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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廿八。赤轮国都城,曜京。

    年关刚过,城中一片春寒料峭。连下了两天的大雪,冻得行人无不耸肩缩颈,猫着腰赶路。

    住在城东巷口的老叟刚支起面摊,就被迎面袭来的风雪迷了眼睛。等再睁眼,面前就多了个长身玉立的清俊男子。

    来人眉如墨画,目似秋水,正噙着笑意看向这里。一头乌发被拢进了斗篷,只余下如玉的面庞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

    “老丈,听说你这儿有一好酒,名唤‘摔摔’,不知我今日来可有幸品尝?”

    这声音清冽如山泉,凉得人大冷天一个激灵。

    老叟怔愣一下,忙回过神来招呼:“您是说‘摔摔’酒啊,有,我这还剩下好些呢。不是啥好酒,就是自家用果子酿的,喝个新鲜。”

    他在裤腿上擦了两下手,就要从一旁的酒坛里舀酒。来人抬手止住了他:“不忙,这酒怎么卖?”

    “您要在这儿喝,那就是十文一碗。要买了带走,四十文一角。”

    来人笑吟吟道:“还剩多少,我都要了。”

    “呦。”老叟一惊,赶紧在心里算了起来,“我这约莫有二十来角,您看这……”

    面前之人解下荷包,摸出来一锭银子放在面摊上:“酒先给我装一坛,余下的我明日再叫人来取。”

    “哎,得嘞。”老叟忙不迭把凉津津的元宝贴着心口放好,又取了个陶土烧的小罐子盛了一坛酒封好。

    买酒人一接过小坛子就拢在了怀里,笑得眉目如画,像抱着个宝贝似的离开了。

    直到人都走远了,老叟还忍不住扭头去看。这人长得可真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大冷天的,还一个人出来买酒。

    “哎呦梁叔,你这伸着脖子不嫌冻啊。摊子都没支好,你还有时间去看别的。”一晃神的时间,面摊前又来人了,这次是个熟客,张姨。

    梁叔终于回过了头,嘿嘿一笑,继续摆弄了起来:“这不是瞧着哪儿又来了个小少爷嘛,长得跟个神仙似的。”

    “小少爷?”张姨挑着眉毛提高了嗓门,“你说刚才买酒那人?那哪是什么小少爷,他可是泰宁国的温亲王。”

    梁叔不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温亲王,就是那个要来和亲的王爷?”梁叔面上掩不住的惊诧,“张姨,你怎么会认得他?”

    张姨得意洋洋地叉着手,一脸神气:“我那宫里当差的侄儿给我指过。你别说,这泰宁国来的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好看,里面就属这温亲王最俊,走在街上都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看着梁叔还在发愣,张姨使了个眼色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梁叔,再跟你说个事,你猜,这宫里和亲的公主是怎么来的?”

    赤轮国新皇登基不到四年,圣上刚满二十四,虽有子嗣,但都还年幼,哪里会有适龄的公主许给这温亲王。梁叔摇摇头:“我这老汉哪能知道。”

    “我跟你说啊,”张姨看着四下无人注意,神神秘秘道,“是在乡下随便拉了几个清白姑娘去。”

    梁叔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张姨:“这,这怎么可能。”这和亲可是大事,皇上要嫁女儿到其他国家去的,他一介老农都知道有多重要,圣上怎么可能这么随便。

    张姨不屑地撇了撇嘴:“就知道你不信,要不是我侄儿亲口说的,我也不信。我跟你说,就是前些日子,我侄子他们去买了姑娘送到宫里,这事千真万确。”

    张姨还在那边嘀咕着,也不知道哪个姑娘这么好命,能当公主还能嫁给个亲王,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梁叔压下心中的震惊,脑海里却不由地浮现出刚刚来买酒的温亲王的脸。

    想到这样龙章凤姿的人物,最后竟然要娶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农家女,他就止不住摇头叹气:“唉,真是可惜了……”

    当日午后,赤轮国皇帝陛下设宴,再次款待远道而来的泰宁国使者,顺便商议和亲的各项事宜。

    酒半酣时,皇帝斜靠在身后宫女的怀里,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地问道:“温亲王,你来赤轮也有半月了,可发现什么新奇好玩之事?”

    温亲王一双眼眸亮如星辰,闻言粲然一笑:“回陛下,这半月我和皇兄逛遍了曜京,发现赤轮的美酒简直不可胜数,与我泰宁截然不同。这不同的原料与工艺,差上一点,酿出的味道就是千差万别。遑论曜京繁华,能工巧匠多如牛毛,自创的各种酒酿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不少农户家中自酿的果酒也是清甜异常,饮一口便口齿生津。”

    皇帝却像是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又道:“怎么净说酒了,美人呢?曜京可是出了名的盛产美人,你这一趟,就没带走几个?”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温亲王面上不显,眼神却无措了起来,耳朵也涨的通红:“我,我这……”

    与他同行的泰宁国大皇子,也是太子殿下见状赶忙接过话茬:“回陛下,温亲王平日就只好美酒,少近女色,绝非那孟浪之人。自从准备迎娶公主后更是严于律己,洁身自好,断不敢委屈了公主。”

    皇帝听着,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提这个。”

    他支起身子,歪斜着从宫女的怀中坐起,忽的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说起公主,正好现在大家都在,那咱们就来选个吧。”

    皇帝身边跟着的公公领命,从侧门出去了,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选个,选什么?

    难不成当场挑个公主去和亲?

    众人互相看看,全是一头雾水,唯有几个略知内情的大臣一脸无奈,仿佛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荒唐事。

    不多时,由公公领着,大殿中央进来了十几个年轻女子。

    这些女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却身着一模一样的华丽衣裙,连发饰耳坠都毫无区别。

    她们统一低眉颔首,乖巧顺从地站着。像等待着被人挑选的货物一般,带着点期待又怯生生的,倒有几分惹人怜爱。

    在底下众人的暗自惊疑中,皇帝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这诸位公主就都在这里了,温亲王,你看看哪个顺眼,挑个好模样的,带走就是了。”

    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温亲王看着眼前的数位“公主”,显然无法理解还能这么干,僵硬地站起身来,完全不知所措。旁边坐着的泰宁国太子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见他站着不动,皇帝又催了一遍:“傻站着干嘛,你过去挑一挑,找个好看的。”

    温亲王不自在地走上前去。姑娘们都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他随手指了个站在第一排的:“回陛下,那就,就这位公主吧。”

    皇帝微微颔首,对着那姑娘道:“你,把头抬起来。”

    “公主”顺从地抬起了头。皇帝看到她的面容,不由地“咦”了一声。

    众人屏住了呼吸。

    “怎生得如此好看?”皇帝赞叹道。他探着头欣赏了一阵,转过去对温亲王说道:“这公主确实貌美,温亲王,要不你换一个选?”

    温亲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眼睛本来就大,现在更如受惊的麋鹿一般,一时竟说不出他与这“公主”谁更楚楚可怜。

    回过神来,面对皇帝期盼的目光,温亲王只好又指了个后边的姑娘:“那就这位公主罢。”

    皇帝满意地向后仰去,点了点头:“后面的,你也抬起头来。”

    池化鹤闻言抬起了头。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成了“公主”,站在这里被别国的亲王挑选。数日前她为了碎银几钱进宫,买下她的那人只说是要进宫当宫女。

    若是早知还有远嫁异国他乡的风险,她打死都不可能跟着那人走。

    池化鹤记得嬷嬷的教诲,仰着脸却低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看,静静等候着接下来的命运。

    “嗯?”前方皇帝的声音传来,带着十足的惊讶与喜悦,“这个怎么比刚才的还要好看,要不温亲……”

    还没说完,公公尖着嗓子,在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句:“陛下。”

    皇帝的话头就此打住。大殿上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池化鹤在袖中攥紧了双手。

    终于,一声叹息响起。

    “算了,朕也不是横刀夺爱之人。这位和安公主,就给温亲王吧。”

    就这么,池化鹤一步登天,成了即将和亲的和安公主。

    跪地谢恩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既不喜悦也不悲痛,只有木然。这一切太过随意,话本里如此书写,怕是都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她想偷偷看一眼轻率决定了自己命运的人,却始终不敢抬眼。直到刚才的公公走过来,带着她们从侧门出去,池化鹤才轻轻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一眼。

    这一眼,没有看到坐在前方的帝王,倒是与站着的温亲王对上了眼。

    待看清他的脸,池化鹤心里猛地一惊。

    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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