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市周末下午的5点，依旧是人们出行的高峰。
赖宁的银色跑车已经堵在路上很久了，俞芝玫也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次行人的注目礼。
她不知道赖宁想带她去哪里吃饭，但照这个速度，晚饭怕是要变成夜宵。
“我们要去哪里吃饭？”
“不知道。”
俞芝玫转头看赖宁：“啊？”
“要不你现在看看。”
合着他们现在连目的地都没有，还被堵在路上，俞芝玫突然觉得有些荒唐，如果她不问，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去吃夜宵。
手机也快没电了，她边浏览餐厅边焦虑着，突然想到，今天晚上奶茶店应该是去不了了，她只能先和盼妮说清楚。
赖宁看见俞芝玫皱得像个包子似的小脸，捋了下头发，懒散地靠在座椅上，一手随意地搭着方向盘，说道：“小学妹，耐心些，人生不是一场孤注一掷的比赛，慢些又不会怎样，反正世界永远深不可测，下一秒…”
赖宁话还没说完，前面的车子就往前动了，一路开阔起来。
他松开刹车，踩油门，继续说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俞芝玫望着印在透过玻璃的霞光中的，那张充满痞气的脸，心脏都要狂跳到炸开，分不清是夕阳的光让她睁不开眼，还是因为赖宁。
这一刻的赖宁像罂粟般，对她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赖宁就像她触碰不到的自由，像风，像云，随心随性，也像她可以暂时抵靠的海岸线。
“这句话，挺有道理的。”
俞芝玫收回视线，感叹道。
赖宁的眸子深邃有神，却意味不明：“嗯，我爸说的。”
原来如此，那赖宁的爸爸也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俞芝玫在心里想。
“想吃什么？”
俞芝玫关掉手机，撇开脑海里刚刚看的那些餐厅，问道：“这顿饭我可以说了算吧？”
赖宁嗤笑一声：“跟学长蹬鼻子上脸？算了，随你。”
俞芝玫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偷笑。
银色跑车暂时停在一家商场的停车场，俞芝玫带着赖宁去附近的夜市街，那是她还没来上学之前，在某个视频上看见的。
但来上学之后，一直忙着学习和兼职，所以到现在也没去过。
“这就是你想吃的？”
赖宁坐在一张老式的折叠桌旁，对面的俞芝玫正在看菜单，闻言抬头，向他挑眉点头。
“来上学前，我就很想来这里，听说这里的小龙虾最好吃，可惜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我看评论说也还可以。”
俞芝玫滔滔不绝地讲着，又问道：“你吃小龙虾吗？有不辣的。”
赖宁深吸口气，他确实没怎么吃过小龙虾，因为嫌麻烦，他懒得剥壳。
大学的时候，邵一谦和彭澜生也不会“惯”着他，还总是借机“整”他，故意带他去吃，然后就是他看，他们俩吃。
“都行，随便。”赖宁特别想抽根烟，抽完他就不会觉得饿了。
俞芝玫最后点了十三香口味的，另外还点了些烧烤。
摊位老板将小龙虾端上桌时，俞芝玫几乎可以用两眼放光来形容，她套了三层手套才上手，因为十三香的味道很重，很容易留在手上。
等俞芝玫剥好一个吃进嘴里，才发现赖宁看着那盘小龙虾，几乎没动过。
“你不吃吗？”
赖宁舌头顶了下腮帮子，也不怕对方说他矫情，解释道：“麻烦。”
“啊？”
俞芝玫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了赖宁的意思，她忍住笑意，摘了手套，重新戴了三双，拿起一个小龙虾仔细地剥起来，剥完放在赖宁的碗里。
赖宁瞟了一眼碗里白嫩嫩、油亮亮的虾肉，问道：“什么意思？”
俞芝玫继续剥下一个：“总不能看我老板饿死吧，那谁付我工资啊。”
赖宁摸着口袋里烟盒的手拿了出来，看着碗里的虾肉，他突然不想抽烟了。
他用筷子夹起虾肉，动作散漫地吃进嘴里，十三香的味道很浓，从虾肉里渗透进去，又在嘴里散开。
赖宁看了眼还在剥虾壳的俞芝玫，头顶明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小脸上，皮肤依旧看起来有些白，睫毛的阴影打在下眼睑上，像半个小齿轮，就和对方这个人一样，不停转动，充满活力。
赖宁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上扬，轻微到几乎看不见。
俞芝玫给赖宁剥了大半盘小龙虾，才开始给自己剥，边剥边吃。
随着夜色阑珊，灯火越显通明，夜市街的烟火气也更浓重，吆喝声、嬉闹声响成一片。
俞芝玫吃完饭，有一刻思绪的放空，这种热闹的氛围曾是她最熟悉的，却也是最回不去的记忆里的画面。
赖宁结完账回来，唤了声发呆的人：“走了，送你回去。”
俞芝玫抬头，双手撑在椅子上，耸着肩：“学长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去坐地铁，很快的。”
“呵，怎么学长的车还不如地铁快？”
俞芝玫摇头：“地铁不会堵车啊。”
“啧，行。”
赖宁说完就走了，踏着懒散的脚步，可俞芝玫觉得，那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她的心上。
她不是不愿意坐赖宁的车，她很想，但她不想赖宁又被学校里的人八卦，哪怕这个八卦的女主角是她自己。
坐了几分钟，等再也看不见赖宁的身影，俞芝玫才起身离开，她踏着赖宁走过的地方，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
……
俞芝玫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经快到10点了，她在校门口的夜宵摊帮冯映山打包了一份烤冷面，回宿舍楼的时候碰到了夜跑的简清辉。
对简清辉，她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她今天“沉迷美色”，都没有去奶茶店帮忙。
“今天忙不忙呀？”
“还好。”
俞芝玫将信将疑：“你别是安慰我的吧，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简清辉露出浅浅的笑：“没骗你。”
“好吧，那我明天请你和妮姐吃蛋糕！”俞芝玫挥挥手，“我先走啦，你跑步注意安全。”
“嗯。”
俞芝玫小跑着回宿舍楼，进楼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开心地和招财猫打了个招呼，面带微笑地上楼，遇到同班同学也热情地问好。
她哼着歌开宿舍门，门一开，就被门口的两尊门神吓得后退了两步。
“你们这是在干嘛？”
冯映山先接过夜宵，然后继续撑着玄关处的墙壁，和沈云栀一左一右充当门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俞芝玫从两人中间的缝隙钻进去，就像一条灵活的鱼。
“诶…”冯映山跟在俞芝玫身后。
沈云栀关了门。
冯映山还在纠结昨晚的事，她实在不明白，她这么一个黄花大室友，怎么就喜欢上海王学长了呢？
“发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所以呢。”
俞芝玫看着抱胸一脸严肃的两位室友，叹了口气：“你们就当我着了魔，我就是想尽力试试，我保证，撞了南墙我一定回头。”
可是会很疼的，沈云栀在心里想。
“小鱼，我支持你，我帮你！”
“云栀！你怎么叛变啦！”
“我…我不想小鱼孤军奋战嘛。”
俞芝玫抱住沈云栀，搂进怀里：“还是云栀对我好，发发你变啦！”
冯映山看着抱作一团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帮帮帮！我也帮还不行吗？我要也抱，给个位子。”
“哈哈哈…”俞芝玫笑着，三人抱作一团。
睡觉前，俞芝玫给苗萍月打电话，她穿着厚外套，站在阳台上，说着自己的近况，又问了对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电话另一端的苗萍月坐在床上，听女儿絮絮叨叨，无奈地一笑，她有时候都觉得，她和女儿的身份是不是换过来了。
“妈妈挺好的，囡囡呢？”
俞芝玫趴在栏杆上，用脚踩着下面的杆子，回答：“我啊，也挺好的啊，就是…嗯…”
她犹豫了下，没继续说下去。
苗萍月仿佛心有灵犀般，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妈你怎么猜到的？”
苗萍月轻笑，眼里有水光：“囡囡，有喜欢的人就去试试，不要害怕，咱们家条件是差点儿，但我们囡囡一点也不差。”
“妈…”
“囡囡以后就留在华海市吧，大城市机会多，对你以后发展好。”
俞芝玫其实也想过留在这里，但不是因为发展好，只是觉得大城市可以赚更多的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嗯，我还没想那么远呢，但我会很努力的，妈你不用担心。”
俞芝玫挂了电话，因为刚刚的话题，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如果她追到了赖宁，他们在这里会怎么生活呢。
“俞芝玫，你可太不知羞了。”
她想到一半，就觉得有些羞赧，八字一撇都还没影呢，她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3月份的天气还是冷，俞芝玫跺跺脚，赶紧回了室内。
第二天，俞芝玫先去买了蛋糕，然后才到盼妮的奶茶店里。
“妮姐，清辉，我给你们买了蛋糕。”
盼妮闻言从储物间出来：“哇，今天有口福了。”
“嘿嘿。”
俞芝玫把芋泥蛋糕给盼妮，她知道对方最近在减肥，所以特意买了低脂低糖的芋泥口味。
她给简清辉带的是葡萄味的，对方接过说了声谢谢。
“你和我闺蜜一样，喜欢葡萄味的，真应该让你们俩认识一下，葡萄发烧友。”
简清辉有些脸红：“啊？不…”
俞芝玫看对方一脸害羞的样子，及时打圆场：“我就开个玩笑啦，她在首都读大学呢，每天忙得和我都没时间聊天。”
“哦。”
俞芝玫穿好围裙，看着他问道：“好吃吗？店家说这是他们家招牌。”
简清辉浅笑点头：“好吃的。”
“那就好。”俞芝玫也咧嘴笑起来，“今天也要加油工作呐。”
简清辉看着对方白皙的脸颊，红了耳朵。
……
俞芝玫中午开心地到赖宁家的小区，对门口的保安说了句“叔叔中午好”。
保安大叔更迷惑了，问她这个小姑娘怎么一天一个样，昨天还愁眉苦脸的，今天就喜上眉梢了。
俞芝玫笑笑不说话，做完登记就往里小跑着走。
但她到赖宁家门口时，门铃按了三下，赖宁都还是没来开门，手机上的消息也没回复，最后她都想去找物业了，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赖宁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俞芝玫心口一滞：“学长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赖宁连讥笑的力气都没有，板着脸回答：“吃坏肚子，要不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俞芝玫眨眨眼，心想自己怎么什么事都没有，明明他们俩昨天吃的是一样的。
“可能…可能是学长的胃比较脆弱？我比较皮糙肉厚？”
赖宁听对方这么诋毁她自己，心里稍微平衡了点，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一直往卫生间跑，肚子也一阵一阵的疼。
他等俞芝玫进来，关了门，也不管对方，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俞芝玫心里有些愧疚，毕竟昨晚的晚饭是她定的。
她摸摸鼻子，看赖宁回了房间，就去厨房煮粥，顺便用手机查了下，肠胃炎可以吃什么，然后照着上面的建议，做了青菜瘦肉粥。
等粥熟的间隙，俞芝玫将房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回到厨房削了个苹果和梨，当饭后水果，补充维生素。
准备好午餐，她看了下时间，已经12点多了，但赖宁还没出房间。
她走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什么事。”
“学长，我做了粥，你要不要出来吃点？”
俞芝玫说完，好半天没听到回应，她又喊了一声：“学长？”
赖宁慵懒的声音又从门里传来：“拿进来吧。”
俞芝玫一愣，舔舔唇：“哦，好。”
她将粥和水果放在托盘上，做了下心理建设，才开了赖宁房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黑色的大床，被套、床单，连床本身，都是黑的，而赖宁今天穿着黑色的睡衣，几乎要和床融为一体了。
俞芝玫不敢乱看，将托盘放到床头柜上，说道：“这是青菜瘦肉粥，还有苹果和梨，学长你等会儿吃完叫我。”
“嗯。”
赖宁的脸埋在被子里，只留出乌黑柔顺的头发，和一部分额头、耳朵，却看得俞芝玫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她觉得自己快熟透了、融化了，赶紧起身出了房间。
俞芝玫在客厅里踱步，用手扇着风，企图给自己的脸降温，但无事于补。
她去厨房盛了碗粥，一点点吃完，但心情还是没能平复，就又在客厅坐下，拿出包里的高数作业。
“已知球面的一条直径…则该球面的方程为…已知球面…”
俞芝玫读第一遍题目，几乎没看进去几个字，第二遍才读了开头，脑海里就浮现出赖宁露在被子外面的耳尖，以及它的弧度。
耳廓的弧度要怎么算？应该不需要用到高数，弧度的公式是…
“不是，俞芝玫，做题做题！”
她快被自己弄疯了，不就是看见喜欢的人睡觉的样子吗？她在瞎想什么？
俞芝玫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都放到面前的书本上，憋着气做了好几道题目后，渐入佳境，也渐渐忘了要去赖宁房里拿碗的事情。
椭圆锥面的公式写到一半，俞芝玫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托盘吓了一跳。
她抬头，对上赖宁好奇的眼神。
“我叫了半天，也发了消息，还以为家里进了人贩子，把你拐走了？”
俞芝玫眨眨眼，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慌忙起身：“对不起学长，我做作业，没听到…”
赖宁看了下茶几上的书，是大学高数，他抬眸：“你…”
“我去洗碗。”
俞芝玫拿起桌上的托盘就走，单方面拒绝和赖宁对视，她怕自己的脸又烧起来。
赖宁看着俞芝玫的背影，嗤笑一声：“慌慌张张地干什么？觉得对不起学长？”
俞芝玫脚步一顿，轻声回应：“嗯。”
何止对不起，她刚刚还肖想了很久对方在床上睡觉的样子，所以她觉得自己问心有愧。
俞芝玫洗好碗，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赖宁在看她的高数作业。
赖宁见俞芝玫过来了，向她招了招手，等人过来后，指着本子上的一个公式说道：“来，跟学长说说，算球面的方程，为什么要用到弧度公式？”
“啊？”
俞芝玫呆呆地拿过本子一看，果然在那道题的旁边，她写了个弧度的公式，非常清晰的“R=l/r”。
俞芝玫想死的心都有了，所以她刚才脑子里一边想，一边真把公式写下来了？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随便写写的。”
“呵。”赖宁窝回沙发上，“看你正确率挺高的，暂时相信一下。”
俞芝玫有些开心，因为四舍五入就是赖宁夸了她，数学可是她从小到大的强项，虽然比不上一些学霸，但也算有两把刷子。
她把书拿过来，把刚才写了一半的题写完，然后继续往下做。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窝在沙发上看金融消息，一个盘腿坐在地上写高数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