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甜贞
破五之前，泰州各家各户大多都忙着走亲戚。
按着原先的计划，他们此行在泰州多待些时间也无妨。但程可则还是决定初六清晨便动身，他要再不走，估摸着又得有人寻着味儿登门拜访。为了避免那些场面，提前回海岛为妙。
这天清早，和来时那样，年轻壮劳力1号人物——程至兵笔挺地站到院里，充当活动的置物架。
在他身上提着挂着大小不一的包裹，有爹娘给装起来的，也有爷爷奶奶塞过来不许他们不收的……
在一众弟妹跟前，就属他的身板最壮实，自得服其劳。
在亲人面前，程至兵显得又憨又喜庆，关键是此时他帽檐下面没头发，摘掉棉帽子就是一颗大光头，亮噌噌地。就是冷不丁地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透出来的尽是锐利。外人要是看见他，不必多言，自能知晓此人不好招惹。
程芳芳提着一摞自制的麦杆笸箩也赶了过来。她迈进院子，瞧见大侄子身上挂满了零碎，不由得哈哈笑。
好在，程军洋有眼力，从姑姑手中接过礼物仔细提着。
笸箩由小到大套在一起，圆圆的两端分别由麻绳系着，路上保准不会散。
程军洋高声谢过姑姑，程军海也凑上来看了看，小笸箩蛮可爱的，他们给带回家去，妈妈指定喜欢。
小笸箩成功送出，程芳芳笑的眼角皱纹折出了三四道，现今农村人家里口粮不富余，哪家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这几个麦杆笸箩是她和婆婆平时攒下来的几个品像最细致的，回头二嫂摆到家里使用上，不会太嗑碜就是。
收下小物件，几个孩子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追逐程可则，见他点了头，程至兵朝程军洋几个弟弟潇洒的摆了摆头，转身将东西给提到了大门外，七手八脚的将那些东西卸到了早早停妥在门口的汽车上。
程至兵甩了甩两臂，暗自长呼一口气，那么老些东西全挂到他身上，沉的慌。
程军芯戴着小棉帽亦步亦趋的跟在爸爸身边，程可则牵起女儿的小手，转身拉过程山则交待：
“哥，你记得去和程泰叮嘱一声，但凡有外来陌生人员进村寻找咱们家门牌的，不要迎家里去，速速打发他们回去，免得生出事端。”
程山则笑了，他拍了拍兄弟厚实的肩膀，“放心吧可则，咱爹早就定了规矩，不管日子过的有多艰难，不论是我、以则还是芳芳，一律不准打你的旗号行事，除非他们放着如今的太平日子不要了，不然的话，咱爹说他会第一个去举报的。”
“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哥，我这就先走了。”
“至兵就交给你了，只要练不死，就可劲练他，他受得住。”
“爹，二叔可从来不论这些的，我……”接到亲爹和二叔双双投射过来的死亡凝视，程至兵立马绷直身体，呈哑火状，长辈训话，只管听着就是。
和爹娘郑重告别，请二老在家门口止步，大过年的免得他们当众落泪。
寂静的村庄里，汽车点火发动，那点动静还是引出了不少村民赶到村口送行，程可则又与村里诚心送别的族亲依依挥别，才收拢军大衣坐上汽车，绝尘离去。
……
汽车停到火车站，在值班室打通电话让人过来取车，程可则他们登上火车朝着南方返回了。
也许是回家心切，他们都觉得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些。
当他们辗转登上海岛，将两大包东西分给程至兵，撵他去了兵营。之后，一大三小便包袱款款的朝着军属院方向赶。
“我跑的快，我跑的最快，略略略……”
爸爸和两个哥哥手上都提着东西，两手空空的程军芯率先跑到自家门口，只见她熟练的打开小院门，小闪电一般扑向客厅。
“嘿！”
“妈妈，”
“我们回来了……”
哎哟我去，女儿的这一嗓子，着实惊到了坐在餐厅偷吃偷喝的付矜瑜，惊得她感觉嘴里的红酒都变了味儿，呜呜……不香了！
她以前就习惯了洗澡之后，来一杯红酒，吃点水果或甜点。家里没人这几天，她天天都是这样享受的，别提有多滋润了。
这下好了，滋润过了头了！
桌子上摆满的水果和甜点还勉强能应付过去，可那亮晃晃的法国红酒瓶和红酒杯嘞……
当程可则和双胞胎提着大包小裹的挤进客厅，都看见了那餐桌上摆满的食物。
蒜蓉奶油烤大虾、芝士焗虾球、芝士焗南瓜、烤蛋塔、奶油泡芙，芒果冰烙、香蕉碎冰船、盐水凤梨片、切块火龙果……
都瞧见了！
付矜瑜那个尴尬啊！她悄悄起身，离开餐桌，挪到一边去尝试着冲他们微笑，眼神透露出不自然。
她的这些反应，自然逃不过程可则的法眼！
不过，三个孩子好像没有发现异常，现在这一刻，妈妈的微笑抵不过桌子上的食物有诱惑力。
视线扫过餐桌，程可则的眼睛盯着那瓶红酒瓶和高脚红酒杯好久没挪地方，付矜瑜笃定他就是盯住那两样东西许久，好烦，怎么办啊！
手指在背后快要扭成了麻花，付矜瑜感觉自己麻了！
程可则将身上的东西扔到地上，走上前拿起已经空了的酒瓶上下看了看，酒装子的标签上是外文，他看不懂，也不知道那是法文。
放下酒瓶子，他端起那支红酒杯凑近闻了闻，好浓的酒味。他侧着身子扭过脖子看向付矜瑜肯定的说：“玻璃杯？这里头装的是红酒。”
这是西方才实兴的红酒，媳妇儿是从哪里弄来的？程可则转过身来，眼睛聚焦到了付矜瑜身上，将她的不自然全部收进眼底。
这小妮子有事！
付矜瑜感觉他那个眼神就像闪电一样刷刷刷的射到她的身上，“那个，程可则你累了吧，要不先坐下歇歇？还是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准备。”
程可则一手端着红酒杯，另一手拉住急欲逃脱的付矜瑜，他将那支红酒杯递到鼻端又闻了闻，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付矜瑜，之后仰起头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红酒是这个味？酸，不如白酒有劲。”
付矜瑜暗自尝试抽回自己的手，可这人就是不松开啊，讨厌死啦！
三个孩子坐在餐桌边一顿狂扫，照他们的速度，那些甜点和水果很快能被消灭殆尽。至少证据少了一半，付矜瑜暗自松出一口气，梗着脖子佯装镇定，“你们三个没洗手呢，就上桌子了，嗯？”
“妈妈，我们马上去洗澡，身上脏着呢。”程军洋咽下嘴里的东西，抽个小空回了付矜瑜一句，接着又埋头吃上了。
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付矜瑜仰起头对着程可则做起危机公关，“这不……这不是老林，就是老林来了吗，高兴……很高兴嘛……”
“从哪里弄来的？”
知道他指的是红酒，付矜瑜踮起脚尖，贴到他耳边低喃了这么一句，“黑市，你可不许去告发我哦。”看向他的大眼睛小眼神透着精怪和调皮。
“你胆子可真大，你……”放下红酒杯，程可则正要再说什么，程军海吃掉手上最后一口糕点，侧过身疑惑发问：“爸妈，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悄悄话？我要听，我要听。”
程军芯吃得满嘴奶油和碎屑，舞着小脏爪，拉开餐椅硬朝着付矜瑜贴了去。
“呀，小脏娃。”
付矜瑜急忙后撤，顺势叫程可则松开了她的手，她一个不经意碰掉了女儿的帽子，顿时，发出惊呼：
“天啊，这是怎么了程军芯……”
“咯咯咯……我是小光头了妈妈……”
“妈，我们和爸爸都剃光头了。”双胞胎摘掉了帽子。
一个接一个的摘了帽子，哎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光头，程军芯还拿她的小脏手捂着嘴嘎嘎乐，付矜瑜简直没眼看。
瞪了程可则一眼，统统赶去洗澡。
孩子们洗完，程可则也去洗。
付矜瑜夸张的觉得洗澡间的地板都厚了那么几公分，地板上流淌的全是黑泥水啊，脏的哟，哎呀，没眼见。
在媳妇儿的监督下，最后洗澡的程可则拿出洗刷工具把洗澡间的边边角角都给打扫了个干净。
……
洗澡后果然身轻气爽，饿着的人一个一个的端坐在餐椅上，抡起筷子开造。
“将就吃一顿青菜炒米粉吧，管饱。”
“妈，还是咱家里的好吃。”
“就是，妈妈的手艺，天下第一好。”
“怎么的，你们奶奶家的饭菜不香吗？”
虽然就一道青菜炒米粉，却让付矜瑜给做的甚是可口。爸爸埋头炫米粉，弟弟和妹妹也吃得欢实，程军洋抬起头看着妈妈发出“乐呵呵”的笑：“香，还咸。”
程可则填了满满一大口热炒的米粉，直勾勾看向大儿，程军洋被爸爸看的发怵，赶紧埋下头抱着盘子造饭。
坐在程可则旁边的付矜瑜托着香腮，看着眼前的一大三小，笑得甜蜜。
………………程军芯的告状大会………………
爸爸喝酒。
爸爸抽烟。
爸爸不洗澡、不洗头、不洗脚。
爸爸身上整天有酒味儿。
爸爸不管我们哥俩，还让我们洗雪澡。（双胞胎添了一句）
对，爸爸也不管我。
嗯？程军芯，你能说这话？（程可则表示不服）
咯咯咯~爸爸有一眯眯管我，不过爸爸没有管大哥二哥，没有管哦。（程军芯歪着小光头坚持）
妈，我爸没管好程军芯，她都饿瘦了。（双胞胎又添了一句）
对，我都瘦了。
怎么回事儿？（女主人终于发问）
这个……媳妇儿啊你听我说，没什么大事儿。
那是什么小事儿呢程可则，你说，我听着。
咯咯咯……爸爸快说。（三颗小光头聚到一起歪着头等着看戏）
就是家里养了两头猪，小孩子嘛，头一回见，吓着了。
就这样？（真的吗，女主人表示不信）
精神科医生说，程军芯这事可大可小。（一颗小光头添油加醋的说）
什么？都看上精神科医生了，程可则你……
别激动，别激动媳妇儿，程军洋你能不胡说嘛！（试图搂住香软的媳妇儿，可美人不给搂，转过头看向儿子，程可则式瞪眼）
村里哪有什么医生，就一个下放的人，刚好他以前是精神科的，胡乱找人逮着他了，也就让他凑合给看了看。咱小乖没什么事儿，我一直都在。真的，就是做了一两晚恶梦，后面睡觉的时候不太踏实，呓语了几句。
我想妈妈来着，爸爸不听我说……（一颗小光头委屈的说）
爸爸有听，有听啊。
木有，我恶心难受的时候，爸爸没管我，哼。
这……确实……好吧，程可则无语可狡辩！
妈妈抱抱人家嘛。（小光头朝前蹭蹭）
妈妈你好香啊，妈妈搂着我呀，晚上我要跟着妈妈睡。
好，妈妈搂着你。
耶！我要跟香香的妈妈睡一起，再也不要跟臭爸爸睡了。
程军芯，见过小白眼狼吗？
我没见过啊，爸爸。（小光头表示接受无能）
照照镜子去，你就是。
哼，不理你了，臭爸爸。（人家才不是）
程军芯，妈妈问你，以后还跟爸爸出远门吗？
不要，再也不要了。
程可则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拯救一下，我这……带孩子也还行，就是稍微有点点粗心。
切。（给你一个眼神自己去琢磨去吧程可则）
小别胜新婚啊媳妇儿……（某人眼神火热，夫妻俩的悄悄话还没正式说呢）
去你的……
正好不想与他独处，免得他逼问自己偷吃好吃的和喝红酒的事，谎话不好圆啊。偷吃不擦嘴，后果可大可小。
低头朝怀里看去，我的好军芯，还好有你这个小宝贝，今晚妈妈搂着你睡啊。她在心中暗自窃喜着，正欲起身抱女儿回卧室休息去，刹那间，付矜瑜的双手差点僵在半空，不由心想：“这小宝贝的体量有些大，自己堪堪勉强能抱得起，哎哟，只怪腰太细，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