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

    他仰头快速喘息几分,一滴汗顺着他的喉结流到胸膛的伤口上,出尘清雅的容颜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远远看去如一副颓败的神秘画作。

    焕霄看到他这副样子妒火中烧,他一脚踩在绫舟的脚上,用力碾了碾。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绫舟深吸一口气,抬手覆上胸前鳞片还要拔。

    这时水面上忽然响起一声龙吟,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彻湖底:“焕霄我儿,你在何处。”

    是老龙王的声音!

    绫舟几乎立刻站起身来朝海面看去。

    焕霄也抬头朝水面看去,他的随从吓得屁滚尿流。

    “哎呀太子,我就说不能来,这下叫龙王发现了,我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赶紧走吧太子,他困在这岱渊中根本出不去,等下次有机会再来寻他。”

    焕霄无奈,只能先走,走之前他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绫舟:“不许再发出任何声音,否则我饶不了你。”

    几人的身影消失了,老龙王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绫舟眼底刚刚亮起的微光又熄灭了。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浑身密密麻麻的伤痕有股令人窒息的空洞感。

    阿砚从假山中走出来,道:“他这么欺负你,怎么他走了你还有点舍不得?”

    少年一愣,没想到阿砚竟然在这里。

    他哑声道:“你都看到了,他来了却不是为我。”

    阿砚反应了一会,道:“你说的不会是……龙王吧。”

    绫舟自嘲一笑。

    阿砚道:“刚刚那声龙啸是我喊的。”

    焕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父王教训他,能叫他闻风丧胆的很少,他父王恰好排头一个。

    阿砚不想看绫舟被欺负,又不想现身,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绫舟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阿砚问他:“你不高兴了?”

    “没有。”

    绫舟摇了摇头。

    阿砚问他:“他为什么要拔你的鳞片?”

    绫舟抿起嘴唇。

    行吧,又不说话了。

    阿砚坐在他身前,从怀中掏出几片叶子捣碎,朝他身上的鞭伤涂去。

    少年想推开阿砚,阿砚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使了个定身咒将少年定住,她法术虽然不精进,但是为了保命,定身咒用的极好。

    少年一贯隐忍,伤口火辣辣的疼也不吭一声,阿砚给他上完药才解开定身咒。

    阿砚道:“我这次来是还你上次帮我击退凶兽的人情,以后我就不来了,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再让别人伤害你了。”

    少年嘴唇动了动,半天才低低说了声好。

    他不愿多说话,阿砚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收起剩下的药汁上了岸。

    那之后燃灯圣君出关,玉巍山众仙不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

    随着燃灯圣君出关,玉巍山也迎来五十年一次的考校,因着玉巍山有许多仙族少主,所以这次考校在仙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阿砚每次都是不上不下的成绩,她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偏偏这次出了意外,她这场考校是与梧桐对阵。

    燃灯圣君把她带回玉巍山就不再管她,她没有趁手的法器,只能用木剑与梧桐对打,她近来法术精进不少,而梧桐整日跟在焕霄身后疏于修炼,手中的赤金宝剑竟然被她的木剑挑飞。

    梧桐脸一黑,上一次校考阿砚可是垫了底,输给她那还了得。

    她心中一急赤手空拳就往阿砚身上扑,却不料直直撞在阿砚的剑上。

    阿砚本就控制不好体内的神力,一晃神便神力外泄,她躲闪不及,带着神力的木剑直直刺向梧桐的肩膀。

    梧桐肩膀传来剧痛,捂着肩膀满地打滚,鹰王冲过来替梧桐疗伤,可是他的仙力怎能治愈神伤。

    他续了法力一把拍在阿砚肩膀上,怒气冲冲道:“你怎可下此狠手!”

    他力道不轻,阿砚被他打了个踉跄,肩膀传来断裂般疼痛。

    她蹲下身来想为梧桐医治,梧桐却突然尖叫着后退:“父王救我!”

    鹰王安抚地拍了拍梧桐,再看向阿砚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刀。

    他道:“我儿无端吓成这个样子,看来你平日定然没少欺辱她。早就听说你无法使用神力,不知道是从哪里拣来的神根据为己有,却无法将其炼化,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今日就让我替天行道,抽了你的神根!”

    阿砚冷笑,鹰王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生来自带金、火、木三种神根,但这并不代表着神根越多越好,人和仙都一样,大多数灵根越多修炼速度越慢,她虽身负神格,神力却并非天生就有,需开土、水灵根炼化成混合灵根才能有所突破。

    混合灵根世间少有,它珍贵在于,一旦炼化而成,每个人都可以抢夺它。

    当初她被燃灯圣君带回玉巍山时,这些仙者就知道她的身世,他们忌惮她不想让她练成混合灵根,却又恼怒取不出她体内的三条神根,只恨这绝无仅有的神根没有被自己拥有。

    所以他们将怒气转移到阿砚身上,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阿砚,她一旦出错,就会成为他们方便行事的借口。

    见鹰王朝她走来,阿砚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有声音响起:“鹰王,你凭什么将神根据为己有,你也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是啊,小小的鹰族竟然在我们面前口出狂言!”

    鹰王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刚刚一时冲动,竟然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眼见着在场诸仙都在讨伐自己,他只好将怒气往阿砚身上引。

    “都是这个小女娃给我气糊涂了,我怎敢把神根据为己有,我鹰族誓死效忠凤族,无论如何都不敢自作主张。”

    看见凤王露出满意的神情,鹰王趁机道:“还请凤王与燃灯圣君为我女儿做主!”

    凤王道:“此女不顾同门情谊,将私人恩怨带到校场,自然该罚,燃灯圣君,你说呢?”

    阿砚看向燃灯圣君,他坐在高位上,远远看他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当初她在山外与一群野兽争食,争不过被野兽撕咬时,燃灯圣君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你跟我走吧。”

    阿砚问跟他走有什么好处?

    他面露慈悲道:“以后玉巍山就是你的家。”

    她信了他的鬼话,和他回了玉巍山,结果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管过她。

    而今他又用那副无悲无喜的面容对着众仙,缓缓道:“对同门不知手下留情,明日起罚去岱渊静思己过。”

    阿砚转身就走。

    平日里她出入岱渊无人管辖,但是如今被罚,她身上带有燃灯圣君下的禁制,一旦入了岱渊,不到时限就不能上来。

    她坐在岸边磨蹭许久,考校不知不觉间结束了。

    燃灯圣君带着老龙王和焕霄来到岱渊池边,燃灯圣君道:“二公子绫舟已经在岱渊关押一百年,他本也没犯什么大错,龙王此次前来是否要接二公子回家?”

    老龙王摇了摇头,提起绫舟他面上带了一丝不屑:“此子性情顽劣不堪且天资不足,不堪大用,接回去也是看着心烦,就让他在岱渊池底静思己过,省着回家再给我找麻烦,今日要不是焕霄说想弟弟了,我也不会带他前来。”

    说话的功夫焕霄已经从岱渊池底上来了,他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在龙王面前端着一脸的温和谦恭:“父王,阿弟一切都好,您可要去看看他?”

    龙王摆摆手,神情是忍不住的轻蔑。

    阿砚这才想起来水中还有个绫舟,她毫不犹豫的跳下岱渊。

    她被那股强大的水流引到假山旁,不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假山后偷听,她缓慢走进,那个身影竟然是蛇族少主茶安。

    阿砚皱了皱眉,今日在校场还未来得及问他,那日他先一步跳下岱渊,肯定也看到了那行字和那个鞭子,她想问问绫舟身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

    她刚要问出口,就听到茶安小声说:“那日我被卷到他面前,只有打他三百鞭才能保命,我出于无奈打了他三百鞭,所以今日想来给他道个歉。”

    阿砚道:“原来那日绫舟身上的伤真的是你打的。”

    茶安脸一红:“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不会生我气吧。”

    阿砚看了他一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你打的又不是我,我生什么气?”

    他浑身破破烂烂的有许多伤口,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听到阿砚这么说,他松了一口气,还想和阿砚说话,却见焕霄去而折返。

    看到焕霄的那一刻,茶安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怨毒。

    对着绫舟,焕霄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他知道绫舟最在意什么,刻薄的话张口就来:“刚刚我在水下的时候,父王就在岸上,他根本没有下来的意思,你知道因为什么吧,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你让他蒙羞了。”

    绫舟的拳头紧紧攥起,焕霄又道:“你知道吧,父王最恨看到你的金鳞,所以我才会让你把鳞片拔下来给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绫舟,还不快点动手。”

    听了他的话,绫舟果然听话的拔掉身上的金鳞

    阿砚心中升起一缕无名之火,这时身后的茶安忽然道:“他们是一蛋双生,龙蛋壳上有神力滋养幼龙长大,生长之初绫舟抢夺了蛋壳上的神力,致使焕霄先天不足,身上连鳞片都挂不住,他多么自私,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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