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绝望的歌

    所有男人都知道,性和爱是毁灭一个女人最愉快的方法,只有女人自己不知道。

    上一个被怀特·达勒用这两种东西毁掉的是怀特·玛蒂尔达,连怀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在她怀孕后抛弃的她,还是在怀孕前抛弃的她。总之,她像个没人要的玩具,转了一手又一手,最后终于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而这次,他又故技重施。只是他怀疑露西亚·戴维德究竟有没有生育能力,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他有其他手段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做他的写手。

    因为那颗星星而踏上与文字为伴的道路的女人很多,在他看来,大多只是想用知识隐藏自己的愚昧。这些单纯的女人最好欺骗,要么是想在他身上打主意学到点什么,要么就是需要一个教导者帮助她踏上旅途。而特殊些的,像怀特·玛蒂尔达和露西亚·戴维德这样的,他不得不承认有天赋,不过她们的天赋也是他的。要是她们想和他对抗,就尽管试试。

    正如怀特·达勒所期望的那样,露西亚对他的抄袭闭口不谈,看起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已经完全被他说服。

    背地里,她则以F的名义写信给萨姆斯·弗格森,胡扯一番自己如今正因赌博而身陷被债主追债的窘困,无法有个安静的地方写作,只能把手稿寄给他,请他帮忙修改一二,然后发表到《闲谈者》上去。她许诺萨姆斯,这件事情完成后,自己会给他一半稿费。

    把信投递出去,她继续自己的生活,既不疏远怀特·达勒,也不拒绝他。怀特也是如此,继续和她交谈到深夜,和她谈论新的文学理论。偶尔她会和他开个玩笑,说自己什么也写不出,这时,怀特就会说要带她出去走走,或者一起喝酒之类,直到她能够呕吐出灵感来。

    很显然,怀特在帮助别人倾吐灵感上经验丰富——不含丝毫贬义的丰富。他总说别人是带给他灵感的人,却没想过自己也拥有这样的能力。

    在觉察到这点后,露西亚对他的恨意转变为怜悯。假如他愿意走上正道,至少也是个和弗格森他们一样的作家,他所做出的抄袭和盗窃,以及由它们所产生的言语和行为暴力,是对天才的妒忌。太可惜了,实在太可惜了。

    怜惜过后,她觉得好笑,而且想让滑稽程度更深一些,于是不再写成篇章的句子,只是简单地给出一些游记似的比喻,或者对她而言不值一提但又精确的表述,并用另一个笔记本记录,告诉怀特: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做出思想上的决定只用了一星期时间,而把这些决定安排好,让自己从悲伤向着平静过渡,则用了更久。慢慢地,她终于像写文章那样把握好节奏,试着用她的方式报复他——因为他踩到了自己的底线,因为文字和知识是她所拥有的最美妙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玷污它。

    每当看到怀特沉浸在自己文字中的样子,看到怀特把她的东西变成他的东西,她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满足,因为他的散文正变得和F一样,和因为赌债消失在文坛里的散文家一样。

    大约一个月后,F的文章刊登在最新一期的《闲谈者》上,一共刊登了三篇,讲述自己在亚美尼亚虚度的时光。她已经想到,这期《闲谈者》一定会非常有趣,首先是怀特·达勒的新作出版,然后是消失的F重现在亚美尼亚,与怀特看同一处风景,写同一条河流。

    在发刊后的一个晚上,怀特去了城内还没回,露西亚收拾好东西,把几身秋天的衣服和几套夏天的裙子叠好塞进行李箱,又摩挲了一遍新买的匕首,把它夹在行李箱的隔层,把帽子的帽带绑在隔层上挡住它,准备出门。

    还没等她整理好披帛,怀特便开了门,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散发着女人迷人的魅力,想起F的那三篇和他作对一半的文章,气从心头起,严肃地说:“你不会是想要背叛我们的诺言吧?”

    “怀特先生。”露西亚冷静地说,“就像你需要去旅行一样,我也要再次踏上我的旅途了。”

    “和谁一起?”

    “就我一个。”

    “是吗?我想你一定知道,F又在《闲谈者》上发表文章了。”

    “我知道,作为头号书迷,我当然知道F发表了什么。”

    “他的文字和你的想法高度相似,露西亚,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终于到这个话题了。露西亚说:“正如你所说,我需要一个能够传达我思想的传话人,但我觉得,这个传话人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

    怀特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找了F吗?露西亚,我以为我们之间相处得不错。”

    “嗯,是不错。”最开始不错。她随意地回了一嘴,提上箱子准备走,但怀特已经把门堵住,甚至仔细地把它反锁。

    露西亚知道要发生什么。突然觉得男人的想法总是出奇得一致,就连把戏都一样。她双手拿着箱子,借助帽子的遮挡,把右手伸进隔层,握住已经没有刀鞘的匕首。

    他在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前就假装受伤地说:“噢,我早该知道的,一个传言中肮脏卑劣的女人,现实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露西亚,你一直都欺骗了我,你用爱情绑架了我。你竭力装作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的样子,吸引我的注意,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又在这之后把笔记本给了另一个人。”

    他那副苦大仇深而又含情脉脉的样子令露西亚作呕,她于是承认,“是的,那本笔记本我送给了F先生。”

    “你就不怕他告你抄袭?”

    “抄袭,该怎么定义呢?”露西亚显得咄咄逼人,“是比我发表得早就算抄袭吗?怀特先生,你自己不觉得自己的文风也越来越和F相似了吗?你写的那些文字,在F发表过那三篇之后还敢发出去吗?”

    怀特虚伪地摇头,“噢,露西亚,你为什么要像只好斗的公鸡那样较真呢?我和F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人,科迪亚斯的版权保护可不用于加斯科涅。”

    “这重要吗?”露西亚根本不在意,她早就把所有回答都在脑海中盘了一遍又一遍,“说起来,你就不好奇我和F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怀特压低声音说:“我只知道你是个半疯半傻、不正经的女人,你对我没有丝毫的感激,我还被你狠狠地欺骗和玩.弄了。”

    他俨乎其然地把过错推到她身上,像个严肃的司铎,用悲怆的自述和华丽的词藻掩盖自己的肮脏念头。

    露西亚没有理会,继续说:“事实上,我和她认识的时间远比认识你的时间要早,早到我进入夸梅斯大学前,早到她发表第一篇文章前。”

    见到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露西亚继续说:“怀特先生,我就是F。我注意到,你从来不相信女人能够写作,从来不相信她们能够凭自己的努力出版小说或者给报社投稿,你傲慢卑劣且无耻,偷盗着一个作者的灵感把它据为己有,还恶意中伤她,使她差点失去写篇章的能力。你把谬误和真理、虚构和事实掺杂在一起,想要我屈服。你想错了,你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我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啊哈哈哈,露西亚,你为什么这么严肃呢?”怀特说,“你瞧,我们都有些气得发昏了。如果知道你是F,我绝对会更客观地评价你的。”

    露西亚说:“不需要了。我不会成为你的影子,我也不会再怀疑我的身份,我就是F,这是无法变更的事实,因为,只有F拥有那种风格,只有F会把山形容为自由的,只有F能够去到时钟神殿。”

    然而怀特并没有被她的宣言打动,“这样的话,你就不怕我告诉所有人声名狼藉的露西亚·戴维德就是名实难副的F,她欺骗了所有出版社,所有想要邀请他的作家集会。她是个卖弄文字就像卖弄风.骚的女人。你这匿名的骗子,哄骗我们为你的写作而鼓掌!”

    “怀特先生,当我说出这些,就意味着我已经不在乎。成为作家之前,首先要成为一个人。”

    “是吗?露西亚·戴维德,你以为以你现在的名誉,谁会接受你?只有我——”说到这他指了指自己,“只有我能忍下你的肮脏,和你处在同一座屋檐下。”

    “我不在乎。无论F多么不堪,她的思想永远是自己的,是你永远无法达到的深度和广度,是你思考一辈子都得不出的。露西娅的剧作争议也大,但不妨碍她登上天穹与星辰为伍。”

    说到天赋,怀特不由得出手扇了她一耳光,还想继续打她时,她果断地抽出匕首,朝他脸上刺去,并毫不留情在他脸上划出一条痕迹。

    “怀特先生。”她咬着牙用尝到血腥味的匕首挑衅道,“要决斗吗?好啊,你以为我和伊格内修斯·坎贝尔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负责做花瓶吗?我的剑术老师是瓦特·泰勒,我的陪练同伴是伊格内修斯·坎贝尔,你想的话,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对决一番吧。明天早上七点,我们在那棵橡树下会面!”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