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和易书玦在车里一路无话。
空气里的凝重氛围太浓，浓到让宋琰在最熟悉的道路上，开了导航。
机械女声一声声播报着路况，没达到宋琰预想的效果，反而徒增耳道疲惫。
他偏头看了副驾驶上的女人一眼，又很快转了回来。
他对易书玦，总是很矛盾的。
认定她不会走，却也怕她走。
认定她舍不得，却次次无端叫她再心狠几分。
易书玦头是望向窗外的，鬓边的发丝被吹开，她稍微偏一下头，就全吻在脸颊。
窗外景色不断飞驰倒退，像看见从前。记忆的开关倏然被打开，过往桢桢回忆汹涌而来，时间好像都变得很长很慢。
随着几声响雷，玻璃窗上开始砸响了几滴沉重的雨滴声。
易书玦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子，眼前的玻璃窗被控制着升起，最后几滴雨水掉落在大腿上，浅蓝色牛仔裤慢慢被濡湿。
先忍不住的是宋琰，他将车驶向右侧，慢慢靠边停了下来，语气里有几分疲惫，轻轻的，接近气声，“你讲句话。”
易书玦没将脸朝向他，只是淡淡道：“回家说。”
“为什么，非要等到回家？”
宋琰第一次在她面前心慌，从刚刚他强吻她的时候，这种心慌一直延续到现在，惹得他很不好受。
“现在讲，你一生气把我丢在这儿，我不想淋雨。”易书玦语调平平，听不出生气，也听不出嘲讽，静静地把头转过去，眼神与他平视。
宋琰头小弧度地扭了一下，呼吸渐渐重了几分，似是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某种情绪。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手掌贴在方向盘上的力度越来越重，方向盘都被手心的温度捂热了。
这段恋爱，宋琰没怎么哄过她，每当宋琰以为她会生气耍小脾气的时候，易书玦已经调整好情绪对他笑意盈盈。
她照顾他的一切。
所以这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他都听她的，跟她回家了，明明他都给她面子了。
他只有略显生硬的一句，也知道一定会引起易书玦的怒气的一句，“别闹了好不好。”
易书玦轻轻扯了下嘴角，在宋琰看不见的地方，她在背后的手掐紧了衣角，好让声音稳定，音色不抖。
“分手。”
宋琰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猛的一松。
“你说什么？”
“分手。”
宋琰的心跳骤然加快，手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后去抓易书玦的手腕，“我说了我没亲她，而且我保证没有下次。”
你看，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吧。易书玦心里自嘲一声。
“她为什么坐在你旁边？你允许的？”
“是，但是……”
“但是是因为她看上去活得实在太惨了，你看不下去，对吗宋琰。”易书玦抢过他的话，手腕用力想从他掌心抽开，确是徒劳。
“除了同情和怜悯我对她没有任何其他感情。”
易书玦朝车窗玻璃嗤笑一声，“你听听，你相信吗？宋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给她资助，她爸爸在医院的钱每个月都是你付的！”
这话或许显得她很不近人情，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可这时候，她收不住自己内心无限被放大的委屈。
宋琰静静看她。
易书玦最厌恶的莫非是宋琰这副样子，好似他将情绪管理地极好，而自己像个怨妇，不管不顾，永远是情绪失控的那个。
这也次次提醒她，他的爱远没有她的多。
不知是她用力太猛，还是宋琰收了力，这时手腕很快便抽了出来。
空气中凝结了十秒。
宋琰眯了眯眸子，用近乎审视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调查我？”
“你去问问你高中同学哪个不知道。”易书玦没有正面回答，嘲讽语气满满。
“那今天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时间还掐得这么准时，家里离ROGER近，打车只用十分钟，从叶于心出现到那个画面出现，也不过十分钟。
易书玦不禁皱起了眉，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男人。她以前有觉得这段恋爱失败，但没想到在结局能垮成这样。
那双狐狸眼轮廓柔媚，瞳孔诱人，里头流转的光波似是要将宋琰揉进去，“宋琰，你太让我失望了。”
宋琰一时无话，两人默默对望。
“第三遍，分手。”
周围空气默默抽搐着，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将二人包裹。
“谁？”
“什么？”
“你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妈的。易书玦忍不住在心里暴粗口了。
“你去死吧。”
她也不看宋琰的脸色，转身就开了车门，不顾大雨的冲刷，重重地将车门一关，在雨夜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宋琰的眼里，易书玦抹了一把脸。
他以为是雨。
-
易书玦跑到街边一家面馆门口躲雨，眼眶红红地盯着路边那辆黑色小轿车，眼眶红红地看着他绝尘而去。
她在期待什么，最后那四个字一定会激怒他，她还期待宋琰会回来找她么？
易书玦蹲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流，边流眼泪边捣鼓着手机打车。
她以为，二十四岁的人了，眼泪总会少一点的。她伸手摸了下泪水，低头一看，黑的。
她化的眼妆脱了，现在自己铁定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更想哭了。
“喵。”不远处烧烤店门口的一只花猫坐立在那，朝她叫了一声。
易书玦抬头看了一眼，她觉得猫也在笑她。
温城没有夜市，这时候的网约车已经少之又少，再加上路程较近、雨势又大，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打到车。
易书玦本想求助自己的好闺蜜盛款，但想到盛款最近刚和傅之隅和好如初，也便不给她添堵了。
打给高中死党谢星啼，关机。
得，谢大机长常年关机。
通讯录好友翻到最后，她找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夏止柠。
夏止柠和宋琰打小认识，在温城，傅陆江夏四个姓氏是最有名声的，宋盛两家实力稍弱。年轻一辈的偶有染指，圈里的八卦也都是耳濡目染。
因此，宋琰的情场旧事，夏止柠自然知道。
她和易书玦是在温城一中认识的，易书玦是校内心理老师，夏止柠是特聘的美术老师，校内偶有碰到，性格相投，一起吃了几顿饭就混熟了。
当她知道易书玦的男朋友是宋琰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你就是他那个被他前任算计了好几年的现任？”夏止柠也是太过惊讶这才口不择言，把圈内传的八卦原话说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意思……”
“没事。”书玦冁然一笑。
那时候夏止柠只是下意识觉得，易书玦会挺惨的，在这段感情上。
“那你现在还生不生气，要不要我去摆那姓叶的女的一道。”
“不用啦夏大小姐。”易书玦差点扶额，这夏家千金也是太可爱了，“我要真这么恨她，早让我好闺蜜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噗，你也挺有意思。”夏止柠捣鼓几口饭，好奇问道，“你闺蜜谁啊？”
“哦，你应该认识，盛款。”
夏止柠第二次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和傅大少有婚约的盛小姐？”
易书玦的神色稍稍变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笑应：“嗯。”
于是就这样，夏止柠和易书玦的圈子彻底融合。
-
“止柠。”易书玦叫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嗓音和磅礴大雨混杂的声音，把远在法国的夏止柠都惊了一下，“我分手了。”
“等等等，我现在在一个画展。”几声高跟鞋的清脆声过后，温柔的女声再度响起，“你和宋琰？分了？”
“嗯。”
“靠，分得好啊，早该分了。”夏止柠换只手拿手机，“别伤心，不许哭，等我回国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庆祝你分手的单身派对，把我身边优质大帅哥都叫过去任你挑。”
“回国？你在国外啊，我还想等你救命的。”许是有了好友的慰藉，易书玦哭得更放肆更大声了。
“救命？”
“温城下大暴雨了，我打不到车。”
“你不会刚分手就被宋琰那个大渣男丢下车了吧？”
好像，大差不差。
“嗯……”
“死渣男。”夏止柠骂了一声，愤愤道，“我让我男朋友去接你，定位发我。”
“诶……”易书玦本想拒绝，结果电话已经被这大小姐愤愤挂断了。
让人家男朋友大半夜来接，合适吗？
况且，她也没见过啊。
但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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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一辆没有车牌的白色越野车出现在空无一车的马路上，准确停在了那家面馆的正前方。
易书玦没发现，她本站起来一会儿，后来又蹲了回去，眼神空空地望着地面。
视线里倏然多出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靴，带着几滴雨水，视线渐渐上移，黑色工装裤的裤脚塞进靴子，有些随意，又像是匆忙之中的不经意。
这人穿着黑色短袖，手里拿着的长柄伞，也是黑色的。
脸色，好像也挺黑的。
也是，谁愿意半夜大雨天出来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易书玦悻悻地撇撇嘴，猛地一站起来，视线一黑，头目晕眩，不住往后倒退着。
江卿晔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伞下带。
肌肤上传来陌生男人的温度，易书玦浑身一僵，尤其是这男人还是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她连忙稳住身子，挪开手臂。
江卿晔见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反应，落空的手掌轻轻握拳，声音平淡，“止柠的朋友？”
“嗯。”易书玦想到自己哭花了的脸，忙将头低了下去。
“我是她哥，走吧。”
“哥？”
夏止柠好像是有个哥哥，夏家有个长子。
可是，不是说？易书玦无解地摇摇头，索性不再思考，跟了上去。
这点小路，易书玦总觉得走了异常之久。她不敢离江卿晔太近，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挽着我，或者抓袖子，别再淋到了。”
易书玦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巧的是他也微微偏头。
他侧脸轮廓接近完美，匆匆一瞥，她看到了高挺的鼻梁和凌厉的下颌线，和一双深邃的大眼。
标准浓颜系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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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琰开出十几分钟以后，天上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雷。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心情愈加烦躁，看了眼时间，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还是在下一个路口把车掉了头。
马路上没几辆车，迎面驶来一辆没有车牌号的白色越野车，模样格外引人注目。
宋琰的车在面店前缓缓停下，遮雨的屋檐下已经没有女孩的身影。
他无端皱起眉，把周围看了一圈，然后拿出烟来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