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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莫惜花前醉(1)

    天色将暗,二人才收拾好情绪从房中出来。

    他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堆,几乎要把心剖给她,可游照仪却没什么都没说,只亲了亲他额头,叫水给他擦身。

    一到这种事情上,他就格外小心翼翼,摸不准她是什么想法,一时间心里惴惴。

    兰屏抱着宣恒之过来,把孩子递给脸色尚还苍白宣峋与,他伸手接过,爱怜地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发,微微向前挪了一步,想让游照仪抱抱孩子。

    宣恒之在他怀里动了动,两只嫩生生的小手朝游照仪伸出,发出清脆的笑声,一字一句地叫:“泥、泥……娘!”

    宣峋与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眶发红,惊喜地说:“你看,他会叫娘了!你……”

    抬头看,游照仪却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宣峋与一下子噤了声,眼里的光迅速暗淡下来,想把宣恒之收回怀里。

    下一息,她突然伸手,把孩子接了过去。

    游照仪几乎脑子发晕,眼神复杂地看着怀中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宣恒之伸出两只小手摸她脸,又轻轻拍了拍,继续叫:“娘、娘!”

    他连续叫了好几声,游照仪都没应声,直到他嘴巴一扁,下一息就要哭出声,游照仪才反应过来似的震了一下,答应道:“……在,娘在这。”

    宣峋与听到这几个字,瞬间眼泪就盈满了眼眶,背过身去不看他们了。

    谁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拉过去,伸手为他拂去了眼泪,他顿时委屈又眷恋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和她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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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在象川停留了一段时间。

    游照仪什么都没说,二人就像一对带着孩子的普通夫妻,白日里逛逛集市,尝尝这里的吃食,再一起带着孩子游玩。

    宣恒之很乖,一点都不需要大人操心,最多就是有点爱哭,但也很快就能哄好,游照仪说这点是跟宣峋与学的。

    游照仪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窗前抱着孩子哄,外边灿灿的阳光照下来,一大一小都好似镀了一层金光,整个画面美好静谧的宛若一个令人沉溺的美梦。

    宣峋与笑着,没反驳。

    心想,他愿意溺死在这场梦里。

    ……

    快到六月的时候,游照仪决定启程回中衢,没说什么让宣峋与离开的话,他便怀着点卑微的期待惴惴不安地跟着。

    然而她好似并没有游历的意思,虽然不见得走的有多急,但目的明确,十来天就走过了隽州,然后又进入郴州,等到了谭州他才开始感到害怕,咬牙问她是不是要把自己送回上京。

    游照仪当时正在驾着马车,闻言没说话。

    宣峋与顿时心如死灰,抖着声音问:“孩子呢?孩子你也不要了?”

    宣恒之正躺在马车里睡觉,刚刚中午游照仪还在抱着他玩。

    游照仪目视前方,无奈地说:“我没那么狠心,你先进去吧,这事儿等回了上京我们再说。”

    宣峋与并不是很相信,直到游照仪抽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安抚道:“真的,乖。”

    她语气太温柔了,宣峋与没办法拒绝她,凑上去亲了亲她嘴角,可怜兮兮地说:“我乖,你别丢下我。”

    游照仪点点头,说不会的。

    宣峋与就怀着这份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跟游照仪回到了上京。

    已经快到六月中了,府中的紫叶李繁华已谢,塘中芙蕖含苞待放,游照仪从门口走进去,她和宣峋与的院子还是原模原样,屋中的陈设也丝毫未变,唯一多了的东西是宣恒之的摇篮。

    知道他们要回来,府内院中已经收拾干净,摇篮也垫了干净的褥子。

    游照仪让宣峋与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宣峋与却摇摇头,说:“他不喜欢这个摇篮,会哭的。”

    游照仪诧异,问:“摇篮还有喜不喜欢?”

    宣峋与嗯了一声,熟练地轻摇怀中已经睡着的孩子,轻声说:“我抱着就好。”

    游照仪怕他累,想伸手接来,却被对方躲过,埋怨着说:“我来,灼灼你都抱不好。”她都不会带孩子,每次跟宣恒之玩都没有轻重,颠来颠去把他吓得半死。

    游照仪无奈地笑了,并没有跟他争,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准备踏出门去,却被宣峋与慌乱地声音叫住:“你去哪?”怀中的孩子一动,他压低声音,紧紧盯着她,又问:“你去哪啊?你要实在想抱孩子就给你——”

    “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游照仪温和的声音打断他,头也没回地补充了一句:“别这么草木皆兵的。”

    此话一出,宣峋与立刻委屈地眼睛都红了,抿着唇低下头,看着孩子无知无觉的小脸,心想:这都是谁害的?

    如今他已然是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缴械投降。

    “你可要帮我留住你娘啊,”对着儿子喃喃,又道:“若是连你也留不住他……”

    若是孩子也留不住她……那他便是彻底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

    ……

    游照仪厨艺一般,做得东西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这会儿又有孩子在,她便去叫了兰屏帮她一起。

    兰屏给孩子弄了些软烂的面条,游照仪便也煮了两碗面,一起端到房里。

    回来时孩子还没醒,便给了兰屏抱着,宣、游二人先吃饭,吃饭宣峋与也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时不时的看孩子一眼,恨不得马上塞完立刻去抱孩子。

    他那些从小养成的规矩习惯,此刻竟全都没有了。

    游照仪伸手把他脸掰回来,语气不容拒绝:“专心吃饭。”

    宣峋与看她神色不虞,立刻听话地嗯了一声,克制自己只盯着眼前的吃食。

    吃完饭,孩子还没醒,游照仪拿起孩子的那碗面,对兰屏说:“兰姐姐,劳烦你再照顾一下阿恒,我和殿下有话要说。”

    兰屏点点头,单手接过面碗,抱着孩子出去了。

    两个侍从也走进来,把吃完得碗收下去,端来饭后漱口的水和一些果茶点心。

    宣峋与目送着兰屏出去,听闻她要和自己说什么,又扭头回来不安的看着她。

    游照仪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感觉。

    待一切收拾完毕,房门也被轻轻阖上。

    二人面对面坐着,让宣峋与想到了那年她去往须山县赈灾,遇到母亲弟弟,回来之时二人也是这副样子,然后她就说出了那句让自己做了多年噩梦的话——宣峋与,我不喜欢你。

    怎么会不喜欢呢?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生怕当年那一幕会再次上演,只敛睫看着地面,半分不敢抬头。

    知道游照仪开口问了第一句话:“你为什么要生阿恒?”

    宣峋与想回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句话。

    游照仪见他不言,便替他回答:“为了我回来?是吗?”

    良久,宣峋与睫羽乱颤的嗯了一声。

    下一刻便听见游照仪说:“可我不是那种为了孩子驻足的人。”

    历史重演,当头棒喝。

    宣峋与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一股黑暗深重的情绪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慢慢把自己吞噬,眼前游照仪的脸渐渐变得恍惚不清。

    他到底还能怎么办?他到底还能怎么办?

    镇定……镇定,宣峋与,还有办法……还有办法,还没到绝路……

    可是已经耳鸣如蝉,生阿恒那一夜的苦痛骤然翻涌上来,他那时真的几乎死掉——

    “别咬!你疯了!”游照仪气急的声音穿透噪音,勉强传入了自己耳朵,一只手伸过来掰开自己的嘴巴。

    全是血。

    游照仪一把扣住他的下颚,眼里都是戾气,声音冷沉:“怎么?真想死了?还是用这种办法威胁我?”

    他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无力地摇了摇头,游照仪才皱着眉头给他喂了一口水,血水吐出来,舌尖上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咬痕,下一息又被鲜血浸润。

    游照仪松手,托了托他下巴:“自己含着。”

    宣峋与发出一声鼻音,不敢说话。

    游照仪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问:“你爱孩子吗?”

    宣峋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嘶哑着声音回答道:“爱。”

    游照仪又问:“更爱我,还是更爱孩子。”

    “你。”这是下意识的回答。

    游照仪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一时间没说出来话。

    宣峋与手动了动,摸到她的手拉住,语气里含着祈求,问:“这两年,你想过我吗?”

    游照仪正要张口,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他认命了,如果孩子也不能让游照仪回到他身边……那、那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游照仪脸色无奈了,说:“你到底是把我想得有多冷血无情?我自然是想过你的。”

    这个答案出乎了宣峋与的意料,他怔怔地看着游照仪,眼泪蓦然留下来,可怜地问:“那你为何还要走?走得如此绝情?你可知我这两年……我这两年——”

    他语气颤抖,惨痛难当。

    游照仪叹气,说:“我……我那时以为你会过得好,是我错了。”

    那时宣峋与识破了她那些伪装,开始寻求她没付出的那份爱,又为此日夜悬心,备受折磨,她原以为二人分开或许能生活得更好。

    至始至终,至始至终,她都希望宣峋与能过的好。

    可是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好。

    自从那日在客栈,他哭着对她说完那一大段话,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宣峋与急促地摇头,眼泪落到游照仪的手背上,哭着说:“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好好,我知道。”她有些心疼,伸手把宣峋与抱起来,整个拢进自己怀里。

    亲了亲他的额头,语气低缓下来,带着哄劝:“我知道了,别哭、别哭。”

    宣峋与哭得喘不上来气,双手却死死得抱着她的腰,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她的身体。

    游照仪给他一点点的擦眼泪,说:“这两年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看到特别好看的,我就会想到你,想你为什么不在——总之、我是想你的,阿峋。”

    宣峋与止住眼泪,泪盈于睫地看着她。

    游照仪继续说:“就算没有孩子,就算不是为了广邑王府,我也是喜欢你的,只是还——”

    “好,”宣峋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说:“到这里就够了,后一句我不想听。”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只要别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自己就还能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可游照仪却拉下他的手,坚定又残忍地说了出来:“只是还不够爱你。”

    宣峋与白了脸,泪眼里浮现出些许怨恨。

    可游照仪继续说:“但我愿意试试。”

    他愣住了,尔后又突然挣扎起来,从她身上下来,踉跄地站定,哭喊道:“骗子!”

    什么会试试,都是骗他的!之前也说要试着喜欢他,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抛下他!

    游照仪重复:“真的。”

    宣峋与也重复“骗子!”

    游照仪神色平静,只问:“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宣峋与愣了,半晌突然又神色痴狂的说:“成亲,”他点点头,像是认同自己,继续说:“对,成亲!正妃!我要你入广邑王府,成为正妃!”

    他上前两步跪在游照仪面前,双手放在她膝上,似乎想极力说服她:“我们成亲后,你想做官、想游历,想干什么都可以,陛下已经掌权,开了恩科,我这两年也有好好帮她,献言献策,你不知道,朝中已经多了很多许多女官女将,我们先前的担心已经没有了,”他语速越来越快,瞳孔颤动:“而且广邑王府也有了继承人,我、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或者你娶我,你娶我也可以,”他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劝服她的点,为微笑起来,说:“我为你料理家务,为你铺床叠被,为你生儿育女,你喜不喜欢女孩?我、我再为你生一个好不好?”

    游照仪低头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只觉得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把对方从地上提起,抱在怀里,她尽量温柔的给了宣峋与一个吻。

    良久,游照仪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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