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阿姨看得分外疑惑，捏着花生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走前几步探看。
陈宁关了铁门，和钟燃站在枫树下相对。
阿姨探头瞅着这一男一女，都长得那么好看，演偶像剧似的在那儿，但彼此表情却冷沉，让静美的小院中气氛诡异。
寂静过后两人开始说话，其中的言辞内容逐渐让阿姨傻了，隔着铁栅栏院门使劲打量那平日里文文静静的邻居姑娘。
项悠悠踩点下班，心里莫名有种不安，打了车过来，隔一段距离就听见了耳熟的男人声音，加快步伐推门冲了进去。
阿姨和她擦肩而过，退开一步，双眼瞪得愈发惊愕。原本玩着花生壳的狗都跟来了身边一起看热闹。
刚冲进院子里看见有些熟悉的背影，就听清了那人低喝的声音：
“所以你变成现在这样接近悠悠到底想做什么？！”
陈宁侧眼看见了她，四目相对间，面色一片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发颤。
依旧白衣，黑发，美得像朦胧梦境。
但面前高大的男人却毫不怜惜，咄咄逼人。
项悠悠脑子一懵，来不及想任何，就冲上前隔开两人，挡在了她面前。
抬眼看向男人的目光中有着敌意。
钟燃被她的姿态和目光刺痛，“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项悠悠神色戒备，“你什么意思？”
“你还当‘她’是你好朋友呢？”钟燃盯了眼项悠悠牵住陈宁手腕的手，满眼讥嘲和怒意，“你这个好朋友跟你那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前男友长一个样你没看到？”
项悠悠脸色骤变。
钟燃站她面前：“你这个好朋友是变性人是人妖你知不知道！！”
这一句，简直惊飞鸟雀掷地有声。
“钟燃！！”
从握住的手腕感受到陈宁身体在微微发颤，项悠悠对钟燃生气怒喝。
“你吼我？”钟燃看着她的态度，“不对，你知道？你知道还——”
项悠悠气红了脸，从来没想到曾在舞台上唱过《玫瑰少年》的男生会说出刚才那样的伤人话来，伸手指向院门道：
“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钟燃满脸不可置信：“悠悠……”
项悠悠一身红裙子，像朵怒放的玫瑰挡在陈宁身前，向男生放出尖刺：
“再不走我报警说你寻衅滋事！！”
刚才声音太大，院外已经有人在围观了，项悠悠怕钟燃艺人身份暴露，动手推他出去：“你走，快走！”
便利店阿姨如梦初醒，和大黄狗一起赶周围人：“看什么看？不关你们事，快走快走！”
躲在一旁的小雷也怕围观路人拍照什么的，跑上前拉走了钟燃。
项悠悠把院门锁起来，拉着陈宁进了室内，握着她冰冷的手问：“还好吗？”
她已经知道这样可能是心理问题的躯体症状。
“……没事。”陈宁勉强出声，极力克制着手抖，把手从她手里抽回紧握成拳。
“我给你倒杯水。”
项悠悠走去饮水器前，按下温度键，倒了一杯55度的温水，递到她手中，“拿着。”
陈宁机械地接过，双手握着温热的水杯，整个人有些怔愣。
项悠悠看着她，问：“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饭？”
陈宁怔怔的，摇了下头。
“但我还没吃饭——”
项悠悠尽量云淡风轻地说着，却被陈宁打断：“你回家吧。”
陈宁望着她：“我想自己静一静。”
面前人最近瘦了许多，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宽松款白衬衫显出明显的肩骨，都不知道是不是在绝食自虐。
项悠悠看着她，根本放心不下，可欲言又止半晌，终究还是转了身离开。
走到小院外，便利店屋檐下的灯开了，阿姨坐在灯光里剥花生，黄狗在磨爪子。
还有两三个人在不远处，假装在聊着天气和晒被子，实则一直打量这边。
项悠悠走到阿姨面前，用她和那几人能听到、但陈宁听不到的音量说：
“阿姨，刚我那朋友脑子有问题，臆想症。他说的那些话您别当真。”
想了想，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您看他那遮遮掩掩的样子，家里人还跟着呢，一惹事就把他抓回去了不是？”
“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唉。”
说着还叹了口气。
阿姨愣愣点头：“噢噢。”
……
陈宁没有吃晚饭。
不是不想吃，而是抖着手煮了养胃的小米粥，吃的时候却头晕难受吃不下去。
躺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休息。一片黑暗和寂静。明明夏末气温不算低，却浑身发冷。
混混沌沌地睡着，然后疼醒。
浑身都在出汗，明显感觉到额际的头发被汗水润湿。她身体蜷起，手紧按着腹部。
在心悸和不明原因的疼痛中窗外渐亮。
头疼欲裂再难忍受，陈宁挣扎起身，去医院。
锁院门时听见卷闸门声响，便利店阿姨竟正好开门。
陈宁僵硬转身，都不太敢看她。
阿姨却语气如常问：“小陈去哪儿啊？”
“去……吃早餐。”
“噢，好。街口那家店的鲜肉包好吃，馅儿足，你这么瘦，可以去多吃点。”
“……好。”
陈宁应完，走到街边打车，报了地址后，闭眼再没力气说一个字。
……
时间渐渐到了中午。
项悠悠在公司也不怎么吃得下饭，反复看手机，发给陈宁的消息一直没收到回复。
担心，整个下午工作都不在状态，下班时间第一个打卡离开，直奔陈宁工作室。
可铁门锁着，里面怎么叫都没人应。
她急得在铁门外团团转，仰头看着上方那排尖尖，活动着双手打算翻进去。
便利店阿姨听见动静，从店里走出来，对她说：“小陈清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项悠悠一瞬间泄了气，呆呆站了半晌，然后慢吞吞走到街边。
望着车流行人，不知道该去哪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陈宁，毫不意外无人接听。
天色黑透，路灯亮起。
项悠悠仍站在路边不动，无视了不知第多少个出租车司机的招手。
她甚至不用问秦晚等陈宁其他的朋友。
她太了解陈宁，当“她”想要再次消失的时候，不会让任何身边人知道去向。
可是，她还是担心，和从前不一样的担心……“她”心理不健康，她知道。
项悠悠低下头，再次用手机给陈宁打电话。
她不打车了，就这样走回家，也许要走一两个小时，正好，就一边走一边打。
不知走了多远多久，当拨号、嘟嘟嘟结束再拨号已成为条件反射时，竟然接通。
项悠悠立即把手机贴到耳边：“喂？”
失魂落魄的长卷发美女独自走在夜晚的街边，许多人回头或侧目，她毫无所觉。
城市汽笛喧嚣，她紧握手机贴紧耳朵，全神贯注听那边传来的声音。
终于，听见陈宁的声音：“……嗯。”
项悠悠立刻问：“你在哪里？”
电话另一边。
医院里病房里一片雪白，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陈宁躺靠在病床上，看着手腕上的住院纸带环，那上面写着：精神科。
刚离开的护士说过的话仿佛还有余音：
“躯体症状导致的胃肠道痉挛和眩晕，不要紧，好好休息。”
项悠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陈宁？问你呢，你现在在哪里？”
“在……朋友家里。”陈宁望着输液瓶，声音有些低哑，“过几天再回去。”
项悠悠不出声了。
她继续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项悠悠还是不出声。
她看着手机上的通话页面，疼痛的太阳穴影响了思考，想不到下一句合适的话，手指缓缓按下了挂断键。
走在路边的项悠悠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呆站了会儿，蹲下身捂住了脸。
明明是“她”骗她，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结果被躲的还是她……
病房里。
另外两张空床也陆续住进了人。
两个年轻女生，都有些形容憔悴面带郁色。都有父母家人陪着。
她们的家人聊起了天。中间床的女生看向独自静卧的陈宁：“你没有人陪吗？”
陈宁牵动了下嘴角，轻摇了下头。
清早到医院，先在医院大厅输液的时候，护士边扎针边问她：“吃早饭了吗？”
她摇头，针已经扎了进去，护士蹙眉：“不能空腹，你先吃点东西。”
她左手扎着针，右手拿起输液瓶，就起身往医院里的商店走。
起身时步子不稳，身形都晃了下。
“欸，你怎么自己去？让家人帮你买啊。”
护士在身后说，可也只是说了说，还有许多病人等着，她看了陈宁背影几眼，然后就不得不继续忙去了。
“我——”
陈宁慢半拍回头，望着在病人之间忙碌的护士，咽回后面的话——
没有家人。
眼下，看着隔壁床女生被母亲细致照顾，支起小桌板放上打包的粥递勺子给她，想要回想久远的过去里母亲的样子，发现那些记忆已经模糊到快要想不起了。
她没有家人，很多很多年了。
病房里的电视被打开，在有些嘈杂但与自己无关的声音里，吃过精神类药物的陈宁渐渐陷入了睡眠。
这家医院远离市中心，精神科还不错，陈宁以前就知道，特意找来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里妇产科也很出名。
上午在看门诊的时候，她捂着肚子去打印报告单的时候，有人看见了。
是连续送花连续被拒后一段时间没再出现的方关莫。
他打着哈欠，被家里人安排陪舅妈来复查，意外看见了面色苍白捂着肚子的陈宁，然后惊呆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