃的帝王蟹。钟守意回国后基本上公司和家两边跑,外出就餐次数屈指可数,对这里的饭店并不熟悉。难得蔺暖阳肯和他单独用餐,他立马停车到路边,搜到饭店名称亲自打电话定了位置,看时间差不多,直接去了饭店。

    其实蔺暖阳看钟守意对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并不舒服,之前的他们无拘无束,与大多数普通的兄妹一样,也打也闹,但感情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有共同的习惯,也有聊不完的话,如果不是那件事,想必也应该还是聊得来的朋友。蔺暖阳知道不能只怪沈落蕊一个人,她只不过是跟根引线,而点燃炸弹的却有无数双手。

    明天就是妹妹结婚的日子。钟守意想起了几年前他的婚礼,热闹、喜庆,虽然他最爱的妹妹没有出现,但就因为那条短短的信息让他支撑着走完了繁琐的流程。本以为他们会将小日子平平顺顺的过下去,只不过,造化弄人。他过于沉闷,而活泼开放的妻子或许注定了是个不会安分守己的女人。结婚、离婚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没有太多波折,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结婚的时候没有多期待和激动,离婚的时候甚至连争吵都没有,除了孩子抚养权有些许争议,其余的很平静地就解决了。这段婚姻对于钟守意来说真的就像做了一场梦,醒了,留下的仅仅只是大梦初醒的心有余悸。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自己妹妹的婚姻也像他的一样,尽管他不喜欢他的准妹夫,但如果能给她幸福,他也认了。

    他们聊了很多,自钟守意回国后第一次没有剑拔弩张,他不再总想着看蔺暖阳脸色,她也不再吹毛求疵。他们平静地吃完一顿大餐,因为蔺暖阳要从父母的别墅出嫁,钟守意打算送她回去。快到的时候,她又改了主意,说公寓里还有些东西没拿。

    蔺暖阳支开钟守意独自回了公寓,依旧是洗澡、换睡衣、喝水,她就像个早已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做完应该做的一切,做完后呢,她突然茫然了。

    对面楼上灯光亮了大半,没拉窗帘的是一家三口,孩子看上去不大,正是调皮的时候。蔺暖阳很难想象她和肖卓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太违和了,有点想不下去。九点,程序指引着她又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最后一条信息是一个月前,他给她发了一张记满笔记的照片,讲述着针灸对于危重病人的作用,上面字依旧漂亮得不像话,就像他的人一样。蔺暖阳突然有些怀念他的声音,低声时掺杂着半分气音,每次听她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平时时语速是略微缓慢的,因为总是笑着说的缘故,声音总有一种棉花糖似的甜暖。不知道,现在的他,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

    蔺暖阳犹豫着按下语音通话键,几乎同时,屏幕上便有了已接通的提示。她没有说话,那边似乎也有些犹豫,而后还是轻声说:“喂?”

    仍然是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仅仅是这一个字,足以让蔺暖阳崩溃。

    一个月了,此时此刻的蔺暖阳才明白她所谓的冷静和无所谓都是伪装,潜意识中,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她刻意不去找他,不去想他,就算做梦梦到他她都会清醒地提醒自己不可以这样,可就这一个字,她却绷不住了。

    “那是你没有真正爱过。”杨爷爷的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再次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着,蔺暖阳的泪堵住了喉咙,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手机贪心地希望他多说几句,可他却也沉默了。蔺暖阳强迫自己的听力超出常人的敏锐,她捕捉他的呼吸,又透过他的呼吸去猜测他的情绪,而后,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你在哪?”陶云澈的声音是抖的。

    “家。”

    电话挂断了。蔺暖阳捂着脸嚎啕大哭,今天的事又涌进了脑海,她越哭越觉得委屈,越哭越觉得不值,可又能怎么样呢?除了哭,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说来可笑,她竟然许久都没有痛快的哭过了,什么时候,表达情绪也成为她生命中最奢侈的东西了?

    蔺暖阳就是在脑中不断涌出的纷杂情绪中倒下的。本来她走到门边是想早一点见到陶云澈,对,飘窗离门也不过三秒钟的距离,可就这三秒钟,她都不想浪费。可一到门边,她突然像被抽光了力气一样瘫坐到了地上,身体爬上了千万只小虫,麻酥酥地游走在四肢百骸甚至是血管之中,她的手无法控制地痉挛起来,就像帕金森患者一样,抽搐着无法弯起抖得厉害。蔺暖阳急促地呼吸着,哮喘一样喉咙里传来拉风箱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想呼救又打了退堂鼓,她不想任何人管,与其像个麻烦一样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暖阳?!”门外传来了陶云澈的叫声,他其实早就知道她家的密码,她每次当着他的面摁密码的时候从来都不避讳,而他也没有刻意去记却也记住了。他是个乖孩子,善于揣摩善于察言观色,更善于不给人添麻烦不让人生厌,他还是礼貌地敲门,尽管敲了一遍又一遍,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他还是固执地等她开门。可这种情况太反常了,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来又不见他。他打她的电话,有铃声从门里传来,这种反常指引着他打破了以往的习惯,让他不自觉地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尽管声音是细微的,甚至是不确定的,但他还是担心起来。他不停地摁着门铃,先是中规中矩地叫着,没有听到回应,他急了,“蔺暖阳!暖阳!暖阳!开门,我是云澈!”

    蔺暖阳清晰地听到了陶云澈的声音,一开始是平日的那种少年老成的沉稳,而后是遇到事后的着急忙慌,再之后乱了章法。他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这种尖利一点都不刺耳,却成功地将绝境中的蔺暖阳一下拉了回来。是了,就算全世界都抛弃她,她还有个“朋友”,他叫陶云澈,在她面前人如其名地透明着,让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心底去。这个单纯的孩子和她一样,受了好大的伤,却仍然去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蔺暖阳就是其中一个。

    蔺暖阳拼命挣扎着,用痉挛的手拍着门。按密码的声音响了,门很快被拉开,呼啸着冲进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把抱住了她。

    “你这是怎么了?!”陶云澈的声音依旧是尖利的,抖得像跳帧的唱片,却也是最动听的。

    蔺暖阳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能感觉到自己伸长了脖子试图去找寻一点新鲜的空气,可是,没有,这个世界就是污浊的!而后,就是天旋地转,仿佛躺到了一个转盘上,让她刹不住,又停不下来。

    陶云澈要打120,被蔺暖阳拼了命将手机拍到了一旁。明天就要结婚了,她不能让新闻媒体得到任何不利于蔺家的消息。

    陶云澈似乎看出了蔺暖阳的顾虑,一把抱起了她。她好轻啊,才一个月的时间,她从肉肉的“好女也过百”竟然瘦到了几乎皮包骨。他的眼眶没出息的红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上卧室,将她平躺着放到床上。他还没忘了穿着外面的衣服不能碰他的床,姿势别扭地给她把脉、查看瞳孔变化,见她牙齿发抖,迅速从随身的包中拆出一个新的压舌板,哄着她咬住。而后,他环顾四周,扯过角几上的一本杂志,将杂志卷成一个圆柱体,放到了她的鼻口处。

    “暖阳,看着我,听话,控制呼吸频率,深呼吸!暖阳,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陶云澈轻轻地拍着她的脸,蔺暖阳不敢睁眼,只要一睁,世界旋转得就会更加严重,她感觉自己要吐了,但还是拼了命睁开眼睛,看向他。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不断涌出的泪,还有倒映在瞳孔中的自己,焦急又慌乱,一点都没有一个医生临危不惧的样子。陶云澈看清了自己,也可怜自己,原来在乎一个人竟然是这副模样。

    一只手没有办法针灸,陶云澈只好给蔺暖阳点压着穴位,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说她的具体婚期是从网络新闻上看到的,照片上的肖卓一点都不帅,一看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新闻上还顺带说了肖卓的一点风流韵事,最后用“浪子回头”做结尾,可他一点都不乐观。

    蔺暖阳一双眼睛从陶云澈开口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陶云澈的手指在她的穴位上游走,也不知道是他的穴位找得好还是他的话太吸引人,她明显好了许多。千万只小虫被迅速驱赶着,麻痹的症状逐渐减轻,手指已完全放松不再痉挛,呼吸也趋于平稳。蔺暖阳握住了陶云澈的手,将一直放在她口鼻处的杂志圆柱体拿开,微微牵起嘴角攒出一丝笑:“我好多了,你休息会吧!”

    陶云澈这才松了一口气,别扭的姿势一转换,他没有控制住,“嘶”的一声叫了出来,他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还头晕吗?”

    蔺暖阳动了动,想起来,身上的力气却已经被抽尽,根本动弹不得,她说:“好像好些了。”

    陶云澈见状赶忙说:“你先躺着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蔺暖阳看着陶云澈匆忙下楼的身影,心完全平静了下来。有人陪的感觉真好啊,就算大病了一场,也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不一会,陶云澈拿着一杯白开水上了楼,他先将杯子放到床头柜的杯垫上,而后脱鞋,上床,俯身抱起蔺暖阳,再拿靠枕放到了她的身后。

    “这样可以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蔺暖阳摇头,接过陶云澈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水杯刚消过毒,还有淡淡的臭氧的气味,水不冷不热,入口刚刚好。他真的很细心啊,知道她所有的习惯和禁忌,更要紧的是,他能遵守她所有的规则,一点都不嫌麻烦。他总是这样周到,这样的男人,想忘记,好难啊!

    “一会,你能送我回家吗?”蔺暖阳委屈巴巴地看着陶云澈。

    陶云澈的眼中有失落闪过,很快又攒出了笑:“好。不过,你身体可以吗?”

    “没事,保证明天就又活蹦乱跳的!”

    “让你喝药怎么都不听!”陶云澈看着蔺暖阳,寻找着她的眼睛,“你这么逞强以后去了别人家,他能心疼你?”

    蔺暖阳不敢看他:“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

    “我给你针灸吧,你这个病不可能好这么快,是不是还头晕?”

    “真的不用,好多了。你累了,躺下休息会吧。”蔺暖阳说着,慢动作一样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陶云澈微微皱起了眉头:“别逞能。”

    蔺暖阳突然伸出了手:“抱抱我吧,就像你之前抱我的那样。”

    陶云澈想赌气,不想抱,可手却没有控制好,下一秒就将蔺暖阳抱在了怀里。

    蔺暖阳一用力,和陶云澈一起躺倒在床上。陶云澈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妥,想要起来,被她制止了。

    “别动,我好累,让我躺一会。”

    陶云澈果然不敢动了。

    蔺暖阳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中草药香飘进鼻中,真好闻。

    陶云澈一双眼睛没了焦距,看似盯着某个方向,其实早就跟着脑海中的东西飞走了。

    “云澈?”

    陶云澈喜欢听蔺暖阳叫他“云澈”,仿佛只有在她叫的时候,他才能真正体会到站在湛湛蓝天下的感觉,那种感觉是明亮的,宁静的,也是没有任何烦恼的。

    “云澈?”

    陶云澈回过神,低头去看蔺暖阳。他觉得,至少他们之间应该像他的名字一样,没有任何隐瞒,就像蓝天白云下的两个人,除了坦诚,再无其他。他想要的,无非是“纯粹”两个字。纯粹的相处模式,纯粹的感觉,还有纯粹的爱情,这种纯粹会让两个千疮百孔的人相互救赎相互依靠。只是,过了今晚,他好像没有资格再追求所谓的纯粹了。

    蔺暖阳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陶云澈垂眼看她的时候眼神能温柔得化出水来,她看着他的唇,就在她的额头上方,她抬下巴的时候,她的唇就会离他的更近一些。她的脸笼罩在他呼出的气息中,痒痒的让人很安心。她找到了他的嘴,紧紧地贴上却没有动。她哭了,泪水滑落进两个人的嘴里,一样的苦一样的涩,一样的凄凉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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