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煦和姜江的策划案在两个组加班加点的努力下终于初见雏形。自从上次盯档事件后，陈煦这两天是一句话都没跟姜江说。

    姜江暗骂一句恼羞成怒便也硬气地与他冷战。

    一直到今天的策划案讨论。

    先是项目的总体设计风格讨论，上次会议便定下基调说是新中式风格。

    姜江提出可以参考明代建筑规模宏大气象雄伟的路线，以典雅稳重，做工讲究，装修精美为卖点，将园林式建筑的精华和现代人的简约舒适相结合。

    这样不但能吸引对此有意的高年龄段客户，而且也能同时获得年轻人的青睐。

    想法是好的，甚至在全国各地的超一线城市都有成功案例可以参考。但顾总听了却沉默不语，可他也并没有发表意见，反而是让陈煦接着讲。

    陈煦上来就先说明确自己的主要路线：“我们的方案更侧重于借景造势。我打算采用江南民间白墙黛瓦，依山就势的徽派建筑风格作为主要风格。

    徽派建筑简约的色调古朴有余又不容易落入大红大紫的俗套，而其灵活多变的布局可以做到一栋一型，且栋栋宜居。不会落入复制粘贴式小区的境地又不至于耗费太多资源。

    在客户群体上，虽然不能吸引顶级购买力人群，但好在它的优势是既高端又接地气，无论什么年龄层都可以对接。

    加上工艺成熟，施工队伍效率高，集团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资金回流，这对我们集团本身来说也是一个优势。”

    后面陈煦组的PPT上所估计的项目时间比姜江他们的确实要短一倍。

    这次的对决，姜江站在了一个开拓者创新者的角度在规划，她的策划需要大胆和放手一搏、孤注一掷的勇气，而陈煦却是完完全全站在了一个集团掌舵者的角度在规划，他也考虑项目的惊艳程度，但同时他还会兼顾集团的现实情况，虽然他的打法保守但却十分稳妥。

    一句话总结就是，姜江专注于项目本身的精益求精，而陈煦则是在兼顾项目不落下乘的同时尽力揣摩领导的偏好。

    根据陈煦对顾总这两年的了解，什么风格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资金能不能支持，利润率有多高，建设周期有多短。

    因此，陈煦有信心自己会赢。

    虽然这种赢，在格局上会落姜江一成。

    更细的策划案已经人手一份摆在了高层手边。顾总翻看着两份方案，心里有了决断。

    接下来是投票时间，姜江和陈煦尽管都对自己信心十足，但此时难免会有些紧张。一直到会议主持宣布结果时，这心才都落了地。

    只是陈煦的心是轻轻放下，踏踏实实，不激起一丝灰尘，而姜江的心却是轰然坠地，震耳欲聋，被激起的灰尘比沙尘暴还要凶猛。

    如此，陈煦终于扳回一局。

    散会后，陈煦收拾着桌面散落的文件，而姜江却瘫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她没想到自己会败。如果顾总真的认真看过她的分析报告的话，没道理不支持她啊……

    “你认为没道理只是因为你没有坐在他的那个位置上。”陈煦突然开口。

    姜江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喃喃出声了。

    “可我的项目明明就很精致，回报率也比你的高得多啊，一个领导难道不考虑这些吗？”姜江很不理解。既然要挣钱，那为什么不选择能挣更多的方案？

    陈煦缓缓地给纸张排列着顺序，没开口。就在姜江以为她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陈煦说话了：“他当然要挣钱，但他也要顾虑资金回流，考虑长期项目带来的压力以及集团的良性运转。你的项目是很好，换一个更有开拓意识的领导或者直接让顾总再年轻20岁，你的项目会中标的。”

    “只可惜，”陈煦遗憾而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没找到一个更契合的领导。”

    姜江怔住。

    “现在跳槽还来得及，你考虑一下？”陈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姜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绝对是挑衅和教唆。她才不上当呢！

    “你做梦！”姜江遇强则强，满血复活，“瞧好吧，虽然方案是你的，但实际建设上我肯定完成地比你更好！”

    陈煦微笑，眼神瞬间锐利：“这是战书吗？”

    “是。”姜江说。

    姜江还是在七点准时踏入网咖，同样的对话再次上演：“我想要靠门的位置，谢谢。”

    汤家翰与她有过共同看比赛的经历，听到这对话，再看到姜江这样脸，便认出了她。

    他问了一句：“昨天的位置行吗？”

    姜江笑着点头：“麻烦了。”

    本以为今天的客套结束了，姜江接过身份证就要离开，没想到汤家翰叫住了她：“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姜江顿住脚步抬头看他。她没料到汤家翰会记住她，她试探着说：“你在我家饺子店里吃过饺子？”

    汤家翰先是摇摇头，然后突然顿住，临时改口：“也许是吧。”

    姜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汤家翰懊恼地坐下，觉得自己真是个怂蛋，临门一脚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看着放在台面上做工精致的布娃娃，心生烦躁。

    这娃娃是姜江大概十年前落在他店里的。彼时姜江还是个小孩子，她来店里找同学回学校上课，没想到却被她父母误会说是逃课来上网，挨了一顿打不说，自己亲手做的挂饰娃娃也被遗忘在了店里。

    因为姜江的事，从那以后，汤家翰再也没让未成年进过他的网吧。而这个娃娃也被他收了好多年，希望有朝一日能还给姜江。

    昨天看到姜江，他才从那熟悉的步态和似曾相识的面容上辨认出了她。

    本想今天还娃娃，可看她的反应，她大概也不记得了。大庭广众被父母谩骂殴打，大约也是一件十分难堪的事。这个娃娃对她的意义也许已经改变了。

    汤家翰叹了口气。

    坐在电脑前的姜江看似在认真工作，实际上却是在听007的播报：“你加入的设定已经成功激活。”

    “他认出我了？”姜江问。

    “是的。”

    “很好，那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姜江如此说道。

    她解锁手机，在通讯录找到了一个这两天才新建的联系人，姜江发消息过去：“今天行吗？”

    那边回复地很快：“可以。”

    姜江看着上面的地址，心下有了计划。

    汤家翰听到姜江来退机的时候很惊讶，他以为她会像昨天一样待到很晚，没想到就这一会，就要走了。

    他把钱退给姜江，看到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既疑惑又好奇。

    难道她家饺子馆出问题了？

    还不等他细想，手机的震动便打断了思绪。

    信息来自同一个拳馆打拳的朋友：“今晚有现场看，你来不来？”

    所谓现场，就是晋城的地下格斗赛，因为打法无限制，规则很自由而十分热血和血腥，很受晋城格斗圈子里的人欢迎。汤家翰有时会去看两场。

    不过今天不知怎么的，他没什么兴致。

    简单回绝后，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衔在嘴上。香烟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他一直觉得不点燃的烟比点燃以后的烟更好闻。

    每回烦躁的时候，他就会如此衔一会。也因为他不抽，所以身上永远只有烟，而没有打火机。他也不喜欢打火机，总觉得那火光会点亮他心中的一些妄想。

    汤家翰从十年前就喜欢在暗处生活。他的家窗户很少，窗帘很多，他的网咖，灯光虽有，可全店最暗的地方却是他常待的前台。他来晋城十年，与谁都是泛泛之交。他活得很独，不是独立的独，是孤独的独。

    偶尔，他也想摆脱过往的阴影，去认真生活。但摆脱过去好像也就表示着他要摆脱生命中唯一的热爱——既然能被称之为热爱，又怎么能摆脱呢？

    汤家翰到底还是意动了。他打开手机回复朋友：“我要来，留张票。”

    地下格斗赛举办的地方很隐蔽，大约是老板后台足够硬，这地方一直没人来查。汤家翰在楼上声色犬马的夜店中穿梭，躲开了神情迷醉的男男女女，通过保镖的审查，终于乘着电梯来到了负2楼。

    电梯门一开，一股热浪便喷涌而来。是汗味，是酒精，是人的体味，是血腥味。

    这是地下格斗场里永远留存的四种味道，也是让他能放松的味道。

    他轻车熟路地在前排看台上找到兴奋的朋友。

    朋友激情未消，潮红的血液还拥堵在脸上，见他来，开场第一句便是：“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汤家翰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好戏，台上的主持人便报幕了：

    “接下来的精彩比赛仍然由为我们带来惊喜的745号和老将21号对决。”

    21号他很熟悉，正是他常去的拳馆的老板。技术不赖，年轻时也曾打过几场国际赛事，虽然名次不显，但实力甩业余选手一大截。

    可这745号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格斗场里观众听到报幕，突然全都兴奋起来。甚至连他旁边的朋友都站起来随众人一起高呼：

    “745！”

    “745！”

    “745！”

    汤家翰知道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等到那21号和745号上台以后，他才明白这些欢呼是为了什么——那745号，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