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行到此处,期间一直未见有旁人出现,因而这道声音响起时,松雪立即变了脸色,刚想对来人出手时苏予初止住了她的动作。
“不知这位公子所说何意?”
出声之人正是用探子寻了几人半日的李勉,此时他一席青衣,骑在一头体态健硕的良驹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为首之人。
少女仍如那晚一样带着面纱,可此时天光正好,那双秋水明眸好似直直望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着实有些心绪难耐。
见她好像并未看出自己是谁,李勉也未自报家门,而是带着些许恐吓般朝着三人开口。
“这话该是我问你们吧,这千万条路你们不走,为何单单出现在此处,你们可知,若再往前走几百步,你们会如何?”
如何?
槐夏和松雪可能不知他这话是何意,而苏予初此刻却是紧咬牙关,才让自己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还请这位公子解答。”
“看你们这般,也知你们并非京都人士,那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叛贼苏晏?”
“叛贼 苏晏?!”
她一字一顿的重复了李勉的话,无人知晓,她如今用了多大力气,才抑制住自己发抖的语气,并且不让松雪将此人就地杀之后快。
自己父亲带兵镇守边关数年,不知打退了多少前来进犯的敌军,先皇时无数百姓奉他为当代英杰!
可如今到了这等宵小之辈口中,竟是这般黑白颠倒,用“叛贼”二字折辱生父,这让她如何容忍!
“姑娘!”
松雪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赶忙上前用力握紧少女有些颤抖的身躯,直到看她双眸逐渐恢复清明才慢慢放开。
李勉根本不知自己方才逃过一劫,且当年一事究竟如何他心中万分清楚。只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皇子做下来,他早已混淆了真相,泯灭了良知。
“苏晏拥兵自重,试图谋反,还是我父,还是当今圣上发现,将这贼人擒拿,不想这苏府余孽竟然知晓自己无法活命,全府百人皆于烈火中畏罪自杀,再往前走,你们可就到了那苏府门口。”
“敢问此处可是重兵把守,闲人免进?”
苏予初不去管心口传来的阵阵痛意,像是非要知道自己的梦中温柔乡,如今究竟成了何种模样。
“说不上重兵把守,可苏府尚有余孽存活,是以这些年没人敢接近这个地方,因为若是一不小心被当成逆贼余孽,恐怕就再无活命可能。”
听到这个回答,被面纱遮挡的少女终于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出来,像是在嘲讽自己,竟然还在心中期盼能暗中“回家”看上一眼。
而松雪则是看主子的反应便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当初少女对她所说自己是忠臣之后,如今看来,这个忠臣,便是大将军苏晏!
想到此,她双眼顿时起了杀气,她既已决意追随少女,自是不能容忍别人这般折辱主子生父,随即便欲上前了结此人。
不料刚有动作,衣摆便被人用力攥住。
“小女出身乡野,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想来当真要去了解一番这京都有何禁忌,以免哪日又冲撞了贵人,引来杀身之祸。”
她的声音竭力平静自如,随即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朝着李勉行了一礼。
“今日幸得这位公子相救,万般感谢,我等就此别过,告辞。”
说罢便带着二人离去。
而李勉本想着再与她攀谈几句,却不知为何,他觉得少女的眉眼骤然变了冷漠。是以便并未阻拦,眼看着人消失于自己的视线。
三人走后,一直隐匿暗中的心腹出现在李勉身侧,低声向他问询。
“王爷,何不将人带回府中?”
李贺的后人,骨子里自然带着掳掠本质,可李勉脑海中却突然出现那日少女躲在陆祁渊身后,眼中满是依赖之情,他便露出几分兴味,语气中满是势在必得。
“只是强迫有何意义,我若是看中了谁,定要让她真心实意待在我身旁。”
“姑娘,方才那人?”
待上了回府的马车,松雪有些不解为何苏予初方才将自己拦下。
“他是肃王李勉,定然不会孤身一人出现于此,此时对上他没有胜算。”
松雪曾在暗卫营中记下皇室所有成员,可她却并未见过肃王,因而此时面上露出羞愧之色,血仇在眼前出现,自己却帮不上忙。
而槐夏在一旁则是一知半解,只是担忧的看向此时双眼血红的少女。
“姑娘……你若是实在难受,便哭出来吧。”
可苏予初却只是带着几分克制的吸了一口气,
“不到得偿所愿的那一天,我不会为此等竖子之言落泪半分。今日先行回去,流言太盛,我们恐怕要换一种方法。”
她知道,肃王出现在此定然也是受了几分流言影响,因那日她便已经看出,肃王与陆祁渊的关系并不熟络。
她不管李勉打算做什么,她只知道,若是此人挡了自己的路,她万不会像对陆祁渊一样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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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在此,世子不是让你保护姑娘吗?”
今日陆祁渊刚好没去慈顺寺,此时正把自己关在书房当中不知在做什么,而奉命守在门外的松岩,却与不应出现在此的松垚撞了个正着。
松岩见他面色纠结,一副纠结模样,还以为是苏予初出了什么事,正想进去通告主子,却被松垚一把拦下。
“世子近日心情如何?”
松垚的话让松岩一头雾水,只是见他神情并不急切,才稍微放下心来,如实回应了他。
“尚可。”
因李贺已经得知陆祁渊去慈顺寺的缘由,他们这几日便可正大光明的出入寺中,已经把想做之事布置了个大概,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而松垚听见后也是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朝着松岩问了一句,
“那世子没有听见别的风声?”
“你若有什么话便直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这几日松岩也随主子早出晚归,每日出现在生人面前的机会都很少,侯府的下人又向来懂规矩,因而松岩并不知道有关陆祁渊的传言已经要传遍京都,他只是见自己兄弟说话一直不着重点,有些着急罢了。
“我今日来,是有两件事要禀告世子。一件便是有人散播不利世子声誉的流言,还有一事……”
松垚传达过后,松岩的表情也微变,让他先在此处等待,自己则是敲响了书房的门。
“流言一事我已知晓,稍后我会与初儿商议该当如何,至于第二件事,”
松岩原封不动的把事情告知了陆祁渊。他这才知道少女竟已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了这么多委屈。
当初李映欢便曾因此事来霁月巷找过少女,事后陆祁渊百般问询才从李映欢口中得知是宫里人散出的消息,最后再经斩尘一事给了幕后之人连喜一些教训。
可他没想到,短短几日,流言便已传遍京都。
若想解决此事,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母亲长公主出面,认定苏予初为侯府未来儿媳。可一想起当初少女连随他入府都那般忐忑,一时却不敢贸然去寻母亲,只想先和她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可松垚带来的这第二件事,却令他神色有些不安。随即示意松岩附耳过来。
“是!”
松岩将他的指令带回,松垚便如未出现般消失于侯府之中。
书房里,陆祁渊看着桌上尚未完成的木簪,背着阳光,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只是听他喃喃低语,
“你究竟在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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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肃王特意去找了她。”
与此同时,深宫之中的连喜仍未放弃对苏予初的监视,待得知这人整日外出后,便已经心生怀疑,如今听说便连储位有力人选的肃王都对她有了兴趣,这可让连喜瞬间忘了尚未愈合的伤口疼痛。
“正是!肃王殿下今日带着许多护卫出门,待寻到她们几人踪迹之时,便让其他人留在暗中,而是自己独自驾马上前。”
“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这……我们的人怕离得太近让肃王的人发现,便不敢显露的太明显。只是其中一个耳力较好的,好似听见了‘逆贼苏晏’这几个字眼,看样子应该是肃王殿下怕几人误走到苏府附近,特意出面阻拦。”
“有意思,一个不知身份的孤女,竟然惹得侯爵府世子和当朝王爷相继英雄救美,看来,我得亲自会会她了。”
听到与苏府有关,连喜脑海中先是闪过一丝其他,可快到他自己也未曾抓住。是以只好阴恻恻的说出这番话后便示意手下上前,随即轻声交代了什么。
“干爹果然英明,儿子这就去办!”
这日傍晚,苏予初三人用过膳后本打算休息,却听此时院内传来一些异样响动,随即窗前便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她们二人不免被吓了一跳,还是镇静的松雪先看出方才那人是一直守在此处的松垚,让少女先行放心。
可此时屋外仍有异响,松雪便让槐夏照顾好苏予初,有什么事立即喊她,随后便出门查看,可这一去却并未立即归来。
苏予初心知不对,立马让槐夏喊松雪回来,可喊了几声仍未有人应答。
就在她与槐夏皆感到惊慌之际,一道迷香顺着窗外飘来,她察觉之时已是为时已晚,身子一歪便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苏予初意识逐渐恢复,她渐渐睁开双眼,却见自己身处于一个阴暗的房间之中,而身侧并无槐夏身影。
心中惊惶之际,一道尖细的声音从暗中响起,
“瞧瞧,我们的小美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