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一场雪落下后,冬日来临。

    “这是松岩送来的?”

    自那日苏予初晕倒过后,来诊治的大夫便说她体内郁结,不想这一晃过了半月,人也依然缠绵病榻。

    松雪刚侍奉完人喂药,看见槐夏手中拿着的银丝炭,便知是陆祁渊让人送来的物件。槐夏点点头,将炭火好生点起,不多时屋内便充斥热气。可少女面上却仍未有任何血色。

    “世子当真已经与姑娘……”

    半月以来,陆祁渊从未再来过,除了会让那位念棠小主子过来陪陪苏予初,便只是这些日子愈发寒冷后让松岩送些御寒的东西。

    除此以外,二人就好像从无瓜葛。

    松雪一心为着苏予初,而今只关心着她的身子,因而并不生憾。而槐夏却是觉得两位主子既然有情,若是就此分开着实不该,只是话刚出口,就被松雪不赞同的目光打断,只好继续专心拨弄炭盆,将这份遗憾压在心底。

    “爹爹,娘亲,不要走,别留我一人!”

    思绪流转间,榻上的少女有了响动,瞬间将二人的视线全都吸引过去。

    “!”

    梦中的双亲携手离去,少女再一次被这太过真实的梦境惊醒。

    “姑娘!可是梦魇了?”

    见她满头大汗的睁开双眼,二人便知她又被噩梦困扰,这已经不知是这半月以来的第几次少女被噩梦惊醒,槐夏忙上前轻声安慰。片刻后,苏予初才完全清醒过来。

    “无碍。”

    自从那日从侯府回来,可能是有了姑母的消息,亦或是对男人说出那番话时用的心血太盛,致使这些时日以来,她总是梦见过往之事。

    有时是又梦见母亲倒在自己面前,或者是父亲最终含恨而死,甚至是陆祁渊无比失望的看着她,说出那句“永远不会原谅”。种种,皆是令她生寒的结尾。

    她明白,这些皆是困扰她良久的心魔。

    心魔难除,她便终日被困在这一方床榻之中,难以有半分动作。此刻她的视线落在白茫茫一片的窗外,知晓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这几日来,她病的昏昏沉沉,只有表妹夜间到来之时才勉强撑得几分清醒,而今感受着屋内的热意,她面色十分复杂。

    “松雪,帮我沐浴更衣吧。”

    看着少女仍然苍白的面色,松雪还是应了她的请求,并且在更衣过后,仍是将这几日为她看病的郎中寻来。

    “秦姑娘今日的脉象倒是平稳了许多,可还是要多修养,切莫再劳心劳力了。”

    “有劳。”

    松雪送了大夫离开,回来时便见少女已经下榻,如今正站在窗边,好在还算听话,身上披着大氅。

    怕她仍有冷意,松雪又倒了一杯姜茶送了过去。

    “你去知会松垚一声,问他可否让…侯府将棠儿送来,前几日我病的严重,还没与她说过太多。”

    她与男人早在那晚便已将话说尽,可松雪却告诉她松垚却仍留在这处。这间宅院,包括槐夏松雪二人,她欠他的,哪里是一两句说的清的。

    “好。”

    松雪接过茶杯,她本不想见少女身子刚有起色便又做旁的事情,可这失散了十余年的亲人好不容易再度团聚,她不忍心坏了少女的兴致,只出去片刻便进来回话。

    “松垚应下了,约莫晚上就能将小主子带过来,您可要准备一下?”

    松雪所说的准备,自然是让苏予初上些胭脂,今日她主动求见,自然不能再让旁人看出半分病气。因而当夜幕降临,李念棠看见在院内等候自己的表姐之时,竟是一时看痴了去。

    因苏予初素来喜爱自然之景,槐夏便只在院中扫出一条可通人的小路,此刻她就站在小路中央,一身雪白大氅映照着满院白雪,显得整个人出尘不凡,一双眼眸似星辰一般直直照进了李念棠心中。

    “表姐,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听妹妹如此夸赞,苏予初不禁双颊一红,外面寒冷,她赶忙上前将人拉至屋中。

    而身后的槐夏与松雪对李念棠这话却见怪不怪,因为便是她们整日与少女相见,仍会惊叹于她的美貌,何况是这位才见了几面的小主子。

    “听见哥哥同我说表姐要见我时我开心极了!表姐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太子与长公主同父异母,李念棠这声哥哥,叫的自然便是陆祁渊。

    想到这人之时,苏予初双眸暗淡了一瞬,随即便安慰的看向妹妹。

    “姐姐已无事了。你呢,在侯府住的可还安好?”

    “都好!姑母和姑丈一有空便带着我玩!还吃了许多从前未曾吃过的美食!”

    李念棠性子活泼,倒是和她记忆中尚未出嫁的姑母十分相似,苏予初便知晓,这么多年来陆氏当真是对这个孩子十分上心,不然她定然不会在如此凶险的环境下,被养成如今这般不谙世事的模样。

    想到此她除了万分感激之外,心中对那人的愧疚也更甚。待她将情绪整理好,抬头的一瞬间,苏予初却是捕捉到了李念棠眼中一闪而逝的难过。

    “怎么了?你我是嫡亲姐妹,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姐姐。”

    其实不止如此,苏湘已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一个亲人,她的血脉,对苏予初而言自然亦万分珍视。可她不会把这话告诉李念棠,让她平白生出压力。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念爹爹和娘亲,还有弟弟,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听话。”

    见她说完便红了眼眶,少女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可却将泪意强忍回去,轻轻将妹妹揽在怀中。

    “再过些日子,我们便会相见了。届时,你们将不会再有分开之日!”

    少女目光坚定,而一旁的松雪却听出主子所说的是“你们”并非“我们”,不禁低下了头,掩盖了眸中伤感之色。

    -

    “世子,宫内传出消息了。”

    松岩将一封暗信送上,陆祁渊看见后便于烛火前点燃,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看来他已经相信了。”

    书房内灯火通明,陆祁渊阴沉的面色一览无余,可松岩却好似习惯一般,沉默站在一旁。

    自那日苏予初走后,主子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整日忙碌,除了长公主让人叫他一起用膳,他恨不得连吃饭时间都省了去。

    松岩虽不忍看主子如此,可却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单凭自己,是无法劝说男人的。

    “对了,松垚说,苏姑娘今日身子好似并无大碍了,时辰不早,您可要亲自去接小主子回来?”

    虽说松岩当初在陆氏祠堂与松雪呛声了好几句,可他知道,两位主子说起来并非敌对之人,只是他没有过心爱之人,确实难以判断主子内心究竟是如何想法。

    若说他仍有爱意,可这半月以来却再未提起那人半句;可若说全然放下,松垚却仍每日将霁月巷中的消息传来。甚至苏予初生病这些时日,松岩便没见男人的眉头松开过。

    “……不了,你亲自去。”

    拒绝在预料之中,松岩无法,只好先行离去,是以并未看见他走了后,陆祁渊骤然放松的神色。

    此刻皇宫之内,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躲避着巡逻的侍卫。

    “公主,宫门都锁了,我们怎么出宫啊?!”

    玉桥此时万分无奈,她不知公主究竟怎么了,刚和陛下问完安便嚷着要出宫,且还不是正大光明的出去竟是要趁着黑夜,偷溜出去!

    “小声一点!我都打探过了,泉灵门附近有个狗洞,我们便从那钻出去,到时候在偷偷回来,没人会发现的!”

    身为公主竟然去钻狗洞,玉桥觉得主子实在是有些不着调,却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便追着李映欢前去。

    -

    “姐姐,今日我能同你睡在一处吗?”

    终于能好好交谈一晚,李念棠愈发喜爱这个姐姐,因而便直接改了称呼,十分不想离去。

    而苏予初也面露不舍,可她却知道,以李念棠这个身份,还是住在侯府之中更为安全,因而只能狠下心,拒绝了妹妹的请求。

    “棠儿乖,姐姐夜半可能会咳嗽,你在这恐怕睡不好,松岩约莫快到了,你先与他回去,等过几日姐姐再去看你。”

    其实李念棠并非如她表面这般大大咧咧,仿佛将所有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恰恰相反,从她知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便知道自己相比其他孩童要多了一分危险,因而素来十分听话。就像此时她也知晓姐姐说的并非是实话,可仍然是懂事的点点头,待松岩到来后,便准备随他离开。

    明明是如此亲近之人,却只能于暗夜之中相见,苏予初只得咬紧牙关才将心中酸涩咽下,待她将李念棠送出门做别之时,却见松岩和松雪一同看向黑暗之中,随后厉呵出声。

    “谁在那!”

    李念棠的身份绝对不可让外人知道,此刻少女也紧盯那处,更是双眸隐隐露出杀意。

    可就在此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那处响起。

    “仙女姐姐,别害怕,我是映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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