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文/白甜贞

    年二十九,泰州,天晴,微风。

    程怀林于早饭后,站到庭院抬头看去,北方接连下了数天的漫天大雪已不见任何阴霾迹象,天空中的云彩飘移不定,时而隐约能露出太阳的笑脸。

    “可则,看这天儿,十五之前都不会再下雪哩。天儿好哩。”

    程家厨房那边传来阵阵响动,备菜的活计开始咯。“好哩爹,瞧今儿这日头好的很,娘和大嫂、二嫂她们到厨房收拾去了,我想,要不了多少时间,咱家的客人就得到了。”

    “放心吧,都备好哩,几位族亲也都打了招呼,程泰他们一会儿都过来作陪。”

    这时,程以则推着自行车刚进家里,院里睡不下,昨晚他们夫妻俩还是赶回镇上家里休息的,夫妻俩起床之后没在家里开火做早饭,今天是大年二十九,小镇的街面上也冷清的很。

    “爹,二哥。”

    “以则,一会儿你多喝两杯;大哥,你少喝点。”

    听到二哥这么交待,他转身将自行车交给媳妇柳春花,“成,趁这次,我好好过过酒瘾。”他径直走上前拍了拍也是刚迈出屋门的大哥,他大哥的酒量从来不成,哈哈哈……不说是三杯倒吧,实际情况也差不了太多。

    而程以则在供销社这些年,早就将酒量练出来了。

    程家万事俱备,就等客来了。

    ……

    太阳升高,村里街道两边堆砌而成的雪跺,渐渐从底部融化出水。

    村里农闲时,有事没事勤串门,有水无食皆可坐下唠一唠嗑上半斤瓜子。

    尤其这两天村子里老程家可热闹哩,人们聚集到一起拉呱,大多都围绕着他们家扯闲篇。

    从程怀林开始唠,唠到程家三个儿子,最神秘的当属程家二儿子,他程可则从一个农家小子参军,在外历经生死奋战数年,转身归来便成了解放军,还是战斗英雄。

    而他后来居然又打到了最南边的海岛上,还娶了一个城市里的媳妇,啧啧~真真儿是有福的人哩。

    村口这边的程老六家里,也正聚集着这么一波人,闲的嗑牙。

    裹着一件破棉袄,歪倚着墙头还抖着腿的朱四儿:“诶,你们说,为啥程老二那媳妇十多年了都不回来看看公婆哩?”

    “你们说会不会她的身份有么问题,怕见人哩?”程老六媳妇提着刚烧开的一铝壶热开水挨个给这伙年轻人面前的水碗里添水。

    朱四儿猛地一拍手掌,来劲了:“六婶,照你这么说哩,八成有门。要不,程老二哪回探家咋的都不带上他媳妇哩。”

    居然得到了朱四儿的肯定,程老六媳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她窝窝囊囊活了大半辈子,突然觉得值了。想想也是,那些城市人,出身指定不如咱们农村人。

    母亲刚给添满一碗热开水,程老六的大儿子朝着热水低头吹了吹:“俺程二叔就是厉害,估摸着是他不让来,人家女子家家的就不敢跟来呗。”

    话题路线不能歪啊。朱四儿朝着搭话的程进仓摇了摇手指头,颇为神秘地摇头说道:“进仓,不是俺要说你斗争经验浅了,你娶媳妇也有小十年了,咋的不知道要按咱们这里老辈儿的规矩,新媳妇儿进门不给公婆敬茶,那哪能算礼成哩?”

    被朱四儿这么一胡沁,程进仓还真以为自己理薄,看了看坐在他一旁逗弄孩子的媳妇儿,夫妻俩都是憨人,没再搭腔。

    程老六好赖活了一把年纪,少不得要为自己家憨儿子理争两句,虽然他儿子想进步,想跟朱四儿他们一道走上斗争路线,但也不能啥啥都不讲道理,不是啥帽子都能给人戴的,更何况想给程家戴帽子,那也得人家肯低头啊。

    “胡说啥哩,程老二结婚都十多年哩,孩子都生了仨,咋就不算礼成哩?”

    吐出一嘴瓜子皮的范思彪看了看在坐的几人,为朱四儿帮腔:“嗐!这不是拉呱哩,话儿头赶到赶哪儿,就扯到哪儿哩。”虽说是拉呱,但也是寻找线索嘛。

    “可惜他是在那么远的地方,当的还是什么最神气的海军大官。要是在别的军区,没准咱还能去扫听扫听。”窝在范思彪身后的范思通塌着腰拿着铁钳子捅火苗,想看看埋到火灰里的红薯熟透了没。

    听到范思通的话,胡云蛮就像那准备上场的斗鸡似的,目光闪闪地在范思彪和朱四儿之间打回打转转,“是不是要去串联?记得带上俺啊,俺一准去,俺会游水,风浪再大俺也不怕。”

    好家伙,还想游水上海岛不成,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啊。

    这帮人太疯狂哩,朱老六觉得自己真是老哩,跟不上时代哩。他见小孙女总想溜下去玩耍,便指了指一直拘着小孙女的儿媳妇,示意她先带孩子去玩,别整天正事不干总想听人拉呱扯闲。

    “你们要扫听啥,你们想扫听啥哩?被程怀林当成宝贝疙瘩,挂在程家堂屋墙上的那些军功章、战斗英雄的证书能是假的哩?”

    “那是不能够!他本事大,咱们这里大大小小的都知道嘞。俺说的是他从来没露过面的媳妇儿哩,县革委那边……”本就是看他官大才有整头啊,要是能把程老二拉下来,那他们这几位的的仕途也就光明可期了啊。

    这个胡云蛮说话不过脑子,就这样的还是朱四儿他们那伙人里头的中坚力量呢。程老六指着胡云蛮骂道:“你快闭嘴吧你,少提那什么……!走走走,你别在俺家胡乱扯闲篇了,俺们一家人的日子就是依靠程老二他们当兵的,不怕死去前线打仗、流血牺牲给换来哩,人的心肠不好黑的哩。”

    程老六这么一骂,程进仓倒是先憋红了脸。他爹这是干啥哩,他还想跟着朱四儿求进步呢。朱四儿瞧见便笑呵呵拉过程老六的胳膊:“哎呦,六叔甭急哩,俺们也没说一定要去县革委打小报告哩。再说哩,他程可则也不是啥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哩,也不是俺们一个小报告就能成事哩,您说是不?”

    朱四儿一个眼神扫过来,范思彪立马嬉皮笑脸的跟着进言:“是哩是哩,咱们就是扯闲篇,您老快坐下喝口热水,不值当的……话又说回来,程家如今在村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哩,咱这周围十里八村的,哪回抄家名单都没有他家,那不都是靠他们家老二给撑腰的哩。”

    “人家过的再殷实,也没占村子里一厘钱的便宜,程怀林、程山则都是厚道人。”程老六真心觉得这帮子人不地道,想一出是一出,想整谁就憋招儿整人家。他儿子进仓真要跟着朱四儿混,被卖八百回都有可能哩。

    “是哩,是哩,咱们也没说啥么。就说前头那三年,是程家老大当支书的哩,让咱们缺粮受饥挨饿,后来他把棒子交到程泰手里,咱们村子里不也没人去整他的大/字/报么。”

    “看谁敢哩!程家老大当支书那几年,正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又不是因为他个人给造成的哩。你们咋就不提调水修渠的事哩,那还不是多亏了程老二大老远的跑回来忙上忙下给居中调和的,嗯?”

    “呃……是哩,是哩。”环视了几位伙伴,朱四儿坐下继续抖腿。心想:可不么,整程老二的材料总也递不上去,要不自己能在县革委会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说走程老二这条道错了?

    见朱四儿不搭腔,那想必他是在想事情,于是头号狗腿的范思彪便敷衍了一句:“是哩是哩,咱们老家人都知他的情儿哩,不也没敢捅咕他们一家么。”要不是看程进仓也姓程,没准能从他家套出关于程可则那边的什么线索,他们哪还会搭理他这个榆木疙瘩。呸,齁咸的瓜子,又得灌一大碗水,咸,太咸哩。

    “你倒是敢哩,程老二他……”程老六训斥的话音尚未落,临街的土墙外头像炸了营似的涌过他家门前,轻轻拉开窗户一看,外头那更是人头攒动。

    “小松,小松等等俺,等等俺,俺不拉屎哩,俺也要去看大汽车哩。”土墙这边的茅厕里窜出一个七八岁上下的男孩儿,他是程进仓的大儿子,外头有大热闹,他只得急中生乱,一边跑、一边回应小伙伴的招呼,还急忙向上提着那条略显宽大的土棉裤,急得他把棉裤腰绳随手那么一打结,撒开欢儿便跑远了。

    “咋的哩,咋的哩?”眼见大孙子一溜烟跑走,程老六拉开屋门急问,没得到回应。

    程进仓替儿子答了一句,“不知道啊。”引得在场所有人的白眼。程进仓你可真行,你一直在屋里,当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啥哩。

    “不会真是县革会下来人了吧,难不成是来整程老二的材料哩?”他们从底下搬不动程老二,那没准上头那些人有搞头哩。

    “净胡扯,真要整谁的材料还不得摸黑偷偷的进村?”范思彪这话听起来是振奋,自认为斗争经验丰富的朱四儿立马泼下来一盆冰水。

    “呃……说的也是哩。听阵势,外头的人可不少嘞,咱们不拉呱了,赶紧出去瞧瞧去。”

    “不会是要直接拉人去批|斗了吧?”

    程老六急得堵着屋门上手抠起了门板,一副标标准准的窝囊模样,啧~简直了!他是纯纯的着急:“哎呀,太吓人哩。赶紧的,老程家昨天才杀了猪哩,那还不被那伙人一逮一个准儿哩。谁腿脚好,赶紧的跑,到程家报个信儿哩。”

    “哎呀,这……这怎么这么多汽车哩?”程老六迈出屋门,入眼的便是排成排的汽车,这阵势是出啥大事哩。

    “您老别急哩,外头人太多,挤不出去哩,咱就趴院墙边瞅瞅吧。”给程老二家报信,他们几个都不闲哩。关键这程老六能不能不要堵着屋门口啊,他们几个也想出去瞧瞧哩。

    当挤开程老六,几个年轻人刚跑出屋没几下便蹿到了墙头上。这下又急得程老六不行不行的,“俺家是土墙,不准扒土哩。”

    “哎呀,知道哩,知道哩。别整天念叨哩,就您家这半扇垃土墙,年年下雨冲刷,早就改修葺一番哩。”朱四儿也是服了,这程老六不怪他家世代家贫,从里到外没一件能入眼的,东西不行,人也入不了眼,进仓是个憨的,他媳妇是个丑的。诶,没搞头哩。

    “就你朱四儿唠的好听,套上板车,你给俺到烧窑厂拉回几车土呗。”

    “那您当俺没说哩,那窑厂的土倒是好土,可它属集体的哩,没条子,谁敢动哩。”

    “切~你这鬼孙儿,就张了一张嘴哩。”

    “呀!快看,快看,十里八村的怪不是都赶咱村来了吧,哎哟哟,这得多少辆小汽车哩。”

    “呀,汽车都开到那边程家巷子里哩。”

    “外头这些车是挤不进去的吧,您看看这光景多热闹,就算是当年敲锣打鼓回村的战斗英雄,也没这阵杖哩。”

    “那是,那是。就今天这阵杖,咱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头一回瞧见哩。”

    “瞅这情影,不像是来搞批|斗|会……”

    “啪”的一记铁掌结结实实拍到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身上,“快闭嘴吧你。”疼的那人嗞牙又咧嘴,待他转头一看居然是程老六,厉害了啊。

    ……

    程可则原想着,多年未见的战友要来,少不得要摆上两桌宴席,届时由父亲和大哥去请来村里的几位长者作陪,也就是了。

    他倒是思索着,翻开陈封的战时岁月,估摸着可能要来哪几位战友,也不知道如今是否还和回忆里的模样那般,哪个谁谁的酒量有多少,当兵的能喝酒的人不少……可再认真想想打仗的那些年,他属实没多少时间和部下们大喝过一场酒,唉!

    与他那飘乎乎的思绪不同的是,还有更让程可则意想不到的,徐荣轩和王小武那两位不知道是怎么张罗的,竟带着三十多人跑了来。

    这下……

    程可则的思绪尽数收归心中,他想揍……不,踢人了!

    这……特马的!

    给老子整的什么情况!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