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红楼]烟出绣 > 第二卷    百足之虫    顽薛蝌戏剑驱老婢    

第二卷    百足之虫    顽薛蝌戏剑驱老婢    

    戴嬷嬷一听“重赏”,登如见长子荣升大总管,年轻主子恭唤“戴大叔”的景儿。不顾别的,赁车便往双归巷赶。

    这会子见金妈妈出言驳斥,她便道:“你别忙着献情儿,反逆了爷和奶奶心意。

    说着不等答言,笑对岫烟道:“奶奶,说着怕你不信:二爷小时出花儿,偏二太太坐月子,是我们太太贴床照料了半个月,才好了....若不是嫡亲伯娘,谁能做到这份儿上?”

    金妈妈冷笑道:“几年不见,你竟没半点长进,说话还这样颠三倒四地。

    那时大太太管家,每日焦头烂额,哪得空闲‘贴床’照料?倒是昔年大爷大姑娘一齐生病,大太太分身不能,把姑娘托给二太太一个月....”

    戴嬷嬷一拍手,叫道:“着呀!二太太知恩图报,恰可见我们太太好呢!亲家太太,您是明事理儿的人,若二太太在京,我说这话该打嘴巴子。

    但这会儿人又不在,误了取喜的好日子,也不吉利;二则伯婆母代为验红,传出去,人只会赞主子妯娌和睦,爷跟奶奶有孝心。

    我知道爷不得闲儿,奶奶又怕臊,只管将喜巾子交给我,定妥妥当当奉到太太跟前。”

    金妈妈满脸通红,还要再啐时,薛蝌忽问道:“妈妈说,是伯娘让你来的?”

    戴嬷嬷心下一松,忙道:“正是,太太还备了新样头面,给奶奶做‘敬茶礼’哩!”

    薛蝌摇头道:“礼堂上没能叩拜母亲,我已大大不孝,这报喜再越过她,真要叫人戳脊梁骨了!

    骂我‘糊涂没纲常,瞎了心,叫旁人盖过亲娘’事小。再有疑惑伯娘,说她挑拨别个娘母子,压派侄儿侄媳,或叨出有损长房的混话来,岂不是我的罪过?

    再说回来,伯娘最是知书达理,慈蔼和祥的,怎会行这暗室亏心,损人害己之事?想必妈妈会错了意,也未可知。”

    戴嬷嬷张口结舌,一声儿不能言语,愣了半晌,方勉强道:“如此,定是我听岔了....不过验红迟了,人就要传歹话哩。

    说好听的,还猜做姑娘时不留神,抓去身上喜;不好听的,只当没有新红....”

    薛蝌不待说完,攒拳狠命一砸桌案,冷声道:“这话好没道理!奶奶贞洁,首在自身无愧,次在我做丈夫的,再有岳母并金妈妈为证,何需外人多舌?”

    说着那壁厢摘下宝剑,竖眉啮齿道:“妈妈勿要担心,有那故作犬吠、诬人清白的,我定削下他的狗头!”

    戴嬷嬷见他屈起两指,在轻轻上剑身一弹,那剑便如活龙般,只扑面门而来。不由“啊哟”大叫,仰身便往后倒。

    薛蝌踏上一步,俯身道:“妈妈瞧这几下,可还唬得住人?”见她直了眼儿不住点头,笑一笑,又道:“既无人乱嚼舌根,那绢子....”

    戴嬷嬷脊骨发凉,颤音儿道:“自然由二太太验看....我先放的那屁,爷只当猫儿狗儿胡叫,千万饶恕罢。”

    薛蝌哼笑一声,还锋入鞘,因命金妈妈:“送出去罢。”戴嬷嬷手脚并用爬将起来,连连打躬道:“不劳,不劳。”一面又行礼,捂着腰眼出去了。

    这里众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岫烟先掌不住笑出声,蒋氏啐道:“这丫头,还乐呢!女孩儿名声,最经不住嘴上嚼说,经过人口,无事也扯出事来。”

    岫烟挽住她,低语道:“亏得他,一招快‘剑’ 斩乱麻,那婆子唬得很了,定不敢瞎说的。”

    蒋氏回想方才情景,也笑了,道:“到底姑爷有主意,我先听她有两分歪理,险些劝你应了。”

    薛蝌正了容色,朝蒋氏深深作个大揖,道:“奶奶归家头一天,便受这等委屈,皆是我的罪过。太太欢欢喜喜送饭,却受一顿闲气,也是因我而起。我给太太、奶奶陪个罪罢。”

    蒋氏顾及女儿女婿体面,方才忍了多忍,没有发作的,只一口暗气憋着。这会儿见薛蝌陪小心,哽了哽,终将抱怨言语咽了下去。

    遂道:“都是那老驴治的,与你什么相干?只是姨太太....”

    薛蝌奉过茶,恭声道:“过了三朝,我们便回南去。日后再上京,谁知又是什么光景儿。倘或伯娘呼唤,烟妹妹便推我的账,不去就完了。实在三节六礼却不过的,还有我陪着呢。”

    蒋氏正怕薛姨妈不甘心,要设法磨挫小两口。薛蝌是男人,提脚便可走开。只有岫烟,届时火气都撒在她身上,岂不委屈?

    及听见这话,复作喜道:“好孩子,难得你有担待,肯体贴媳妇的难处....唉,可恨那个刁婆儿,没得叫我锤她一顿,出出气。”

    岫烟笑道:“妈也不用气,戴嬷嬷这一去,可有好骂等着她。”薛蝌点头道:“假若捅到大姐那里,撵出去也未可知。”

    金妈妈接口道:“有同喜同贵两个,还怕吹不到大姑娘耳中?”

    蒋氏左瞧瞧右望望,疑惑道:“你们打什么哑迷儿,我一字也不明白。”

    金妈妈道:“亲家太太哪知道,这是四五门子的烂账呢——大太太身边的同喜同贵,原是隔了房的亲叔伯姐妹,戴婆子就是她们姑妈。

    那年她小子赌气斗狠,被人棍子蒙头,打成个痴傻。老戴讨媳妇不着,便将主意打到侄女儿身上。”

    蒋氏拍腿道:“作孽!作孽!什么狗屁姑妈!她们爹娘呢?就这样应了不成?”

    金妈妈便是一叹,道:“自然不应的。但戴家兄弟都死了,两个寡妇娘各拖一个独女儿,又没个好房头,能有什么法儿。

    老戴先求同贵,她妈本病病歪歪,挣不过,一厥气死了。转头寻同喜时,那戴二家的抱着男人牌位,堵住汪家门首大骂三天——唔,老戴男人姓汪,原是个小管事。

    戴婆子折了脸,便去求大太太。那时大姑娘还小呢,因劝:“七八岁的女孩儿,愿不愿,总得问问她爹妈。”

    于是唤过人,问她们主意。那女人抢天呼地,只嚷:‘要我女儿给傻子做童养,除非我死了。’

    戴婆子当着大太太,赌咒发誓待同喜好,大太太被她哄转,反来逼戴二家的。戴二家的反不哭了,磕个头,直直撞在桌角上。”

    蒋氏岫烟相顾骇然,俱道:“后来如何?”金妈妈念佛道:“还是我们大姑娘,先叫请大夫,抢下戴二家的性命....”

    蒋氏岫烟齐齐吁气,道:“阿弥陀佛,救回来便好,不然两个孩子更可怜。”

    金妈妈笑道:“也是她们因祸得福,竟被大姑娘看中,留在屋里使唤。大姑娘劝回太太,又赏下十几两银子,叫戴婆子外头买人。说起来,这也有十来年。”

    岫烟闻言便不说话,蒋氏咋舌道:“那时节宝姑娘几岁?难为她,处理得周周祥祥。”

    金妈妈想了想,道:“也就八九岁罢。到得次年年中,大太太筹谋上京前,大姑娘才把她两个孝敬上。”

    蒋氏点点头,又问:“戴婆子既然得脸,怎么没跟着主子,反叫‘仇人’占高枝儿?”

    岫烟不等人答,先揉一揉腹,抢道:“日头这般高,怎么小饭还没来——都怪妈,害我肚饿。”

    蒋氏横她一眼,瞋道:“女婿食量大,尚未喊饿呢,偏你耐不得。再者老张没回,你怨着我?”

    岫烟诧异道:“难道不是妈疼他,非要山珍海味鲜果子干蜜饯,张大叔才跑断腿,这时未归的?”

    话音才落,就见晴雯篆儿合提个大食盒,一路沉肩坠肘,趔趔趄趄地赶上厅来,喘道:“姑爷,奶奶,小饭拿来了。”

    众人一见,俱捧腹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晴雯二人因方才说到“取喜”,被金妈妈撵出屋的,看见他们这样,也愣愣地随着都笑了。

    一时取出饭菜,岫烟便“邦邦”敲盒底儿,蒋氏指她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摆弄它做什么?”

    岫烟歇住手,正色道:“这方的圆的,七碗八碟,我怕压塌底子,还白陪钱呢。”众人越发拊掌仰合,哄堂大乐。

    金妈妈欢喜道:“都说琏二奶奶诙谐,依我看,我们奶奶才风趣咧。”

    薛蝌却只管瞧岫烟,见她眉目流眄、巧笑嫣然,正待顺势也打趣一打趣。一扭脸,却见蒋氏金妈妈互使眼色,两个丫头也捂嘴吃吃地笑。

    薛蝌脸一红,忙又转过头去,且搭讪着让蒋氏上座。蒋氏来此半日,已放下大半的心,遂推家中无人,告辞出去了。

    这里岫烟另取盘盏,将各色菜肴分拨一半。下剩的攒了两个盒,叫金妈妈几个吃去。

    夫妻们回到新房,就着热肴馔边吃边谈讲,薛蝌叹道:“.....大伯祖父先后去逝,父亲出海未归,三叔四叔借机趁乱,笼络了许多伙计仆妇。

    大伯娘陪嫁的家人,外头事务,手且伸不过去。内宅呢,几个大丫头死的死,去的去,也没个当用的。便有起子背主妄为的,差不好生当,还偷的偷,拿的拿,卷裹了不知多少去。

    那戴嬷嬷亦是王家陪嫁,先时份位低,不显眼。过后不知怎地,竟是她护着伯娘,和人大闹几场。大伯娘是半边人,又在新寡,得了这员猛将,岂有不重用的?”

    岫烟思忆一回,道:“她同我们一路进京的么?怎么路上没见过。”

    薛蝌笑道:“她登船就病倒了,只得上岸医治,月余后方挨延上京。伯娘因她病总不痊,进不得府,便留在旧宅了。”

    岫烟愣神道:“原来还有这段公案,那她如今....怕在上房留不长。”

    薛蝌莞尔道:“何止留不长,这会子怕已打出去了!”说着眨眨眼,道:“妹妹猜,下仆行径儿中,大姐最厌恶的是什么?”

    岫烟悬箸默了片时,偏头道:“偷奸耍滑?乱造谣秽?再不就是倚富行凶。”

    薛蝌摇头道:“姐姐最不容的,一是引逗大哥,二是撺弄伯娘。

    那年长房闹贼,三四波人互咬不休。伯娘辨不明,便听戴嬷嬷鼓动,欲将涉事的全打板子,撵出去....”

    岫烟叹道:“偷窃之事原属暗流,最易拿来栽赃设陷,再说三四波人,少不得忠奸混杂,就有被冤枉垫窝儿的。若一样处置,就怕不叫人信服,乱了人心。”

    薛蝌笑道:“正是这话!后来大姐断明,该逐的逐,该打的打,该安抚的安抚....戴婆子也遭了二十杖,从此退避三舍,再不能同喜同贵为敌了。”

    岫烟提了注子筛酒,道:“自此后,大姐便开始掌家了罢?”

    薛蝌点点头,道:“先还只限家务,渐渐地,点库盘账,分配店伙,伯娘大哥都服她的。

    她还劝着伯娘,‘本钱易寻,伙计难讨’。忠心能干的掌事伙计,需得千万笼络住。”又笑道:“妹妹再猜,大姐如何行事的?”

    岫烟轻轻捣他一拳,道:“这有什么不知道?自然是银子钱的功劳。”

    薛蝌摆摆手,道:“他们库里常有旧货,伙计下人中,有那结亲的、添丁的、老人的,俱从中挑合用的赏。

    诸如布匹、用具、玩器、银饰、鎏金首饰,样式不时兴,再难卖出好价儿,收着又怕虫蛀了,霉烂了,融了重打又不合算。偏这些都是家常使的,不会浪费,所以每每略多赏些,人都称好交赞。

    等我们出海回到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谁不感念大姑娘之仁!”

    岫烟鼓掌道:“既笼络住人,又清了货,还生下钱,大姐真可谓脂粉伙的子房,裙钗中的管仲!将来比琏儿嫂子还强,也定不得呢。”

    薛蝌笑道:“所以祖父叹惜,说若是男儿,必成就一番事业。”

    岫烟笑而不答,只问:“琴儿说她八岁时节,曾跟父亲在西海沿上买洋货,遇见真真国的女孩子,还请她作诗,可是那回么?你也遇见那女孩子了?”

    薛蝌腹内暗笑,道:“你知道我那三叔四叔....那时他们吐完家产,金陵熬不住,才指一事闽南贩货去了。

    父亲说,先时走得急,海上许多买卖尚未分割明白。莫若早日走一趟,将该清的都清了。再买些洋货,一半归公,一半留给我和琴儿。谁知回程遇险,货丢了十之二三。

    父亲因家里才安宁,恐传扬出去人心不稳,再叫外人钻空子。便将此事瞒过不提,仍按当初估算的数儿归了公,余者才给我们兄妹。

    细细思忆,他那时便觉身子不妥当,才执意走一回....他若不去,一则失信于人,恐有隐患,二者想攒些家底,万一山高水低,也好....”

    岫烟见他哽咽,心中亦戚戚然,十分不是滋味。因隔桌伸出手去,将他手握了。薛蝌臂膀微颤,也反握住她的,一时二人静坐,默默无言。

    忽闻“咕噜”两声腹响,岫烟回身啐道:“这个人,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口里说,手却仍由他攥着。

    薛蝌又是喜,又是涩,又是好笑,因举目四望道:“夏至未到,怎么蛙儿就叫了?”

    岫烟摔开手,拿帕子便要掷他,却被薛蝌松松挟住,抱坐在身边,翻那下头的热菜喂于她吃。

    岫烟红着脸吃了两口,终于臊得坐不住,因立起身,笑道:“这杯酒谢你。”说着举杯送到唇边。

    薛蝌仰脖吃了,奇道:“好好的怎么谢我?”岫烟扳手道:“及笄那日,金妈妈去送礼,特特儿和我说那些话,我知道是你吩咐的。

    戴嬷嬷对妈妈无礼,我才能抓住她痛脚,先敲打一番。怎么不该道谢?”

    薛蝌听这话,三分为谢,三分为安慰,另有四分为哄他开怀。不由喜悦替去愁绪,亦把盏去敬岫烟,道:“我也要谢妹妹,岳母那时问起,你怕我们为难,不好应答,才岔话问起小饭的。”

    言毕,二人相视一笑,和乐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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