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赖宁出差回来了，俞芝玫也结束了短暂的“假期”。
但她一点也不难过，就像现在，她站在赖宁家门口按下门铃，面带微笑，期待来开门的人。
然而门开了，人却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原来是宁哥的生活助理来了。”
俞芝玫一瞬间头皮发麻，来开门的人，也就是刚刚说话的人，是那个“帕金森”女同事，对方为什么会在赖宁家里，她想不明白，也不敢想。
“进来吧，宁哥在洗澡。”
女同事说完话就先转身回了屋里，俞芝玫的脚半天没动，但她回想起女同事的衣着，没有什么凌乱的迹象，应该不会是最坏的情况。
她挪动快要麻木的双脚，进了屋里，因为出差了两个礼拜的缘故，赖宁家里其实除了扫地拖地，没什么需要整理的，连脏衣服都不太有。
“你好，上次在会所还没和你自我介绍，我叫李雅娴，是宁哥工作上新的特助。”
李雅娴从容地伸出手，向俞芝玫示意握手，有几分胜者的姿态。
俞芝玫还没有伸手回应，赖宁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看过去，赖宁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滴水，衣领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锁骨。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赖宁太过随意的性格产生怨念。
李雅娴看赖宁出来，立刻从茶几上拿起电脑，笑着迎上去：“宁哥，这个是这次项目的合同，我刚刚已经按你说的修改过了，你看看。”
赖宁没有看俞芝玫，接过电脑就坐到沙发上，李雅娴也跟着坐在一旁。
赖宁认真地翻看文件内容，偶尔指着一个地方向旁边的人提问，李雅娴听到问题就稍微靠近些，探过身子去看赖宁指着的地方。
俞芝玫看着沙发上越来越近的两个人，还有赖宁看穿对方意图后，微微勾起的嘴角，她觉得自己的心痛极了，像是在下一场刀子雨。
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地多余，做什么都不合适。
她硬着头皮走进了厨房，想忽略客厅里的声音，却发现越想不在意，越是会在意，甚至让她无所适从，可她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没有东西，除了水。
俞芝玫拿着手机打算出门，身后传来赖宁的声音：“去干什么？”
她转身回道：“去买菜。”
赖宁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电脑。
俞芝玫的目光和李雅娴对上，对方正在对她笑，身体挨着赖宁很近，她愣了几秒，转身出了门，在电梯口停下，呼吸急促。
俞芝玫思绪混乱地走到小区楼下的超市门口，推了个小车，到蔬菜水果区。
她看见了菜台上的苦瓜，心一横，拿了两根。
她不知道这个李雅娴是不是也要留下来吃饭，她准备做一道苦瓜炒蛋，再做一碗苦瓜汤，反正她会吃苦瓜，就看对方吃下去还笑不笑得出来。
俞芝玫买好菜回去的时候，客厅里只剩赖宁一个人。
她将菜放到厨房，探头问道：“饭要做三人份的吗？”
下一秒，客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线：“另一份你打算给鬼吃？”
俞芝玫松了口气的同时，差点儿想拿着铲子敲客厅里的人的头，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她眼珠子一转，看到橱柜上的苦瓜，拿起来端详了一番。
四十分钟后，俞芝玫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学长，吃饭了。”
赖宁边看手机，边坐到餐桌上，回复完最后一个邮件，他才收起手机，然后他就看到了满桌子的绿色。
他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蔬菜啊。”
赖宁抬眸，露出一丝阴戾，俞芝玫喉咙一哽，改口：“苦瓜和西兰花，但是也有肉菜啊，这个红烧排骨。”
“苦瓜能吃？”
“能啊，而且清热降火，明目清心，良药苦口啊学长。”
俞芝玫一脸“天真”，看得赖宁牙都痒痒，他嗤笑一声问道：“良药？你觉得学长有病？”
“应该没什么大病，就是有点上火。”俞芝玫解释，“刚刚听学长火气挺大的。”
“嗯？”
“那也可能是我听错了，谁大白天会说鬼啊是吧？”
赖宁好笑地看着俞芝玫，这个小学妹属狗的么，就一句话也要在他这儿咬回来？
“嗯，小学妹听错了，所以这苦瓜你吃。”
“可以啊。”
俞芝玫坦然接受，她本来就吃，而且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气赖宁。
赖宁看俞芝玫一脸无恙地吃着那盘绿色的菜，心里竟然有些好奇，难道这苦瓜炒蛋里的苦瓜不苦？
他夹了一小筷子，放进嘴里，下一秒不顾形象地吐了出来：“咳咳…”
俞芝玫憋笑憋得厉害，最后拄着筷子，埋头偷笑。
“好笑？”
俞芝玫把头抬起来摇了摇，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你是天生味觉失灵？这菜那么苦也能吃？”
俞芝玫对上赖宁疑惑不解的眼神，不再笑，只是心里有些苦涩，故作轻松地说道：“比这更苦的都吃过，这点苦算什么。”
赖宁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哑谜，只是在心里发誓，再不会碰跟苦瓜有关的菜。
俞芝玫看气氛不错，问出了心里的问题：“学长和刚刚的李小姐…是在交往吗？”
“什么？”
“没什么，就是今天刚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毕竟没见学长带人回来过。”
赖宁夹了颗排骨到碗里，抬眸看对面的人，一脸痞气地问道：“你觉得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俞芝玫看着赖宁浅棕色的眼睛，想看出几分玩笑的意味，但她觉得自己的“功力”不够，什么都看不出，最后她摇头说不知道。
赖宁玩味地看着俞芝玫，想了想说道：“问学长这些，是想急着打小报告？没事，我妈那里你随便说，毕竟拿一份钱就要干一份事。”
俞芝玫愣愣地看着赖宁，她不是这样想的，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这样做，当初答应学长的妈妈，完全是为了有理由一直留在赖宁身边，其实她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向奚薇汇报过赖宁的事情。
俞芝玫的沉默却被赖宁认为是默认，他用磁性的嗓音说道：“她在追我，我和她暧昧。小学妹，有些成年人的世界你还是不要懂的好，就把刚刚那句话发给我妈，算是学长帮你完成一次任务。”
赖宁说完，起身去了书房，留下俞芝玫还在发愣，她心想，什么成年人的世界，她也成年了啊。
“她在追我，我和她暧昧”，所以暧昧的结局会是什么？
她舔了舔唇，心想苦瓜真的好苦啊，她的嘴巴都是苦的。
俞芝玫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下午，专业书上的知识点一个都没记进脑子里，赖宁也一下午在书房，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快到晚饭时间，俞芝玫给赖宁做了牛肉面，盛在碗里，然后放锅里温着，她在手机上给赖宁发消息，说自己有事要先走，碗放着她明天来洗。
发完消息，俞芝玫就出了赖宁的家。
她坐电梯到楼底下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华海四月的雨透着刺骨的冰凉，打在她脸上，刺生生的疼。
她没有带伞，只好把书包放头上挡一挡，跑出小区门口的时候，保安大叔问她要不要伞，她笑着说不用，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还有没有勇气来。
跑到地铁站的时候，她的裤脚已经湿透了，额头两边的头发也凝成了一股，着实有些狼狈。
但她无心管这些，她现在只想跑，上地铁，然后离开这一片地方，这一片有赖宁的地方。
因为下雨，空气又潮又闷，俞芝玫在地铁里快透不过气，好不容易到了站，外面依旧瓢泼大雨，她无助地站在地铁口，最后还是打了盼妮的电话。
但最后来接她的人是简清辉。
俞芝玫从对方手上接过伞，歉意地说道：“真的麻烦你们了，不好意思。”
“不会，今天的雨太突然。”
“是啊，我第一次见华海哭那么大声。”
简清辉轻笑。
晚上，俞芝玫下班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雨后的空气很清新，但还是潮潮的，让她觉得有些冷。
同她一起回学校的简清辉有些担忧地看她：“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
她摇头：“不会，我很久没感冒了，壮得跟牛一样。”
但事实是什么呢，说大话的人容易遭报应，俞芝玫没想到她的报应来得那么快。
“啊啾！”
在打了第七个喷嚏后，俞芝玫觉得自己快眼冒金星了，除了人有点发热，头也晕晕沉沉的。
冯映山还在话剧社排练，沈云栀和高叹鹤在图书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对方说给她买了感冒药。
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和赖宁的聊天界面，她想自己的感冒来得可太是时候了，她晚上还在想用什么理由向对方请假，理由这不就来了。
俞芝玫才打了几个字，沈云栀就回来了。
沈云栀一进宿舍就直奔俞芝玫的床位，掀开她的帘子关心对方的情况：“小鱼，你好点了没，我给你泡感冒药，药店的人说喝了就会舒服了。”
俞芝玫放下手机：“好，谢谢你云栀，但你离得远一点吧，我怕传染给你。”
“没关系，我要照顾你呀。”
俞芝玫心里一暖，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喝完药，俞芝玫喉咙苦得不行，渐渐地药效也上来了，她越来越觉得困，最后便没了意识。
……
被梦魇困住的俞芝玫被一阵铃声吵醒，她眨了眨眼，确认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窗外天光大亮。
她艰难地支起上身，差点又倒回被窝里，铃声还在继续，她怕吵醒室友，一只手撑着床板，在被窝旁边摸索，最后终于摸到，接了起来。
她没看是谁的电话，听到一声“喂”后，脑袋迟钝也想不出是谁。
电话对面的人继续说道：“发你消息怎么不回？把学长屏蔽了？”
原来是赖宁，俞芝玫忍着身体的不适坐起来，她想回答对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快冒烟。
“怎么不说话？”
她吞咽了几下口水，才沙哑地开口：“对不起，我刚…睡醒。”
“嗯，看一下我发的地址，到这里来，不用去我家了。”
“好。”
俞芝玫挂了电话，发现原来已经10点多了，她边看消息边下床，赖宁发的是一个餐厅的地址，只说让她过去，没说为什么。
她收起手机，发现冯映山和沈云栀都已经被她吵醒了，冯映山这会儿像个僵尸一样坐起在床上，沈云栀倒是状态不错，下床和她汇合。
“小鱼，你好点了没？你要不今天跟学长请假吧。”
“没事，我好多了。”
“好吧，那我再给你泡一杯药吧，好快些。”
“这个药太容易困了，我还是回来再吃吧，谢谢你哦云栀。”
俞芝玫说完抱了一下沈云栀，然后去洗漱，她记得自己昨天要向赖宁请假来着，大概是药效上来太快，她把事情给忘了。
算了，天意如此。
俞芝玫洗漱完，换了衣服，背着帆布包出门。
11点多，她到了赖宁发给她的那个餐厅，她给赖宁发消息说自己到了，然后就出来一个侍从，领着她进去了。
进到餐厅包厢，俞芝玫看见了赖宁和邵一谦，还有李雅娴，剩下的人她不认识。
赖宁给她留的座位是在邵一谦旁边，而李雅娴坐在赖宁旁边。
俞芝玫坐下后，全身的疲惫在那一刻得到缓解。
而后在众人的交谈中，俞芝玫了解到，这是赖宁出差那个项目的庆功宴，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奚薇说过，让赖宁到哪都带着她。
因为感冒，俞芝玫的味觉丧失，也吃不了油腻重口的东西，但偏偏转盘上全是“大菜”，她全程几乎吃喝了一点汤，然后吃了几口青菜。
不吃菜的时候，她的余光就一直看着赖宁那边，李雅娴很殷勤地给赖宁夹菜，帮他转转盘，赖宁都一律接受。
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让她的心也变得迟钝。
饭后，一群人说要去上次的会所继续玩，俞芝玫听到会所两个字，就感觉很不好，大概是上次的回忆太过糟糕。
但最后她还是跟着去了，这次她是真的把自己变透明人，赖宁身边也不去，自己缩在角落，抱着手臂缓解身体的不适。
尽管俞芝玫装作哑巴和聋子，但总有人不放过她，那就是李雅娴。
李雅娴提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惩罚是喝酒，然后俞芝玫也被迫参与其中，毕竟大家都很期待地看着她，她作为赖宁的“生活助理”，拂了老板同事的面子不好。
但是，赖宁自己却并不参加。
经过几轮后，俞芝玫被选中了，她抽了真心话，问题是“最满意自己的什么”。
这种问题，一般答的都是身材、长相、性格之类的，也是展示魅力的一种方式，所以当俞芝玫读出题目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哇哦”的声音。
但俞芝玫看到题目，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字，于是她也是这样回答的：“我最满意自己的名字。”
然后有人问她，她的名字是什么。
“俞芝玫，我爸取的，芝兰玉树的芝，玫瑰的玫，意思是美好的珍珠。”
俞芝玫说完，坐在赖宁身边的李雅娴笑着问道：“那不应该是美好的玫瑰吗？怎么成珍珠了？”
俞芝玫忍着不适，抬头看对方，眼神犀利，要不是感冒，估计都透着几分杀气，她回复对方这个无知的问题：“这位姐姐，建议你多读些书，钱再多也买不来学识。”
“‘玫瑰’在古代是美玉、珍珠的意思，《说文解字》里也有一段话，‘玫，一曰石之美者’，我可以谅解你读书不多，但想不通你把无知当个性。”
俞芝玫因为感冒，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所以听起来倒不是那么尖锐，反而有一种受了委屈，努力为自己辩解的感觉，又结合她的年龄，大家都觉得是她年纪小，心气大，便也没追究她什么，而是劝李雅娴不要和小妹妹一般见识。
李雅娴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但却只能忍下来。
与众人反应不同，赖宁眯着眼睛看向俞芝玫，大概只有他知道，俞芝玫哪里是年纪小，心气大，她就是个遭到攻击会呲牙咧嘴的小狐狸，刚刚就是明着暗着在骂人呢。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趣，唇角微勾。
芝玫，美好的珍珠，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以前一直以为是芝士和玫瑰，看来他也是读书太少了。
俞芝玫收回目光的时候，刚好对上赖宁的眼睛，她不知道对方心里所想，只是隐约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笑意。
但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自己，她骂了对方的暧昧对象，对方怎么可能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