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红楼]烟出绣 > 第二卷    百足之虫    游太虚绛珠悟真性    

第二卷    百足之虫    游太虚绛珠悟真性    

    林黛玉乍闻‘王妃’之言,心里是半羞半恼的。但傻大姐半痴的人,不好同她计较,因笑道:“你看珍大奶奶、珠大奶奶、琏二奶奶,并今个儿请客的蝌二奶奶,都不能称她‘王妃’,咱们是公府,不是王府,可记住了?”

    傻大姐是个轴的,若黛玉信她话呢,也便罢,偏黛玉不相信,遂急道:“人人都这样说,可不是我胡编。我敢骗姑娘,就叫舌头上长个疔,烂脓流进肚子里。”

    黛玉见她发誓,不由打个突,见左右无人,因问:“都怎么说的?你给我学学。”

    傻大姐歪头想了半晌,一拍巴掌道:“外头都在传,说姑娘要做王妃,但我脑子笨,不记得做哪家王妃。”

    黛玉定定瞧着她,这丫头神情言语,分明就是小孩子默书背文章。她身子止不住抖,却死撑笑道:“还交待你什么了?仔细想想,别遗漏。”

    傻大姐顺口道:“就交待这些呀,再没别的。”见黛玉脸色苍白,畏缩道:“姑娘别生气,我再不敢撒谎。”黛玉道:“知道你是真话,你特特儿告诉我,想要什么赏?”

    傻大姐迟疑片时,道:“姑娘有牡丹酥,能否赏我几块?嫂子只有两块,我吃了一块,下剩的舍不得吃,留给小侄儿了。”

    黛玉上牙敲着下牙,只觉周身一阵烫,一阵冰,听见自己声音道:“你先去罢,明儿找紫鹃讨,就是了。”

    又听窸窸窣窣脚步响,是傻大姐下坡去了。黛玉摸索着扶了树干,慢慢坐下,眼前仍一片片的黑。

    原来那牡丹酥是厨房新进的面果式样儿,贾母尝了两口,嫌絮烦,不吃。姐妹们因它炸得脆,层层叠叠,吃着很累赘,也都不要。

    只有邢夫人赞好,向贾母讨要,贾母见她吃得香甜,也高兴,便送两个儿媳一人一盒。厨房因老太太不爱,过后也没再做过。

    如今过了两三天,邢夫人那匣怕早下了肚,且她和自己素无龌蹉。只有王夫人,想必不爱吃那个,搁忘了,随手拿来赏人,才露出破绽。

    再想岫烟的话,外头毡子垫子、矮几坐褥,都是周瑞家的帮着陈设——因大家坐的散,春纤闹肚子,自己才悄命她家去。还有那个小丫头,也是独个儿观鱼时,她找来说湘云有请的。

    黛玉是个玲珑心肝,最通透不过的人。想到这里,哪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这副身子,别人不知道,贾母、王夫人却都问过太医,看过脉案的,岂不知其中关碍?

    故而王妃之说,必定确凿无疑——那些人纵然编谎,断不敢拉扯皇亲国戚,且贾母是一品国公夫人,若无王侯之属插手,小定礼怎会一推再推。

    既要做劳什子王妃,便与宝玉缘尽情断了!

    黛玉此念一出,真真儿轰魂掣魄,眼也看不见,耳也听不见,轻飘飘、荡悠悠,好似向天际飞去。待脚下着了地,四下张望时,只见雾霭遮天,层云盖地,远处似露一方飞檐,又似横着几颗老树。

    正踟蹰,忽闻那边女子做歌曰:“大梦初觉醒,云证却无证,三星斜月外,方为清平境。”

    黛玉听得,便如当头棒喝般,心头一片清明,扬声道:“清平本无境,大梦幻亦醒,三星黯斜月,青青了无痕。”话音刚落,脚下曲曲折折,显出一条白玉折板路来,两旁奇花相簇,仙草拱拥。路尽头隐约走出几位女仙,云步蹁跹,霎时已到跟前。

    为首的便挽住黛玉,道:“几次三番欲接妹妹游玩,总不得时机。今日妹妹断情悟性,可喜可贺,故请一见耳。”

    黛玉笑道:“我蒙姐姐纶音,醍醐灌顶,从此心无挂碍,只盼速返真元。”

    那仙子道:“时候不到,妹妹且先忍耐,秋深月朗之夜,愚姐妹鼓乐长歌,再迎妹妹归境。”说着将手一推,黛玉“啊哟”一声,睁眼看,岫烟探春正围着哭哩。

    又听探春要寻王夫人,她便拉住道:“妹妹....好歹别去,送我回家罢。”

    岫烟探春又守了阵子,看她气色转好,才略略送口气。黛玉扎挣着要自己走,岫烟抱住道:“好姐姐,你且惜惜命罢。”说着搂起裙角,往腰间一扎,这样一个背,一个护,踉踉跄跄下了山。

    也是运气好,才到山脚儿,紫鹃雪雁也找来了。见这般就扑过来哭,探春岫烟赶忙止住,黛玉歇了程子,除面色稍白一些,竟瞧不错有甚不妥。紫鹃在溪水中投了帕子,替她收拾干净头脸。

    黛玉便道无事,执意不要人背,又道:“悄悄的,别让人瞧出端倪。”众人不敢违她,只好四个一搭儿,半扶半抬地回到潇湘馆,所喜一路无人遇见。

    紫鹃铺好床褥,扶黛玉慢慢躺下,探春道:“给你们姑娘看看,她腿上怕有伤。”

    紫鹃早看见黛玉裙上一块泥土印,遂解下裙儿,褪了鞋袜,轻轻将裤管拉到膝上。只一眼,便叫声“我的娘”,眼里流下泪来。

    探春岫烟看时,只见白玉捏就的膝盖上,青紫破损,还有数道划痕。幸而出血不多,未将衣料粘住。岫烟道:“快打水清洗清洗,不然碎沙揉进肉里,才叫一个疼。”

    说话间,春纤也扶着门框蹭进来,紫鹃先骂:“杀才小蹄子,你一个人回来,就不管姑娘了?”岫烟见她弯腰捂着肚子,便问:“你是肚子疼回来的?怎么说头疼呢。”

    春纤道:“姑娘说大家吃席,闹肚子不好听,所以说头疼的。”

    探春道:“不管哪里疼,都要快回来,再换别人去呀。”春纤哭道:“我跑到半路,又忍不住了....所以才耽搁。”

    一时熬过粥,黛玉吃了两匙,越发缓过来些。探春道:“姐姐这个样儿,总要请大夫才好,既不告诉太太,那就回禀老太太,如何?”

    黛玉此刻只求一死,但想想梦中情景,怕暂时不能如愿。既要死,自然遂了王夫人的意,既迟早遂她的意,这会子便不必翻出来。

    所以拦住探春,不让她告诉王夫人。或者这个好舅母等不及,想一气儿要了自己性命,性命不值什么,但会伤外祖母的心。

    贾母若有察觉,定不肯善罢甘休,她老人家年岁大了,众人高高供着,却未必肯真心相待。斗来斗去,八旬老人哪敌得过正值盛年的儿媳呢,遑论宫里有个元春,家里还有个宝玉....

    倒不如哄着外祖母,多笑几声,多吃几碗饭,尽最后一点子孝心。再慢慢病倒不治,如此死别时,她才不会太难过。

    心里想着,便点点头,道:“只说我扇了风....有些咳嗽,打嚏喷。”众人见说,都知是不愿贾母担心之故,贾母每隔一日便要亲来看视,左右瞒不住病,不如往轻里说,还更叫她放心。

    黛玉又唤岫烟,道:“扰了妹妹宴席,请你多担待,你先回去,只说我树下打个盹儿,头疼先走了,再替我告个罪。”说完又咳。

    岫烟背身拭过泪,转头笑说:“才好些,还说这长串子。你不怪我就好,再这样说,我真无地自容了。”黛玉笑而不语。探春也道:“姐姐先去,免得她们等。”

    岫烟亦怕耽误久了,众人要生疑,便依言出来,加快步往凹晶馆赶。

    刚走到栊翠庵一带,就见篆儿远远地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看见她忙跑过来,道:“原来奶奶在这里,叫我好找!二姑奶奶小月了,奶奶姑娘们便先散席,都瞧她了,琴姑娘使我们寻奶奶。”

    岫烟大吃一惊,道:“她前儿才家去,怎么会小月!”篆儿又是跺脚,又是叹气,道:“都怪那个孙姑爷,听说是他打的....奶奶,大太太家还有一程路呢,我们这就走罢?”

    岫烟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思量片刻,道:“你先过去,有人问,只说没找到我。”见篆儿还要说,又道:“我先走,你再略转半刻功夫,再出园罢。”说着,快步又往潇湘馆来。

    刚进院子,就见鸳鸯紫鹃候在廊下,紫鹃肿着两只眼,鸳鸯也擦泪呢。看见她,鸳鸯往屋里指一指,又摇摇头。

    岫烟会意,遂放轻脚步,走上前悄问道:“姑娘怎样了?”紫鹃凑近,耳语道:“精神还好,我才把那话回禀老太太,看着像是信了。”

    岫烟还要再问,忽然帘子打起,探春出来道:“老太太方才还问,姐姐就来了。”岫烟跟她进去,黛玉正半倚在靠枕上,雪雁端了碗,拿小银匙慢慢喂药吃。贾母坐在床上头,鼻子眼睛都哭得红彤彤地。

    岫烟赶忙行礼,道:“都是我招待不周,害姐姐受委屈,特来领罪。”说着便跪下。

    黛玉欠身,叫了句“老太太..”贾母拍拍她手,又对探春道:“三丫头,扶你邢姐姐起来。好孩子,今儿你好日子,可请什么罪呢。不过你们年轻,看天热便爱贪凉,你孝敬的莼菜很可口,配粥配饭都好,不过是凉菜,我就不敢多吃。”岫烟忙束手答应着。

    贾母又道:“搅了你的宴,赶明我摆两桌,算是还席罢。还有二丫头,平日你们最好,今儿她却不得来。”

    岫烟一听,便知迎春之事瞒着贾母,忙笑道:“老祖宗还席,我不敢当。只求教我些收拾屋子、裁衣配料子的妙招儿,只一星半点,就够受用一辈子了。”

    一句话,冲淡些许愁肠,贾母也打起精神,道:“今日之事,是你姐姐不好,自己做诗做词,偏要往那僻静地方去,还一个人不告诉,一个丫头不带。你知道她,在诗词上很有些痴病的,一琢磨入定,就什么都忘了。”

    说着摸摸黛玉额头,道:“幸而她们寻到你,不然一个人病倒在山上,怎么处!”黛玉任她摩挲,眼睛却看着岫烟。

    岫烟见她隐然有致谦之意,便想:“林姐姐倒很实在。今儿个确是我疏忽了,老太太提点两句,实在不算什么。

    我是个勉强入眼的小辈,比起亲外孙女,可差十万八千里。亲疏有别,原是人之常情,难道我还恼么。”一边想,便对黛玉眨眨眼。

    黛玉点点头,心中苦笑不已,王夫人挑这日子,又挑这些人,自然是岫烟、湘云,乃至贾母都计算在内。只是贾母不知,又偏疼自家人,才迁怒敲打岫烟的。认真计较,实是自己连累她,瞧她神情,还感激自己替她说话儿呢。

    越想越愧疚,遂拉一拉贾母,道:“老祖宗,那边还没散....”贾母听见这话,忙道:“瞧我,竟把这个忘了。你们两个先走,我再陪玉儿说说话。”

    探春岫烟领命出来,不由都松口气。岫烟等走远了,方告诉迎春一事,道:“我要看看她呢,妹妹去不去?”探春先骂孙绍祖一顿,又道:“我也瞧瞧她罢。”

    来到邢夫人院中,众姐妹都不在这里了,邢夫人道:“才刚她们来,闹一程子,眼泪没把床腿淹了。这会子她刚睡着,你们就别去了。”

    岫烟两个无法,只得告辞出来,至晚间岫烟临去前,终究又去探望迎春一回。姐妹间如何哭诉,如何安慰,又如何惜别,一笔也难尽述。

    至次日,薛蝌岫烟便带了宝琴,携上行李,登舟启程,直往金陵而去。邢忠蒋氏一直送到惠通码头,方依依洒泪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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