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旁边的食客觑着来势汹汹的怀德,又去瞧被她呵斥的人,心里也猜出了缘由。

    出言帮着怀德斥道:“嘿,周九瓮,你不会是又拿你那堆破烂骗人了吧!”

    “真是老不羞,连姑娘家的钱也骗!”

    被怀德用力这么一拽,醉成一滩泥似的周九瓮一下翻到在地。迷糊间还不忘了护住手里的酒葫芦。

    壮硕的汉子见状劝道:“嗐,这位姑娘,我看算了。你的钱啊,估计都被他拿来吃酒了,怕是要不回来了。”

    怀德听了更是来气,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两银子。

    她不肯撒手,拽着醉鬼的衣角,“走,你跟我去官府,我要报官。”

    “喂,酒蒙子,你快醒醒吧。”旁边有人上来拍他。

    周九瓮醉醺醺的吼着:“什么酒蒙子,我是江岭散人,江岭散人!”

    旁边的人嗤笑着,“呸!又喝大了,什么散人,你是痴人!”

    这个酒鬼,在脚下不知道呓语些什么。

    怀德一想到自己的钱都被他拿来买酒,气得咬紧了牙。

    半晌平下气来,蹲下身大声道:“喂,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谁?”

    被晃悠的人好久才睁了眼,泛黄的瞳孔落在怀德脸上。

    蹙紧茫然的眼,好像看清了人,“你这姑娘是……是给我酒钱的人?”

    “不,”又好像认出了眼前的人,“你?哈哈,是那个好骗的姑娘。咯,我敲着瓦盆笑呵呵,他出一只鸡,我出一只鹅,叽叽喳喳真快活,真快活。”

    竟然唱了出来。

    真是驴唇不对马嘴,怀德气到极致想发笑,也明白了跟这种酒鬼没法讲理。

    半晌后,放开了人,叉着腰站起身来。

    怀德抿着嘴,想着要如何能挽回自己的损失。

    既然没有办法钱要回来,何不用其他的东西来抵?脑中一闪,这个人不是还有间刻书作坊吗?

    怀德心里有了算计。蹲下身,凑在周九瓮耳边。

    “喂,我问你,你还想不想吃酒,我可以按月支付你银子,让你买酒喝。”

    “当……然,哪里?”

    周九瓮话都说不利索了,可听到有人给银子,还是活泛了起来。

    怀德暗暗点头,这就好办了。

    她从店家借了纸笔,跟着写了租赁文书。

    文书被递到周九瓮眼前,怀德敲打着上面的墨字,“呐,你把你的刻坊租给我,我按月付你银钱,一两如何?”

    怀德在他眼前展开一只手。

    周九瓮晕乎着,看见怀德伸出明晃晃的五根手指,没听清她说什么,还以为是五两银子。

    就着怀德递过的墨笔,在上面飞舞下自己的名字,后又按了手印。

    怀德从怀里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周九瓮,“这是定金,你收着。”

    又对着旁边的人道,“列位可都看到了,是周九瓮自愿和我签下的字据,请帮我做个见证。”

    吃客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心向着怀德,点头应了她的话。

    怀德将租契文书收好,一路蹦跳着回了家。

    *

    转眼便是诗会举行的日子,怀德应卯应点的去沈府做工。刻坊的工匠们按时赶出了文稿,装订成册后给到了怀德。

    怀德捧着一大摞的刻书到了花厅。

    花厅建在水榭旁边,沿着水边放了许多适时的盆景。还有一座新立起的高架,等会要用来展示词牌和诗作。

    怀德踏进游廊时,里面已然是一片忙碌之景。

    蕉月忙着指挥下人摆放茶点,见到她来,冲她招招手,“怀德,你怎么才过来,小姐刚才还找你呢?”

    怀德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去刻坊拿书去了,耽误了些时间。”

    蕉月点点头,向里面抬了手,“你快进去吧,小姐在厅里面等你。”

    “好。”

    怀德不敢耽搁,快步走了进去。将书放在书案上。

    见沈婉清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头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怀德清缓声问道:“小姐,你是找我?”

    沈婉清抬了头,一如既往,展着温和的笑。

    她看了眼放在桌面上的书册,手指轻轻抚过,问道:“这批刻印的书都在这里了吗?”

    “老师傅说这一批一共二十册都在这里了。另外第二批在赶制中,会在中秋之前印刷好。”

    “好,第二批刻印好了先封存起来,等着过几天家塾的老师回来,再拿出来。”

    沈婉清交代完又沉默了。

    怀德问了一句,“小姐,我去忙了?”

    “嗯,去忙吧。”

    怀德福了身走开。她今日有自己的活计要做。

    去了书案前,先按照昨日蕉月的叮嘱,沿着贴边放置的四个紫檀书案,依次摆砚磨墨,放好毛笔,裁好白棉纸。

    等着一会贵女们挥毫泼墨,秉笔书写。

    忙完后,她暂时无事,安静的立在角落,等候吩咐。

    一眼便看到了面朝花厅的沈婉清。

    她静静坐在轮椅中,眉眼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期待,嘴角向下,拢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怀德有些疑惑,今日的筵席不就是她举办的吗?为何会不开心。

    怀德眨眨眼,可也没有问出口。

    等过了一会,下人引着一群华冠丽服,云鬓钗头的贵女们走了过来。

    花厅里渐热闹起来。

    沈婉清这尊玉塑的瓷器也像是被仙家吹进了人气,动了动。

    面上挂起笑,依次和进门的贵女们打招呼。

    “这本《霜月集》是我最近整理出来的诗稿,以新月为题,共写了三十四首,刚让家里的私坊刻印出来同各位姐妹分享。”

    葵樱站在身后,替沈婉清将诗集递了过去。

    贵女们接过来翻看,纷纷赞扬着。

    其中一位更是出言夺声道:“沈姐姐才华横溢,堪比易安居士。这才三个月就又出了一本集子。上一本的《霜花集》我家母看了还说好呢。这次定然要多给我几本,我一通带回去,省得家母再和我抢。”

    旁边的贵女们都掩嘴偷笑,打趣道:“明玉嘴快,把我们要说的话抢了去。”

    就连沈婉清也笑了,皙白的面上泛着微红,有了些健康的晕色。

    “明玉妹妹惯会哄我,只是一些强说愁赋罢了。你若喜欢,尽管多拿几本去了。只是同李才女相提并论的话可别再说了,我哪里配呢?”

    “沈姐姐是太过谦逊了些,这金陵城才女的桂冠,你当之无愧。”

    大家同说笑着入了座,吃起了糕点,品起了新茶。

    对着昨天看到的名单,怀德认出来说话风趣的这位贵女,应该是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叶明玉。

    她也被叶明玉的趣味之言,逗得嘴角微挑。

    她瞧着,这些高门户里的贵女们交往谈话的气氛都十分融洽和谐,和自己所处的门庭小户并无分别。只不过她们谈论的是诗词歌赋,而自己说的是一些闲话家常。

    怀德思绪游动,她想起了菱角,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花厅东西两溜共摆放八个玫瑰椅,如今还空了一个座位。这不是多出来的,而是有人没来。

    沈婉清和一众千金说了许久,才听见游廊里一声高调的唤。

    年纪轻轻,娇嗔的喊着:“人呢,都去哪里了?怎么也没有人出来迎我?”

    刚才还一团和气的花厅,霎时被戳破了洞,冷风灌进,顷刻间气氛凝重。

    大家都收了话,有人认出了在花厅外放言高声喧哗的人。

    小声嘟囔着:“大家都按时到了,就她特意非要晚一些才来,处处显着她的身份。沈姐姐本来就不良于行,还要去接她,真是好大的谱子!”

    “可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愈加蛮横无理。”

    “算了,谁让她有个好的干爹呢,就连你父亲不也是上个月被参了奏本折戟下来,如今金陵城谁敢惹她呀。”

    沈婉清闻言面色未动。

    示意蕉月来推她,移动着轮椅到了花厅门口去迎。

    亲切的喊着:“卢妹妹,你可是来了,大家都在等你。”

    怀德觑了一眼周围人的神色,看得出来对这位冒失的来者,面上都没有“欢迎”的意思。

    可也都纷纷起身去迎。

    怀德猜测,可能是碍于她的身份,虽都不喜她,但明面上却不能得罪。

    姓“卢”,怀德想了想,昨日蕉月给她看的出席宴会的宾客名单,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却有一位叫做“卢欣”之人,是应天府府尹家的女儿。

    虽说是个高官,可在座的也有父亲同为王室旧部的勋贵,为何会对下一级的府尹女儿如此卑恭?

    看来,她们口中,卢欣的这位“干爹”来头不小。

    卢欣入了花厅,扫了一眼在座的女眷,而后径直去了唯一的空位。

    坐了下来,却抱怨道:“如今都要盛夏了,天气这样的热。沈姐姐,你家堂堂的户部尚书府,不会连降温的冰块都没有吧?不然我让随从回去拿。”

    沈府的下人早已准备好了蜀锦刺绣的团扇,摆放在各个入座的茶几边。

    刚才进来的贵女们若觉得有些燥热的,就拿起小扇轻摇几下,也能解了暑气。

    叶明玉先看不惯卢娇多事的样子,将自己的那柄扇子丢了去,“这里有扇子,你扇几下便凉快了。”

    卢娇并不领情,未看一眼,挑刺道:“本小姐才不用这些。”

    沈婉清身为主家,出声调解。

    “卢娇妹妹请稍等,是下人们疏忽了。葵樱,吩咐人去冰库取些冰来。”

    “可是,小姐你的身体——”

    葵樱深知自家小姐本就体弱,十分怕寒。要是受了凉,再扯出旧疾来。

    “快去,别让卢妹妹等得急了。”

    “是。”

    葵樱只好领了吩咐。

    怀德静默的听着,书案下的腿来回换着支撑身子。

    看着这群贵女明争暗讽的架势,怀德暗暗祈祷着今天一切顺利,千万别出了事端。

    其他贵女依次入了坐,只气氛变得诡异,一时静默无言。

    还是沈婉清先开了口,调解气氛。

    “明玉妹妹,你刚才说到和你的家母去了哪里?”

    叶明玉这才接了话,“哦,我上月去了姑苏的虎丘,那里山涧清泉翠柱成林,朦胧细雨中,水波之上飘着画舫,还有丽人出游。真是盛景如云,值得一赏。”

    坐在一旁的卢欣不甘示弱,哼气道:“不过是些山野之景罢了,不堪入眼。还是我府上的翠鹦湖好,父亲又派人开凿了一片湖,让漕船拉了三艘的太湖石过来摆满了湖岸。”

    叶明玉掩嘴笑,“这算得什么盛景,不过是人工造景,呆板无趣。”

    “你!”

    见两人说话间又要掐架起来,沈婉清调和着说道:“说起来,外面不管是什么景致于我都是新鲜,都比我府上的“求真阁”生动许多。”

    大家看了眼沈婉清覆在薄毯下的腿,都默契的闭了嘴巴。

    葵樱带着下人送来冰鉴,安放好自动打扇的风车,花厅内又降了些许温度。

    沈婉清放下了茶盏。

    提议着,“大家歇了一会,话也说了许多,我们移步花廊去写诗吧。写完后还安排了昆山的戏班子来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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