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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待嫁(姬若颖)

    一夜无话。

    次日晨起,姬若颖遣人请了姚景容,一起在玉笙堂传了早膳。姬若颖穿了身粉嫩的衣裙,姚景容一身淡月青翠,两人对桌而坐,和谐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他们也没闲话家常,好像稀松平常日子他们就该如此。

    姬若颖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吃着香甜软糯的板栗粥,忽听一阵外来的脚步声匆匆。

    姬若颖慢慢放下勺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看向来人。

    姬昌昊人还没进来,就嚷嚷道:“姐姐,你为何让姬昌裕把好人做了!叫他去万邦城收买人心!”

    姚景容乐着看戏,也不吱声,慢悠悠地咽下一口香软的甜麻花。

    姬昌昊是新君后妫荣的儿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生平只有两大不遂,一,身不到七尺,还没有姬若颖高;二,姬若颖对姬昌裕的偏爱。

    年少时,他陷在身高的痛苦里,幸而姬若颖开解,才令他走出阴霾。这以后,他不再对姬昌裕下狠手,只嫉妒姬若颖的偏爱。

    “世间万物,体型各有疏异。没有人规定,男子就要长多高,多壮。不过是姬氏少主的身份,才让你备受瞩目。你完全可以撂下,纵情享乐,快活一生?”

    “哼!要是我做不了这个少主,昌裕会杀了我。”

    “昌裕的性子,你也清楚,他不是心狠的人。再说了,你是我弟弟,姐姐会像保护昌裕一样,保护你。”

    “胡说!鬼才信你!”

    “我可曾对你有过不利?你几次刀都架在昌裕脖子边上了,姐姐保护他的同时,还对你动手了吗?你是不是忘记姐姐的剑术师承谁了?”

    姬昌昊没被这三两句话打动,但架不住姬若颖一直劝,一直灌输。

    后来某天,姬氏秋狩,姬昌昊惊马之下,避不开偶发的箭——姬若颖救了他。

    这以后,姬昌昊才渐渐相信姐姐的真心。姬若颖从来不问他的课业,只关心他累不累、开不开心。

    姬清波和妫荣只会一味逼迫他向上,却从没关心过他想要的自由。

    所以,姬昌昊发疯似得嫉妒姬若颖对姬昌裕的偏爱——这份偏爱,不需要他用文治武功来换,只是因为他是她弟弟,她就会无条件地爱。

    现在,姬昌昊还和姬昌裕争,但争荣夸耀的心几近没有——他喜欢跟着姚景容寻味尝鲜、散乐百戏,做个浪荡子,找寻俗世间一点儿快乐。

    在姬若颖面前,姬昌昊不需要伪装。

    姬昌昊人还没进来,就高喊:“姐姐!你就是偏心姬昌裕!”

    姬昌昊闯进来,才见一边吃饭的姚景容。

    私下,他们是结伴勾栏的狐朋狗友;但在家里,得端一个世家公子的表象。

    姬昌昊从来不让姬若颖看到自己的荒唐。

    姬昌昊自知莽撞,连忙行礼,道:“不知表哥在此,惊扰哥哥姐姐用膳,是弟弟的不是。”

    姬昌昊也随姬若颖的称呼。

    又被姚景容看了笑话,姬昌昊已经能想到他私下会怎么取笑,姬昌昊脸上挂不太住。

    “哥哥姐姐先用饭,弟弟过会儿再来。”

    姬昌昊匆匆就要走,姚景容却笑着道:“无妨。你有事找你姐姐?”

    姬昌裕赧然,羞于启齿,狠狠瞪了姚景容一眼。

    姚景容一脸真诚善良,一缕散漫的笑,将看戏的心思摆在脸上。

    姬若颖瞥了姚景容一眼,才说:“昌裕,近日各族族长齐聚中州城,你不要到处跑。就好好在中州府住着,帮父亲迎来送往,这才是正经事。”

    一句话,姬若颖就治住了这个矮个子的弟弟。

    姬昌裕远去万邦城,收拢年轻一代的人心;姬昌裕留在中州府,在各族掌权者面前晃。姬若颖不偏不倚,各给了他们好处。

    姬昌昊脸上绽开了笑容,高兴道:“就知道姐姐还是最挂念我!弟弟不该打扰姐姐用饭。一会儿,弟弟再叫人送些姐姐喜欢的点心赔罪。”

    “好。景容哥哥是自家人,不会和你计较。”姬若颖笑吟吟地说。

    听着姬若颖帮自己圆上言语之失,姬昌裕更加高兴。他忙又和姚景容赔不是,才告退下去。

    姬昌昊才走两步,又折身回来,道:“姐姐,我差点儿忘了正事。父亲说,叫你在颐清园准备个小宴,给舅舅、表哥接风。他会派人来商定日期。”

    “好。我知道了。”姬若颖应下。

    姬昌昊走后,姚景容笑:“现在,他在你面前哪儿有点儿狠厉的样子。上个月,我们几个人一块儿出去吃饭,对桌抢酒,你弟弟一掌给人打飞了。我离开万邦城时,还去探看了一眼。现在还不能下地。”

    “他最爱跟着你。你教得好。”

    姚景容和姬若颖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膝下儿子不成器,天下共主姬清波最为头疼。

    姬昌裕是姬清波的长子,生母又是姚氏族长的姐姐,身份贵重。姬清波有意磨练这个儿子,从小对姬昌裕不闻不问。可没想到,他的放任之下,没把儿子摔打出来,倒让女儿学会韬光养晦,人前秉节持重,人后翻风弄雨。

    可惜是个姑娘家。

    至于另一个儿子,姬昌昊。他长得矮不说,文不成武不就,脾气又冲,名声还不好。他被姚家那个浪荡子带入歧途,还帮姚景容数钱。姬清波和夫人怎么都拽不回这头倔驴。

    姬清波再度可惜姬若颖是个姑娘家。

    趁着召集天下各州氏族议事的机会,姬清波准备把这个祸害嫁出去。少了姬若颖,他也好赶在推选承天者前,把两个儿子给历练出来。

    天下共主之位在姬氏中传承,不能断在他手里。

    几日后,大雪封城,颐清园雪景极佳,以沁馨园为最。沁馨园养四时之花,此时冬青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青红欲染,瑰丽美艳。

    二层小亭,临窗赏雪,未有寒意,实为风雅。姬若颖便将家宴设在了此处。

    她早早来了,既防止下人疏漏,又有提前恭候长辈之意。

    姬清波先到,他一身华贵的玄羽大氅,气度雍容,微微笑,应下了姬若颖的礼。

    姬若颖对他客气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姬清波不满,可女儿一举一动皆循礼,还亲手奉上了热茶。

    明知她不愿奉茶,姬清波偏在她身上挑不出一丝错处,只笑应下。

    “父亲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

    “近来,父亲膳食用的可好?”

    “好。”

    “风寒天冷,父亲千万记得加衣,勿染风寒。”

    “嗯。”

    姬若颖笑得和柔,眼神真挚,仿佛她真是承欢膝下、担忧父亲的小女儿。

    但,姬清波能品出差别。

    没一会儿,姬清波前任小舅子姚长剑踏步而来。姚长剑玉冠束发,一身浅色羽氅,又因自律禁欲,自有一股精气神,严肃却年轻,把姬清波衬得老了好几十岁。

    姬清波欣赏这个小舅子,姚长剑却看不上姬清波这个姐夫。

    姬若颖行礼,姬清波和姚长剑寒暄几句。

    侍女上茶。

    姬若颖笑道:“舅舅,这是青州的砖茶。您尝尝。”

    姚长剑对姬清波没脸色,听见姬若颖的话,脸上才浮现了笑意。他欣慰道:“好。舅舅就好这口!”

    “一会儿还有灰豆子,水晶饼。”姬若颖的笑很热切。

    “自我下榻颐清园,你日日派人来送。我再喜欢,也腻了。”姚长剑笑。

    姬清波安哂,心中有略微的醋味。他身为天下共主,又没尽到生父之责,确实不好和小舅子孤家寡人计较。

    两位长辈都来了,姚景容却迟迟未到。

    姬若颖心中略微焦灼,面上却不显。

    姚景容远远看见亭中风姿绰约的姑娘。姬若颖腰背绷直,端庄有礼,北风中,明艳衣裙飘荡,却不能掠起她一根发丝,就像雪中红梅,任尔寒风,岿然不动。

    姚景容笑笑,拔剑,折下一枝寒梅,抖落寒雪纷纷。

    “天子,师傅,晚辈来迟。晚辈路遇红梅怒放,其势如火,特摘来供长辈赏玩。”

    一听姚景容的声音,姚长剑的脸色又如霜雪般寒。他有心责骂姚景容,又顾忌着姚景容的脸面,只阴沉着脸色。

    姬清波倒笑出来了,和煦道:“好啊,好啊。”

    “表哥,快请坐。”姬若颖起身相迎,礼行得标准。

    “坐。坐。”姚景容摆摆手,在姬若颖身边坐下了。

    侍女上菜添酒,期间不闻一声。

    姚景容玉冠束发,坐姿端直。可他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一身瑰红的袍子比身边姬若颖的衣色都艳,像一团逆风而绽的火炬。规矩也有,但怎么都有浪荡强装雅正的感觉。

    姬清波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看向冷若冰霜的姚长剑。

    “长剑啊……”

    “天子请讲。”

    “你瞧瞧他们,坐在一块儿,郎才女貌,很是悦目啊。”姬清波笑着暗示。

    姚长剑深深地看了姚景容一眼,装作听不懂姚长剑的话,道:“得若颖光辉,才堪堪入目。”

    姚景容则装作听不懂师傅的不满,自顾自喝酒。

    姬若颖筷子已经放下了——长辈不动著,晚辈不动著。她端正地坐着。

    姬清波挂着笑,直接摊牌道:“我倒是喜欢景容这个性子。若能得婿如此,也算圆我一桩心事。”

    “天子摸不是眼拙?若颖值得更好的男子。”姚长剑不给姬清波面子,冷淡道。

    “哈哈,你不懂你这个徒儿的好啊!”姬清波的笑有些勉强了。

    他提前探查过姚氏的态度,又清楚姚景容和姬若颖情谊深厚。虽有拉拢姚氏、为长子铺路之意,也存了成全女儿的心思。可姚长剑竟忽然态度一变,油烟不进!

    “这样,先问问若颖的意思。”姚长剑看向姬若颖,“若颖,你愿意嫁给景容吗?”

    这时,姚景容把酒杯往桌上虚虚一放,半边悬空。忽的,酒杯落地。侍奉在外的侍女们进来了几个,清扫、换杯、添酒。

    姬若颖低垂着头,神情平静,轻声说:“中原女子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舅舅和父亲愿意,女儿,自是无话的——”

    姚景容冷笑了一声:“妹妹不愿嫁,直说就行。哥哥我清楚自己在外面是个什么名声。但我话放在这里,若想娶你,得让我的剑同意。”

    “景容。”姚长剑警告。

    姬若颖神情委屈,眼中似有泪要坠地,道:“哥哥,我说错什么了?”

    姚景容手一挥,掌中现剑,起身行礼后,道:“天子,师傅,若颖不愿嫁我,我也不愿勉强若颖。但我不服。我自认剑术无双,日后妹妹的夫婿只要能敌得过我手中剑,我自无话。若不能,我自要辨个道理。”

    话落,姚景容竟是手掌心划过剑刃,结了生死誓。

    姬清波和姚长剑都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看誓约落地。

    姬若颖眼泪落地,道:“哥哥,你为何曲解于我?”

    侍女们总算换好了酒杯,轻步出去。

    姬若颖拿帕拭泪,神情凄凄。

    “景容,你太胡闹了。若颖是什么身份?天子之女,岂容你置喙她的姻缘事?”姚长剑漠然训斥道。

    “天子恕罪,师傅恕罪,要罚便罚,晚辈领罚就是。”

    姬清波终于回过味来,唇边竟流露出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姬若颖——不愧是他的女儿。

    是他轻敌了。

    “行了,用膳吧。婚事再说。”姬清波退了一步。

    午膳用完,姬清波叫姬若颖陪他散步消食。

    沁馨园风光正好,冬青苍翠,红梅如火,白雪如盖,交相辉映。姬清波缓步在前面走,姬若颖落后两步跟着。

    “这会儿,席上的情形已经传遍中州城了吧?各族子弟再想求娶你,都要顾及姚景容的血誓。敌过姚景容的剑不难,但他们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得罪姚氏。姜氏要得起你,可姜氏中立,从不联姻。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求娶你了。”姬清波感叹。

    “女儿不懂。”姬若颖装傻。

    姬清波驻步,侧头瞅了她一眼。

    姚景容从故意来晚时,就演起了浪荡子。席间,姚景容故意跌落了酒杯,给侍女们进来偷听的机会。姚长剑看上去警告姚景容,实际处处为姚景容自毁名声、行荒唐血誓做铺垫。

    姬若颖不仅没了婚约烦恼,还赚了一波好名声。

    姬清波没点破,提醒说:“就算他们两个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不求你回报。但你一定会付出报酬。这天下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

    姬若颖见四下无人,先没吭声。

    “不用看了,不会有人偷听。今日你说的话,也不会被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姬清波看见姬若颖四处望的眼神,笑了起来,说:“我能被你算计,是因为我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不是我的敌人,是我的女儿。若颖,我要是真想毁了你,你走不到今天。”

    “姬氏的当家人,必须在风霜里成长。我给昌裕准备的磨难,都被你消解了。昌裕优柔寡断的性子,我要给他掰回来。我不能再留你在他身边了。”姬清波说。

    “昌裕心不在此。”

    “他是男人,必须有这个担当。”

    “我可以替他。”

    姬清波笑了起来,说:“昌裕和昌昊相争,我只需要付出一个儿子的代价,便能守住天下之主。可如果你要想要做姬氏少主,我要承担失去你们三人的风险。在你那些叔伯心里,你的表哥、表弟排在你前面。就算昌裕和昌昊都死了,他们也不会支持你做姬氏少主。你那些叔伯不是省油的灯。姬氏内乱,只有利外人。”

    姬若颖又不说话了。

    “道理,我和你讲清楚了。”

    姬若颖忽然抬眼,笃定道:“你会帮我。”

    “嗯?”

    “只要姬氏少主不是昌裕,昌昊便会服。至于昌裕,唯我是从。若我要争,你别无选择。你不会坐视叔伯将我逼到绝路。固然我输,我姐弟三人会被斩草除根。可我赢,昌裕和昌昊会在我的庇护下,一生安乐无忧。”

    姬清波摇摇头,说:“你想的太简单了。这很难。”

    姬若颖却笑了,说:“你不好看我,只是因为我是女子。如果我是男儿身,我一定是你鼎力支持的姬氏少主。你膝下已经没有人能和我争了,可你还不愿支持我。”

    姬清波微笑,感叹:“若颖,你是我的女儿,我磨炼昌裕,逼迫昌昊,却从没想过要你承担什么。更不曾把你当对手、当敌人去对付你。”

    姬若颖红了眼眶,别过头。她猛地攥紧了拳,压着自己的情绪。

    姬清波却捞起她的手,将她一根一根手指抚平,轻轻抚过掌心划痕。

    “若颖,你一定要明白,你的父亲是天下共主,很轻易就能让你永不见天光。如果我狠心,昌裕、昌昊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我还是你父亲,你是我的女儿,若你真能走到那一步,我会成全你。但现在,不行。”

    姬若颖咬唇,忍着自己的泪。

    “就事论事,你羽翼渐丰,又得人心,我不想令你心远,坏了我们父女感情。你不愿嫁人也没关系,不再掺和中州的事,随便你想干什么,我都依你。”

    姬若颖眼中含泪,倔强地说:“不就是那些叔伯吗?给我十年。若十年,我不能令他们对我们这一脉言听计从,我就嫁人。从此以后,无论昌裕、昌昊如何相争,我不插手。”

    “好。我答应你。”姬清波笑。

    姬若颖眼中,好像是慈父心肠,真挚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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