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两月后

    “郡主!你是不是又带着公主耍赖了,不然我怎的一个也抓不到!”

    天下安定,海晏河清,当初为了这一景象终日优思的少女们终得以显现出年岁应有的稚态。此时奉瀛皇宫内群芳争艳的御花园中,几个比花还娇的女子欢声四起,她们中的一人现下蒙着双眼,双手向前伸着,看起来像是正在做什么游戏。

    而这位蒙着眼的姑娘好似认定了自己又被主子“欺负”了一般,竟是赌气的直接坐在了地上,也是这个动作不禁让身旁的几人“噗嗤”笑出声来。

    “好槐夏,这次我可没耍赖,不信你问松雪!”

    这蒙着眼的就是奉瀛国昌国郡主身侧的第一侍女槐夏,而被她不信任的这位主子,也正是如今心绪安宁过后,模样愈发动人的苏予初。

    曾经纵横十余载的天寿帝最终也没能与天同寿,几场春雨洒落下来,地上连李贺的血迹都找不到一丝。而短短半年不到,李程便已经让新朝充满生机,他就像一个天生的帝王,在他的带领与改革之下如今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少女没了旁的事情所累,如今便留在宫中,陪伴苏湘的同时,也享受着迟来了这么多年的安乐。

    更重要的,她想弥补对松雪的亏欠。

    当时她身子虚弱,卧床将养许久才被苏湘允许下床,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重伤的松雪,可刚一见面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因为她从未见过榻上之人如此虚弱的模样。

    从初遇之时,这人便是娇艳的,松雪很美,可她的美貌是富有攻击性的,虽然跟随自己之后她便有意收敛起这些,可仍是很难让人忽视。但是现在,她面色苍白的躺在这里,好似终于将从前从未展现过的一面暴露出来。

    退去暗卫的身份,她也只是一名普通女子而已。

    “主子,咳咳。”

    见她进来后,松雪还想起身,少女瞬间顾不得别的忙上前将人扶住,只是眼中仍是抑制不住的落泪。

    “身子还没好,莫要乱动!松雪,是我……”

    松雪怎会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在她还未说出口时便握住苏予初的双手,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主子,松雪本就,是您的侍女,如若因此让。让您有了愧疚便是松雪的错了。何况,还能与您相见已是幸事,无论日后如何,还望主子莫要因我沉浸在悲伤之中。”

    松雪如今身子还很虚弱,费力说完这些话后便有些体力不支,苏予初只好示意她莫要再说自己全都知道。

    之后又过了些时日,少女伤好,每日除了陪苏湘整顿后宫之事便是来此陪伴,好在松雪底子足够好,加上无数名贵的补药喂下去,她虽不可再动武,却不至于像之前御医所说那般只能缠绵病榻。

    见人可以四处走动之后,苏予初便将她接入宫内,一有时间便带着她和槐夏一起四处逛逛,一是为了让她强身健体,再者便是想方设法宽慰她的心境。

    今日便是如此,不仅她们三个,苏予初还叫上了如今身为公主的小表妹一起,几人年纪相仿,自然能玩到一处。

    看着主子将自己从地上扶起,槐夏面上哪里还有方才那不满之意,而是一把将少女的手臂挽住,随后开心的喊道“我抓住了!”

    随后四周便传来更肆意的笑声。

    苏予初看着松雪也忍不住笑起来的模样内心很是高兴,其实她知晓松雪并未对习武之事过于执着,只是有些伤怀日后再也无法保护自己,而这些心事她无法帮忙太过开解,只是觉得能从这些小事之中让她有些笑意也是好的。

    而就在苏予初跟着的笑意还未散去之时,却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娇小身影一直将视线停留在她们几人身上——曾经的朝晖公主,李映欢。

    苏予初已经很久未曾见过她了。自李贺被处死之后,他的那些妃嫔家世关系极大的,便被带走去守皇陵;剩下那些被李贺强掳而来的便按着个人意愿,送还原籍或是放出宫给予钱财傍身。而他那些子女,这些年借皇室之名闹事的皆被流放,余下年岁小的,便仍留在宫中,苏湘找了信任之人好生照料。

    只是其中有一个特例,便是这朝晖公主。

    她既无母族在世,年岁也有些尴尬,后来还是李莞开口让她依然留在宫内,虽说仍是保留了公主的称谓,可谁人又不知她的身世呢,她现下的日子可谓与从前天差地别。

    “你们先玩着,我去去就回。”

    苏予初说完便朝着那抹愈发瘦弱的身影走去,熟料那人看见自己被发现后竟然第一反应便是转身逃走。

    “映欢!”

    已经很久没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是以听见这个声音之后李映欢竟当真停下了脚步,随后便被追赶上来的少女一把抓住。

    而苏予初也同样一怔,因为这广袖之下的手臂实在太过瘦弱,细看她面上才惊讶的发现,眼前之人现下面庞瘦的有些骇人,显得那双大眼尤其无辜。

    一时之间,她像是忘了眼前之人的身世,有的只有对她如今这副模样的心疼。

    “跑什么?可是侍候的宫人不尽心?若有难处,可去找皇后娘娘,她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李映欢看着面前愈发貌美的少女,心中却已没有当初的那般亲切。她并非几岁幼童,眼下已经知晓当初少女是利用了自己才得以接近她父皇,最后令她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可她却也知晓了自己父亲当年做出了何等错事,是以她不知现下该如何面对从前被自己视作密友的姐姐,方才她见几人玩乐之时,不由得回想起当初自己出宫住在霁月巷中的那几日。

    如果不是发生后来那事,那便是她如今最快乐的回忆了。只是现在知晓所有真相之后,她才得知自己当初有多么过分。明明苏予初那时身负血海深仇却仍对她这个仇人之女好生相待,李映欢无法想象那时少女心中是否对自己也有无限恨意,只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恨她。

    尽管在她的视角中,苏予初同样毁掉了自己的大好人生。

    “多谢郡主关怀,映欢一切安好。”

    她听出了苏予初话中的意思,无非是问她是否宫人有意为难,可不是的。尽管自己身侧侍奉之人仅剩下玉桥一个,可他们仍是对自己这个身份尴尬的公主并未过多为难。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只是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罢了。

    但少女好似并未如愿的放她离开。“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映欢渐渐合上眼睑,她知晓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苏予初终于要把当初自己接近她之时所有的厌恶都剖白在她面前了吗?可为什么早就预想过的事情她如今还是会这般难过?

    “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恨过你,尤其那晚你与棠儿一同出现在我面前之时,我觉得你所拥有的一切本该都应属于她。”李映欢被她这话说的低下头去,想要以此遮住苍白的面色,而少女的话却并未停止。

    “但我知道,其实你很无辜,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甚至你也从来不知道他所做之事。最重要的,是你并未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所以映欢,你不必将他所犯下的错也压在自己身上,路还长,我们都要朝前看。”

    打转多时的泪滴终于成串的掉落下来,少女的话瞬间击碎了压在李映欢胸膛多日的巨石。她明白,即便她不再是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公主,可她仍然不会被人轻视,甚至,她仍然可以和苏予初做朋友。

    少女心性最是难耐,她终于再次扑倒少女的怀中,泣不成声道,“姐,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做过那么多错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少女方才在花园中玩乐之际沾染了诸多花香,而今恰巧吸引了多个蝴蝶于俩位相拥的少女身侧飞舞,好像也在为她们解除误会而感到高兴。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映欢才止住哭声,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少女香软的怀抱中退出来。

    苏予初用帕子替她擦拭了眼角,随后温柔道,“你与棠儿年岁相仿,待无事之时便同她一起玩吧,她一定开心多一个姐姐陪伴。”

    李映欢点头应下,随即二人又说了一些旁的,可不知这话题是如何牵引,这位小公主终于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只是她一问出来,面前的漂亮姐姐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莫名,细看起来,还带着一些窘迫。

    “姐姐,我许久未见到祁渊哥哥了,你们和好了吗?”

    和好?可是她连这人的面都见不到,如何和好呢?可苏予初看着单纯的妹妹她又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刚想搪塞过去却被李映欢打断。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上次祁渊哥哥惹你生气了还未同你道歉!你等着,我这就让人给他送信,让……”

    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住话头,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可以随意派人出宫的朝晖公主了,眼下后宫一切之事都当向苏湘会报,好在苏予初听出了她的意思。

    “若是你想出宫,去和姑母说一声便可,不过不可向从前那般偷跑出去,一定要带上护卫知道吗?”

    这个话题就这样停顿于此,看着时辰不早,李映欢便告别回宫,而少女也在去见姑母的路上,一直思索着一件事。

    “姑母,我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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