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11)

    她从椅子上站起,与高自己一头的李信四目相对。帐外士兵来往的声音渐弱,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安谧微沉。

    就在空气中的魔道力量变得躁动之际,只听莉莉丝葱白的指节掩唇一笑。

    “扑哧。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那天情况危急,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自身能量主动跑到李信身上,还是李信真有什么秘密,能够引走她的力量。

    如今两人共处一室,莉莉丝看着岌岌可危只堪自保的蓝条,没有重现先前那幕,就没有再揪着不放。

    ……“之后你是否留在长城?”

    “这个嘛。你是想知道如何镇压体内的魔道力量,还是来找我交流练武心得?”莉莉丝没有见面时那般拘谨。

    黑发队长听到“镇压”二字面色不改,同时握紧了剑柄。他从未提起或利用体内注定失控的魔道之力。

    他是李氏王族残存的后裔,祖父当初把那强大的力量,伴随梦魇般的命运托付在年幼的他身上。对长安城的恨意与复仇,连同着日日萦绕的噩梦,组成了现在寡言孤僻的李信。

    “好吧,首先我不会留在长城,你拉拢我或者除掉我的念头尽早打消。然后,我讨厌粗鲁没有礼貌的男人——”

    锵的一声,李信的剑击中莉莉丝危急时刻凝出的冰盾。见试探不成,两人迅速拉开距离,在帐中各自警惕。

    “与其空有一身实力,不如建功立业,亦或称霸一方。”

    李信被她体内用之不竭的力量讶然,他不解这样恐怖的实力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却没有野心与之相配。

    初见时他以为莉莉丝散发的魔道气场已经足够震慑,直到今日守城,直面她如同深渊的力量更加让他难以置信。

    “用来守护的力量,才是有用的。”莉莉丝不赞同他的观点。游戏只要快乐就好,求什么建功立业。

    “那为何……你不用付出代价?!”

    莉莉丝的冰箭擦过他的腰间,李信以出色的核心力量在空中灵活一扭,提剑袭来的身影势如破竹。在剑锋相对中,李信问出一个莉莉丝没想过的问题。

    她收起大部分的攻势,只留防御用的冰盾,心底恍然大悟。于是说道,“代价,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青年此时还未如多年后那般成熟,对戳到痛处的话能波澜不惊。他见莉莉丝在原地轻飘飘问出这句话,数年积攒的怨愤在此刻爆发。

    “你又怎能体会!!!”

    暗黑的魔道之力附着在劈砍而来的剑刃,剑风朔朔似能直接撕毁这方时空。直面着迎面而来的攻击,莉莉丝调动全身的魔力汇集在眉间抵挡。

    “你疯了!”在军帐里贸然对她出手暴露,难道不要命了吗?

    只听一阵酸牙的刮擦声近在咫尺,李信的剑没入她背后的木板。粗重的呼吸声伴随青年身上滚烫的魔纹,让莉莉丝颈后汗毛直立。

    她凝视进李信变得漆黑的瞳孔,呼喊声堵在微张的唇齿间,那似野兽的威慑令她脑海充斥逃离信号。

    “……”他失控了。

    刚刚最后防守的力量已经用尽,两人间的局势宛如砧板上的鱼肉结局已定。在这个关头,莉莉丝从喉咙颤出微弱的两字。

    “【净化】。”

    李信的身形随之停滞,莉莉丝重重咬在他握剑的手。他条件反射吃痛放手,身体便被一股力气推开。

    趁他还未有反抗之力,帐中地上的冰箭变成一道道桎梏,禁锢他的手脚。

    被削去半数银发的莉莉丝,跨腿骑在倒地的黑发青年身上,掐住他的脖子。

    “你还真是个讨厌鬼,没问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付出代价!”

    那真真切切的杀意,真是在明讽着她对他的信任。

    “要我说,不如你把命都卖给我,我帮你实现愿望怎么样?”她挑眉凑近他漆黑的眸,近距离观察他的挣扎。

    蓝条见底与之而来的【混邪buff】,在心底升起几分道不明的蹂lin躏和报复的快感。察觉不对,莉莉丝连忙松手直起身。

    【强制清醒】!她拍拍双颊。

    两个呼吸后在她身下的李信重新睁开双眼,腰腹上的重量让他立刻警觉抬手,却发现很不对劲的地方。

    “霍恩斯!给我放开!”他浑身动弹不得。

    “霍恩斯可不是我的名字,我叫莉莉丝。”少女俯下身,双手压在他的心脏处。“讨厌鬼,你也可以叫我——莉莉。”

    咚咚,咚咚,此刻图穷匕见的两人心脏同频跳动。李信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染红了莉莉丝的冰。

    ……

    而后,莉莉丝看着眼底一片清明,已经恢复正常的李信,她站起身来整理了片刻仪容,再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知道吗?你方才差点要削下我的脑袋。”

    躺在地下的黑发青年看着少女转过去的背影,银发一半垂落在腰间,一半只在白皙的颈侧,那整齐的断口正是方才他的作品。

    “抱歉……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片段模糊不堪,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停止了挣扎。在体内的力量爆发后,似乎有一条缥缈的线索等他去抓住。

    “发生什么你看现场就明白了。”莉莉丝有些诧异他的道歉,原来也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木头。

    现在她还需要借李信的手,干一件事。“我想到了能帮你的法子,你的魔道之力不是与生俱来,所以一旦触碰会失控嗜血。”

    “这就是你使用力量的代价吗?”

    “不是力量,是诅咒。”两人交锋用的那股能量,他是那么的熟悉。昔日的长安城,面容妖冶的牡丹方士也曾窥觊。

    他不会将身上王族残裔的天命透露,却也渴望变强的方法。

    “你想要什么?”所有人都只会利用他的价值。

    莉莉丝放开对他的桎梏,摇摇头平淡的说,“你又付不起什么大代价,只需帮我个忙就行了。”

    要说她真想拿什么东西,又怎么会找一个看起来一穷二白的长城守卫军队长拿。

    李信误以为莉莉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处处提防试探。可当他走出营地,随她漫步在长城脚下时,才明白了一切。

    “明日正午,霍恩斯家族会在神女庙无偿治疗今日战场上被怪鸟抓伤的所有人。我要你做的,就是让所有黑斑症的将士和百姓知道这个消息。以及……”

    “队长好。”过往的士兵与李信打招呼。

    李信点头后,他们又转向队长一旁并肩而立的银发少女。“你好霍恩斯小姐。”

    莉莉丝听了开心的弯眉一笑,颇为得意的给李信使个眼色,再回礼。“下午好各位。”

    “她叫莉莉丝。”

    “队长这你不知道了吧,按照她家乡的规矩直呼其名可不礼貌,还是霍恩斯小姐好。”

    李信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眼神发光,开始赞扬莉莉丝方才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直呼崇拜,而她在簇拥下言谈含笑。

    丝毫不见这位女魔头刚刚压着自己,命令他喊她莉莉丝的影子。

    “以及什么?”等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李信开口。

    “以及,送我回家。”莉莉查看游戏面板里的健康值,担心如果回去的路上再出意外,她可能就真的要游戏结束了。

    “刚刚为什么不在我的帐中重新包扎?”他也看出她身上的伤势可能没有表现得那么轻,下意识说道。

    “我是女孩子哎,你是想帮我包扎肩膀,还是想帮我包扎后背呢?”怎知莉莉丝做出个鬼脸,笑嘻嘻凑到眼前问他。

    “不知羞臊……”李信别过头,加快两步走在前面。

    莉莉丝追了上去,“我就说你是讨厌鬼吧,明明关心我的是你,说我不害臊又是你。小小年纪的哪来这么多尔虞我诈的防备心。”

    “未成年的小鬼,你说谁小小年纪?”李信一站住脚,矮他半头的莉莉丝差点刹不住扑在他身上。

    看到黑发青年侧头垂下注视她的眼睫,莉莉丝梦回刚刚的死亡警告,灵活的像一尾鱼从他身旁溜了过去。

    “我可成年了,别次次扮黑脸唬我。”

    听到她的控诉,原本无意吓她的李信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一路守在她身边回到了霍恩斯的宅院。

    “那拜拜,明天见讨厌鬼。”

    “我会向长官禀上你的战功。”

    莉莉丝点点头,转身扑到菲蒙的怀里,身影很快消失在紧闭的门扉后。

    金发女仆长横抱起她失力倒下的身体,不一会儿在医库的宁女官步履匆匆赶来。

    “菲蒙,明天我们就回船上去稷下上学吧?”莉莉丝伏在女仆长的肩头蹭蹭她的下巴,被动作轻柔放在床铺上。

    平躺以后,她望着天花板。啊……还不行,蓝条和健康值都要养几天才能使用冰龙。这几天正好解决玉矿的事。

    “小姐,你别说话。先休息一下。”宁女官搭在她的脉搏上。

    “怎么样?”菲蒙着急地问。

    “五脏六腑轻伤,筋骨没伤到。我再看看……”

    “姨姨,那些鸟好吵,你帮我看看耳朵。”莉莉丝看着面色凝重的两位女人,禁不住撒娇。

    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发现确实身上没有重伤,她们大舒一口气。菲蒙为莉莉丝解开发带,才发现削断的发丝。

    得知是李信干的,菲蒙立刻坐不住站起身来要找他算账。

    “小姐你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吧,再来回一趟,菲蒙眼睛都给你哭瞎。”宁女官看着女仆长动怒离开的背影,摇摇头说道。

    “嗯嗯,放心吧。宁姨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了谁吗?”莉莉丝心底忽略了些不对劲,兴致地分享。“我看到了李白哦!”

    “他剑使的真好,面容很俊,哎呀真想和他多说几句话,这里的他,诗写得怎么样呢?”

    从课本里的诗仙李白,再到惊鸿一面的剑客,一直仰慕他浪漫与豪情的莉莉丝捧着脸,眼里流露出惊喜愉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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