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一个习惯需要多久？俞芝玫的回答是两天。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点开赖宁的头像，她和对方的对话还是停留在那天，她的那句“学长我到学校啦”。
“小鱼，你待会儿吃完饭回宿舍吗？”
俞芝玫听到冯映山的话，才回神抬头：“嗯？不回，我去图书馆。”
沈云栀夹了块肉给对面的高叹鹤，凑到俞芝玫身边：“小鱼你最近怎么老是看手机呀？”
俞芝玫玩沈云栀额前的碎发，说道：“没有啊。”
“云栀。”
高叹鹤叫了一声，把沈云栀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怎么啦？”
“先吃饭，菜要冷了。”
“哦。”沈云栀听话地缩回身体，先吃饭。
俞芝玫看破不说破，什么“菜要冷了”，就是班长占有欲作祟，耍的小手段罢了。
四人吃完饭，冯映山回宿舍，高叹鹤带沈云栀去咖啡厅开小灶补习专业课，俞芝玫去图书馆。
中午的图书馆人不是很多，俞芝玫挑好书，找位子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坐着的简清辉，她没多想，就在对面坐下。
她坐下后轻声打招呼：“嗨～”
简清辉抬头看见俞芝玫，有些诧异，但下一秒就神色恢复正常，也和对方打招呼。
俞芝玫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翻开书看起来。
图书馆里很安静，几乎只有翻书的声音，俞芝玫看书有摸头发的习惯，手也会下意识做些小动作，比如说像现在这样，把头发卷在手指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俞芝玫点开一看，是对面的简清辉发来的。
她眼神疑惑，看了眼对方，对方只是指了指手机。
俞芝玫就点开手机，看对方发给她的消息。
一个减号：后面的头发翘起来了。
“啊？”
俞芝玫下意识发出疑惑，然后才想起来是在图书馆，捂住嘴巴，她看向对面的简清辉，睁大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简清辉摇头。
俞芝玫的手往左边移。
简清辉还是摇头。
俞芝玫的手往右边移。
这回简清辉点头了。
俞芝玫憋着笑，用手捋了捋头发，后来干脆把头发扎成马尾，断绝自己玩头发的可能。
她在手机上回复简清辉。
珍珠不是鱼：谢谢啦。
一个减号：不客气。
小插曲过去，俞芝玫又投入看书学习中，简清辉也低头继续看书，嘴角有一丝浅淡的笑。
……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晚上，俞芝玫和跟她值班的学姐约好，两人一起去社团聚餐的地方。
这次聚餐其实是为了欢迎新人，上学期因为比赛和艺术节的事，部分成员总是抽不出时间，又连着期中期末，新人欢迎会就这样搁置下来，一直到这个学期。
所以聚餐的地方也选在了市中心的一家网红餐厅。
俞芝玫和学姐到的时候，人也差不多齐了，俞芝玫发现大家都穿得很漂亮，像是刻意打扮过了，仿佛是要去什么重要的场合。
俞芝玫不解，她问旁边的学姐。
“他们待会儿好像打算去酒吧，之前在群里聊过的。”
俞芝玫点头，可能是她平时太忙了，看群里只是大家的聊天，不是社团工作的事情，就没关注。
果然，吃完饭一群人就打算去附近的酒吧，连哪一家酒吧都已经提前看好了。
俞芝玫本来不想去的，但和她一样新加入的社员都去了，便不好只有自己不去，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俞芝玫没去过酒吧，但她听说酒吧的酒水都挺贵的，更何况他们去的是华海市中心的酒吧。
但她也想好策略了，就说自己酒精过敏，反正她就是个小透明，没人会注意她。
社长刘艺珂作为“前锋”，先进了酒吧打探情况，确定里面还有卡座后，叫门口的众人进去。
酒吧的装潢看起来很高级，是神秘暗黑风，门口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转角处还有物品保险柜，再往里有个开放的门，门口站了穿黑西装的保安，带着对讲机耳返和墨镜。
俞芝玫第一次见，觉得那两个保安的装扮像极了电影《黑衣人》里的主角，她都怕下一秒，那两人突然掏出一根记忆消除器来，对她一闪。
除去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同时她也明白了这个酒吧的高端性。
现在还没到10点，酒吧里的气氛还没热起来，头顶只有几束灯光在摇摆，有些暧昧。
俞芝玫坐在沙发的最角落里，减小自己的存在感，酒吧的环境故意弄得昏暗，连沙发都是黑色的，她其实不太喜欢黑色。
哦，除了某个人穿的黑衣服。
众人坐下没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来上酒，一盘里面镶嵌着很多细长的小杯子，灯光扫过，能看见其中的液体是五颜六色的。
俞芝玫听旁边的人说，这是社长请大家喝的。
众人一听，纷纷叫喊“社长万岁”，俞芝玫也跟着附和，但她一开始还是不太敢拿，因为她没喝过酒，不敢随便猜测自己的酒量。
和她一样新入社的，也都有些矜持，不敢去拿。
老社员们见况为了热气氛，呼吁大家玩游戏喝酒，游戏就是最经典的真心话大冒险。
俞芝玫头疼，这还不如让她直接喝呢。
有人从吧台找来一个空瓶子，在桌上转起来，等瓶子停下，瓶口对向谁就是谁来真心话或大冒险。
俞芝玫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她，奇迹般的，她逃过了前半场的每一轮。
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开始闲聊，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开始聊起了赖宁。
俞芝玫从听到赖宁名字开始，就来了精神，表面假装不在意，其实耳听八方，把所有人的话都听在心里。
他们说赖宁现在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是他的大学室友邀请他去的，算是一名风险投资人。
俞芝玫之前看经济学专业书的时候，大概了解过，风险投资是一种高风险的工作，有时候不意味着高回报，但显然赖宁是收到高回报的少数人之一。
俞芝玫更觉得赖宁厉害了，她都能想象到，对方面对投资市场运筹帷幄的样子。
“我听说，那个公司里好多人追学长。”
“嗐，学长什么时候没人追过啊。”
“学校能和职场比吗？你想啊，那些女同事都是什么样的人，成熟、性感、知性，而且和学长同个行业，不管是学历还是物质方面，都差不多。”
“你这么说倒也是，学长那样的人，咱是没机会肖想了。”
俞芝玫撇了撇嘴，不想再听下去了，起身去卫生间。
路过最中间的卡座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她眼里自带光环的人——赖宁。
她顿住了脚步，刚刚听到的聊天内容钻入她的脑海。
“好多人追学长”。
“那些女同事都是什么样的人”。
她好像知道了，那些都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赖宁翘着二郎腿，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左手拿手机在浏览什么，右手夹着一根烟，烟燃了会儿出现烟灰，他就用手指弹一下，他没抽，只是继续夹在右手上，烟头朝外，这让他右边的女同事无法靠近，只能不停用眼睛看他。
他左边也有一个女同事，不知道大家起哄了一句什么，露出了娇羞的笑容，然后拿酒想敬赖宁一杯。
俞芝玫不敢移开眼，却又害怕看到接下来的画面，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看见赖宁也拿起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但旁边的女同事喝得很慢，最后还“不小心”撞了一下赖宁，洒出了一点酒到赖宁的白衬衣上，然后慌忙拿纸帮他擦。
赖宁对此只是痞笑了一下，没拆穿女同事的把戏，任对方帮他“擦”。
俞芝玫捏紧了拳头，那个女同事的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当别人傻子吗？她都看出来了，那些行为就是对方故意的，还弄脏了赖宁的衣服。
说不定那件衣服，还是她洗过的其中一件。
俞芝玫的心情复杂，不知道是因为那边的闹剧，还是因为那件可能是自己洗的衬衣。
她继续走向卫生间，过了会儿出来洗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很多人说过，她长得很漂亮，但她自己从来不觉得，也许是她不够自信吧，就像她的闺蜜路千，她觉得对方很漂亮，但对方自己也从来不觉得。
俞芝玫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的脸了，此刻都有些陌生。
原来她真的瘦了不少，下颌线都很明显，脸也不再肉嘟嘟，如果她不是冷白皮，也许现在就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
她和刚才那些人一比，好像确实什么都不够看。
她还带着很浓重的稚气，不像她们成熟性感，散发女性魅力，甚至有些魅惑，难道那种才是赖宁喜欢的类型吗？
没眼光，俞芝玫在心里编排对方。
“好看吗？”
俞芝玫被旁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赖宁到底又是什么时候在她旁边的啊？
“你怎么每次都没有声音的啊？”
“哟，怎么，学长上个厕所都要先招呼你一声？”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赖宁嗤笑一声，打开水龙头洗手，问道：“怎么在这？来市中心泡吧？本事见长啊小学妹。”
“社团活动。”
赖宁洗完手轻轻甩了甩，抽了张纸擦手：“什么？我不在，你们还学会集体泡吧了？”
俞芝玫突然有种，自己背叛了组织的感觉，她头脑一热，反驳道：“学长你自己不也来这种地方，哪有资格说我们。”
赖宁觉得好笑：“我和你们能一样？”
“反正你刚刚那样，比我们集体泡吧，情节严重多了。”
“嗯？我刚刚什么样？小学妹你最好说清楚，上次的名誉权，还记得吗？”
俞芝玫舔舔唇，双手背在身后，不去看赖宁，犹豫着说道：“就刚刚，你和别人喝酒，那个人用酒泼你，你还笑得出来，她…你喜欢她吗？还是说她是你女朋友？”
赖宁觉得这个“泼”字用得挺好的，但后面的话就有些扯远了。
“不是女朋友，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小学妹之前不是说，不会喜欢我吗？听这话怎么像是吃醋了的样子？”
俞芝玫看向赖宁，对方眼角微眯，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借着酒吧一闪而过的灯光，她也看到了赖宁脸上痞气的笑。
她都快忘了，自己还说过那样的话，没想到反转来得那么快，她现在自己破了自己的“豪言壮志”。
她心慌地回答：“没有啊，这不是话赶话嘛，我就是好奇，她不是你女朋友，你也不喜欢她的话，为什么要和她那样呢？她那个手抖得那么假，帕金森吗？”
赖宁这回是真的被逗笑了，肩膀都有些抖，他好不容易忍住笑，对俞芝玫说道：“小学妹，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就像经济学里的显性成本和隐性成本，人们往往只看见已经支出的费用，却不知道，那些难以避免的隐性成本，人，永远是最大的不可预测的变量。”
什么意思？俞芝玫从显性成本和隐性成本开始就有些听不懂了，她能理解这两个词的意思，但这和刚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赖宁没再多解释，离开了洗手间。
俞芝玫也紧跟着离开了，看赖宁回到人群中，她也回到了社团定的卡座。
她坐下没一会儿，服务员又送来许多酒，大家都在感谢刘艺珂的慷慨大方，但刘艺珂却是一脸茫然，他说这不是他点的酒。
众人停下欢呼，都狐疑地看身边的人。
刘艺珂这时候手机收到消息，他打开一看，一脸被雷劈的模样。
“怎么了？”身边的人问道。
刘艺珂绝望地说：“学长说看到我们了，送我们点酒，祝我们玩得开心。”
卡座里一片安静，只有俞芝玫一阵心虚，她果然成了背叛组织的那个人。
但下一秒，刘艺珂脸上的血色又回来了，他说：“没事没事，学长说，偶尔放松一下也没关系，所以请我们喝酒。”
“哇！”
“学长万岁！”
“喝酒喝酒！”
俞芝玫在嘈杂热闹的环境里，抬头看向赖宁所在的方向。
时间到了10点，酒吧的灯忽然就变了，变得有节奏，也更绚烂，大屏幕前的调音台上，出现了一个DJ，拿着话筒问大家：“准备好进入夜生活了吗？”
随着电子音乐的响起，现场气氛一瞬间躁起来，好多人都蜂拥着奔向调音台前的舞池。
俞芝玫的耳朵被音乐震得一阵疼痛，但却比不上眼里看到的画面带来的苦楚。
她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定定地看向赖宁，然后她看见那个女同事，向对方嘴唇的位置凑了过去，人群的遮挡让她看不清楚，这个动作是否完成了闭环。
但她心里已经默认，那是个闭环。
赖宁不是说不喜欢对方吗？她想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呢？
俞芝玫的思绪被周围的声音拉了回来，她社团的小伙伴们要玩第二轮游戏了，她叹了口气，认命般往前坐了点，她有预感，这次自己不会那么幸运了。
果然，第二个就是她。
她选了真心话，抽到的问题是最基础的“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没有犹豫，回答了“有”，收到了大家的一阵起哄声。
后面又来了几轮，俞芝玫再次被选中，她还是想选真心话，却被大家阻止，说不能连选两次一样的。
俞芝玫想了想，玩之前好像是说过这个规矩，因为怕太多人只选真心话，牌不够抽。
所以她只能玩大冒险，抽到的牌是“打电话给喜欢的人，给她/他唱一首儿歌”。
俞芝玫看到牌面，眉头紧皱，上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想让她“死”在今晚，先不说打电话给喜欢的人这件事，光就唱歌这件事，就非常为难她这个音痴了。
“我不做的话，有什么惩罚吗？”
“那学妹就要自罚三杯哦。”
俞芝玫认了，拿起桌上一杯浅蓝色的酒，先唱了一口，竟然是甜的，是果酒吗？她想果酒度数应该不高，三杯大概率没什么问题。
喝完酒，她这里就算过了，大家又开始下一轮。
俞芝玫喝完酒觉得渴，桌上又没有别的水，她只好又拿了杯酒喝，看别人玩游戏。
她后来没再被选中，酒却自顾自地喝了不少，因为那酒甜甜的，她觉得像饮料，因此对其毫无戒备心，直到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耳边是躁动的音乐，眼前的舞池里是躁动的人群，俞芝玫忽然觉得，这种氛围也挺好的，人们可以把悲伤藏在喧嚣的世界里，这里只有放肆且自由的快乐。
昏暗的环境里，没人会关注你脸上的是汗水还是泪水，是笑脸还是哭脸。
她也想享受，这短暂的惬意和放松。
可是为什么，她的眼前全是赖宁的模样呢？她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