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和许岩亮等人还在搜查郝学继办公室的时候，郑旗的汇报电话又打过来了。

    “安队，我们调了郝启明的病历，他的病情确实跟叶医生分析的一模一样，是做过食道癌手术，因为切除了部分食管，所以把胃也上提了，这个手术是两年多以前做的。”郑旗在电话里说。

    安修下意识地看了看正坐在老板椅上的郝学继，走出他的办公室，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问电话那头的郑旗：“方乃馨的车祸快四年了吧？这个手术是在方乃馨去世之后再做的？”

    “对，方乃馨死后，郝启明和陈桂兰就到省城帮忙给孩子做个饭什么的，过了一年左右吧，检查出了食道癌，他先做了两个疗程的化疗，然后才做的手术。”

    “郝启明这个大手术是两年多前做的，而郝瑾瑜死于一年半以前，如果郝启明是凶手，他一个癌症患者能在做了那么大的开胸手术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手刃自己人高马大的孙子？”

    郑旗的语气有些激动：“这还不是最重点的，重点在于，郝启明两个月前去复查的时候发现癌症复发了！”

    安修深吸一口气：“那就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干脆替家里人顶罪了。”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替儿子顶罪了啊。”郑旗道，“安队你那边搜查情况怎么样？”

    “正搜着呢。”

    安修回到郝学继办公室的时候，许岩亮告诉他其他地方已经搜查完毕，除了那个保险箱。

    安修指了指保险箱示意郝学继：“郝总，保险箱打开一下吧。”

    “这里面都是我公司的一些重要文件啊资料啊什么的，都涉及商业机密的……”

    “我说打开就打开！”安修道，“我只是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又不打开你那些商业机密看，再说，你让我看我也看不懂啊。”

    郝学继打开保险箱，安修蹲在保险箱前朝里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一个正方形的大首饰盒。

    安修一边把首饰盒捧出来一边说：“难怪不想让我们查呢，这么一大盒首饰，是怕我们给你顺走了吗？”

    打开一看，满满当当都是黄金饰品，手链、项链、戒指、吊坠应有尽有，甚至还有黄金小包子。

    “全是黄金，你们这么喜欢黄金吗？”

    郝学继解释道：“这都是我太太以前买的，给儿子买的，就……她觉得黄金最能保值，就每年给买一些黄金给儿子当生日礼物，每年都往这个首饰盒里放。”

    安修的关注点不在黄金上，而是在首饰盒的内部构造上。

    首饰盒有一定的深度，拿起上面放金饰的这层，下面还有一层，全是折了好几折的小纸块。

    而下层的植绒布内衬，正正好缺了一小块！

    安修扭头一看，见郝学继也正盯着这个首饰盒下层满满当当的小纸块，满眼惊疑。显然，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首饰盒里另有玄机。

    安修问他：“这个首饰盒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我家的东西，它怎么就不能在这儿？”

    安修道：“我要没猜错的话，这个首饰盒之前是在你爸爸老家的。”

    郝学继一愣：“啊对，最早其实是放在我家里的，后来省城这边没有学校肯要我儿子了，我带他回乡下的时候，他什么都可以不带，唯独这个是一定要带走的。我想着这里面的东西也挺值钱，占地又不大，就让他带回去了。”

    “后来，你杀了儿子之后，又把这个首饰盒带走了是吧？”

    郝学继先是语气平常地说了一句“没有”，继而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变了一种语气说：“没有，我怎么可能杀我儿子呢？我没有杀他！”

    “现在不讨论是谁杀了你儿子的事情，现在讨论的是，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个首饰盒带到这里来的？”安修一边说一边随手打开了一个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纸块。

    郝学继道：“我们当时忘了带走，后来村长六十大寿的时候我爸回去给他祝寿，顺便把这个带回来了，毕竟老房子长期没人住，也怕有贼惦记。”

    安修都没怎么听进去他说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手上那张打开的纸上的内容了。

    没想到打开的第一个小纸块就有如此重要的线索。

    内容是郝瑾瑜写的：

    “妈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郝学继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刚刚来敲我的门了，说爷爷疹子犯了，又痒又疼，让我跟他一块儿上山采草药。

    呵，他当我也是郝林那样的傻子吗？我还能不知道他是在找机会想干掉我？

    我平时都是一进房间就反锁门，他没有机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干我，白天一对一他也干不过我，所以才想了这么蹩脚的理由吧？

    我可以死活不去的，但我最终还是决定去。我都想好了，他只要敢对我动手，我一定要反杀他。到时候你别怪我杀了你老公，他也不配当你老公，让他死了之后找你忏悔去吧。

    但也有可能，我就真的回不来了。回不来也挺好的，我就可以去找你了。我这些年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希望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别不认我。只要你还认我，我一定一定做你的好孩子。

    妈妈再见！”

    安修看到这儿突然明白了。

    郝瑾瑜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因此他想随身带走一些最珍贵的东西，和妈妈相关的东西，死了也能带在身上的东西。

    但或许能和妈妈有关的东西只有这一盒子金饰了，如果他把金饰带在身上，爸爸也会从尸体上扒下那些金饰带回家吧？

    于是他才从盒子的下层内衬上剪下了一小块植绒布藏在鞋子里，那将是他死了也能一起带走的唯一和妈妈相关的东西了。

    安修伸出手指在自己眼眶边上按了按，转身跟郝学继说：“郝总，你得跟我们回太城了。”

    “怎么？”郝学继已经变了脸色。

    安修把首饰盒里的金饰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桌上：“这些还给你，但是这个盒子和下层的这些小纸块，我们必须全部带走。”

    他接过许岩亮递过的证物袋，将盒子带纸块小心地装进了证物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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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将郝学继带回刑侦大队，正要进审讯室的时候，正好碰上郑旗带着郝启明从另一间审讯室出来。

    郝启明一看到安修身旁的郝学继，脸色大变，直接拉住安修道：“安警官，安队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说话？”

    安修略一踌躇，带他重新回到了刚才那间审讯室，并用眼神示意郑旗去监控室。

    审讯室门一关，郝启明就迫不及待问：“安队长，事情都是我干的，跟我儿子没关系啊，你们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安修轻叹一声：“你孙子究竟是谁杀的，自然会查得清清楚楚，既然我们能把你儿子带回来，说明我们肯定有相关证据，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可是杀人的也不见得都是坏人啊！”郝启明声音有些发颤，“郝瑾瑜这样的坏孩子，我们不杀他，早晚他也得死在别人手里，或者是，死在执行死刑的警察的手里。现在趁着他还没有真的害死别人，我们早点让他死在我们手里，不让他真的危害社会，这不是更好吗？你能说我们就是坏人吗？”

    “你们？”安修看着他问，“你们，指的是你和谁？”

    郝启明一时语塞，继而顿足道：“其实要我说，那坏孩子死了就死了吧，这事儿都不用再查下去了，你就当个意外事件上报得了！一，家属认可是意外事件，二，周边群众也会认为这孩子死得好，没有谁会追责的啊！”

    “有没有人追责另说，我只知道，查明真相、查出真凶是我们刑警的职责……”

    郝启明继续捶胸顿足：“我知道你有你们的职责，你的职责不就是抓凶手吗？我现在当这个凶手还不行吗？能让你交差不就行了吗？你干什么还非得这么较劲呢？何必这么一根筋呢？”

    “老爷子，我理解你的心情。”安修道，“你愿意为你儿子顶罪是你的事儿，但我不能这么做。”

    “怎么就不能这么做了？你就说凶手是我，不影响你破案立功吧？我反正也活不长了，我哪怕被判死刑也无所谓。而我儿子平时积德行善，做了很多好事的，别的不说，他要是坐牢了，他那么多公司那么多员工都会受到影响啊，可能收入会降低，甚至可能会失业……”郝启明痛心疾首道，“再说我儿子也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啊，他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你孙子是你儿子非要生，非要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现在把他杀了叫为民除害了？”安修道，“再说了，公检法各司其职，我们查明真相之后，审查批准逮捕、决定起诉、如何定罪、怎么判，那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事儿。”

    郝启明突然就朝他跪了下去：“安队长，你就网开一面吧，你就抓我，怎么判我都行……你就网开一面吧……求求你了……”

    许岩亮适时地敲门进来：“安队，带回来的证物袋里的所有纸都打开并且按时间顺序整理好了，也做好记录存档备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安修起身的时候跟郝启明说了一句：“这些东西以后都会给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