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冷

    “信我,没事。”

    林修的声音轻柔清缓又坚定有力。

    他站在她身前,用宽厚的臂膀替她挡住了摄像头。

    俞诗年除了能看到他身上的衬衣,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被他挡住,内心的惶恐稍缓,渐渐平静下来。

    逯弘邈上前紧张地问:“年年你怎么了,没磕着吧?”

    吴媚握住她的手:“别紧张,深呼吸。”

    宋沅梦的家人也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俞诗年努力撑起笑容:“没事,就不小心绊了一下。”

    抬脚往屋外走,她觉得这个屋子憋闷极了,想要出去透口气。

    吴媚牵着她,林修和逯弘邈也紧随着她出了门。

    太阳尚未升起,空气中还弥漫着晨雾的味道,很清新。

    俞诗年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她刚才实在是太难受了,没想到一抬头竟然看到摄像头正对着她,那些不好的记忆失控般地从她脑海里往外涌,她又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三个人紧张地望着俞诗年,谁都没有出声。

    直到看到她的脸色好点了,吴媚才开口:“年年,能和我说说你刚才的感觉吗?”

    俞诗年闭上眼睛,身体顺着墙滑落,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紧张、害怕、沉思、挣扎,各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在她的脸上,原本精致动人的面庞,变得苍白无力,看上去极其痛苦。

    林修蹲到她身边,轻拍她的后背:“年年,别紧张,先缓缓再说。”

    逯弘邈也蹲下,关心劝慰:“年年,别怕,哥哥在呢,没人能伤害你。”

    俞诗年缓和半天,感到心跳慢慢恢复正常,对吴媚缓缓吐露:“就觉得不舒服,呼吸困难,心跳很快。”

    “你不是整天说自己很懂吗?她这是怎么了?”逯弘邈大声问。

    吴媚踢了他一脚:“你不是说我招摇撞骗吗?你现在问我怎么了?”

    林修不悦皱眉,见吴媚把关注点又放到逯弘邈身上,轻咳了声提醒。

    吴媚目光探向俞诗年:“没事,她就是应激反应,缓缓就好。”

    逯弘邈第一次见俞诗年这么失控,怀疑地问:“应激反应怎么会这么严重?”

    吴媚睨了他一眼,蹲到地上:“年年,我记得你之前拍过和裘轩的照片,明明你可以面对镜头,怎么现在会反应这么强烈?”

    林修想起俞诗年手捧鲜花和裘轩一起对着镜头笑的那张照片,拍她后背的手停顿了一下,低头凝视着她,耐心等她的答复。

    俞诗年努力回想那天的场景,缓缓道:“其实也很紧张,觉得不舒服,但当时只有我和裘轩两个人,又觉得照片在自己手机里,所以能克制住心里的害怕。”

    林修隐忍着心中酸涩,轻言安慰:“之前的事绝不会重演,年年你别害怕。”

    “对,宋沅梦的录像不会公开,年年你别怕。”逯弘邈也细语安慰,“而且当年恶意曝光你的人都遭到了惩罚。”

    林修闻言,神情微顿,复杂地望着俞诗年苍白的脸。

    吴媚柔声鼓励:“年年,你可以的,别害怕,现在这里全是梦梦的亲朋好友,没外人,你能试着克服一下恐惧吗?”

    俞诗年顿了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她可以的,为了梦梦的婚礼不留遗憾,也为了她自己的事业,她该试着去面对镜头。

    她点头后一直没有动,眼里满是挣扎,林修心疼得要命。

    他明白她的抗拒,却不能看她继续逃避,她一向很勇敢,只要她能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他相信无论多难,最后她都可以做到,他会陪着她一起克服这些阴影的。

    林修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年年别怕,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如果你实在紧张,就往我身前躲一躲,我替你挡着。”

    他的力气很大,俞诗年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抬头望着他,又退缩着靠在墙上。

    对上她满是不安的目光,林修低头,贴近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劝慰着:“年年,我其实也不敢去看心理医生,作为你的病友,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互相支撑,一定能克服过去的阴霾,权当是也给我些勇气好不好?”

    林修伸出手臂,放到她的面前:“来抓住我,我先给你传递点勇气。”

    他的眼睛里溢满关心,神情温柔得不像话,出口的话语更是坚定有力量。

    俞诗年半信半疑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握了握。

    逯弘邈挤开吴媚,挎起她的另一只胳膊:“年年别怕,哥哥也在,我们都陪着你。”

    他们两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上去比她还紧张。

    俞诗年看得眼睛酸酸的,心里百味交杂,她好像又一次让在乎她的人担心了。

    俞诗年松开他们,用力攥紧拳头,撑着笑道:“我能行。”

    走进送宋沅梦屋里,面对镜头,俞诗年还是忍不住瑟缩。

    林修和逯弘邈一人握住她一条手臂,无声鼓励。

    俞诗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时不时扫过她的摄像头,看到宋沅梦透过镜子对她露出鼓励的笑,努力放松紧绷的脊背。

    摄像师说让她笑一笑,俞诗年努力勾起唇角,对着镜头笑了笑。

    她笑容尚未敛下,听到林修和逯弘邈长舒一口气,又被他们逗笑了。

    俞诗年眉眼弯了弯,挣开他们的手,也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肖尧来接亲的时候,热闹达到了一个高潮。

    肖尧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高兴得嘴都咧到耳后了,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幸福感。

    车队离开的时候,俞诗年看到宋沅梦的爸妈在偷偷抹泪。

    让她的眼睛也变得涩涩的。

    她其实从小时就很羡慕宋沅梦和她爸妈的感情。

    宋沅梦的爸妈并不会像她的姥姥姥爷那么溺爱她,他们对宋沅梦要求特别严格。

    宋沅梦在他们的教导下,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不会像她一样,总克制不住骨子里的那股疯。

    时隔多年,再回想十八九岁那些不断找刺激的日子,她那时的肆意张扬,又何尝不是心里缺爱的表现呢。

    直到迎亲车队消失,俞诗年站在原地也没有动。

    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脸上神情说不出是羡慕还是遗憾。

    林修看到她这副表情,心里特别酸涩,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上前打断她的思绪:“邈哥拉着摄像师追车队去了,我们也出发吧。”

    “好。”俞诗年跟着林修一起去酒店。

    婚礼,宋沅梦被她爸爸搀扶着走上T台,把她的手交到肖尧手中,叮嘱肖尧好好照顾她。

    俞诗年看了,更觉得羡慕。

    如果她结婚,她大概是不愿意让俞博文牵着她进行这样神圣的交接仪式的。

    俞诗年顿了顿,想到对面大抵也会站着一个不爱的人,顿时觉得也不期待婚礼了,收回思绪,专注听司仪讲话。

    司仪特别煽情:“在场的宾客应该有很多人知道梦梦和肖尧的爱情开始于高中,梦梦可是让肖尧一个学渣逆袭成学霸的动力。”

    底下传来一阵大笑声。

    俞诗年亲眼见证了他们的爱情,确实就像司仪说的那样,肖尧最开始学习真不好,为了和宋沅梦上同一所大学,拼命学习,结果高考比她们两个考得都好。

    司仪又道:“在肖尧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有了陪在梦梦身边的机会,大学五年,工作两年,他们在一起七年多了,加上互相懵懂喜欢的高中三年,他们竟已经喜欢了彼此十年之久。”

    “过去的十年里,他们一起陪伴彼此成长,经历了彼此的快乐与悲伤,见识到了彼此真实的样子,也努力成为了更好的自己,有信心和勇气共同面对未来,确定彼此就是对的人,”

    “就在今天,他们决定用一场盛大的婚礼,在诸位亲朋的见证下,对彼此许下相伴一生的承诺。”

    主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俞诗年看到肖尧紧紧牵着宋沅梦的手,满目深情地凝视着她,泪水激动地从眼中滑落。

    宋沅梦同样眼睛红红的,伸手给他拭掉泪水,她凝望着肖尧的眼中,亦是满满的爱意。

    他们身上有着最纯真美好的爱情,从校园到婚纱、从青涩到成熟的感情,真的很感人,在场宾客都感动得红了眼。

    林修的目光一直凝注在俞诗年脸上,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时,心里难受得要命,极力克制着想要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他们原本也有着让人艳羡的爱情。

    他曾经也为她偷偷策划了一场属于他们的婚礼。

    小到场景布置,大到流程设计,每一个环节他至今都烂熟于心,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把新娘弄丢了。

    至今不能合理合法地爱她,他也觉得好遗憾。

    手捧花环节,司仪没有留下伴娘伴郎,也没有叫在场的单身男女上台。

    司仪走下台,把舞台留给了宋沅梦和肖尧。

    司仪说:“手捧花代表着幸福的传递,梦梦有一个自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最希望她可以幸福,所以她想把这束象征着幸福的捧花,亲手传递到她的闺蜜手上。”

    舞台上的灯光熄灭,一盏小型射灯的光,打在了俞诗年的身上。

    所以人的目光都望向她,摄像机也偏向了她的方向。

    俞诗年紧张的绷紧脊背。

    林修赶紧握住她的手:“年年,别紧张,记得早晨我们跟你说的话,你可以的。”

    俞诗年克制着心里的慌乱,不断深呼吸。

    司仪拍手:“来,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一下。”

    宋沅梦叫她:“年年,我就在你的身前,走过来接下我传递给你的幸福好吗?”

    她的眼神满含鼓励。

    掌声雷动,俞诗年缓缓起身。

    聚光灯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而动,她置身在灯光下,全身都被照亮了。

    “年年,往前走,别害怕。”宋沅梦对她招手。

    俞诗年凝视着宋沅梦鼓励又期待的眼神,一步步向她走去。

    她脚步虽缓,但很稳。

    在掌声、欢呼声中,她沿着最好朋友婚礼的幸福花路行走,踏着光亮将阴霾甩到了身后。

    俞诗年在心中默念:往前走,她能行。

    摄像头全都聚焦在T台上,镜头对准了俞诗年。

    紧张之余,她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仿佛置身于被万众瞩目的演出场地。

    俞诗年走到宋沅梦身前,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接过她手中的捧花,给了她一个熊抱:“谢谢梦梦,你一定会幸福的。”

    宋沅梦激动的泪水从眼里滑落,紧紧抱着她,用力点头:“会的年年,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林修和逯弘邈在台下,激动得疯狂鼓掌。

    俞诗年捧着花坐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人手掌都拍红了。

    吴媚笑道:“年年你很棒,相信自己,以后都没问题的。”

    林修和逯弘邈难得没开怼,对吴媚投去感谢的眼神,异口同声地对俞诗年说:“年年你没问题的。”

    林修从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

    在她勇敢走向T台的那一刻,她突然想通了。

    确实没有什么阴霾是不能战胜的,也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好好坏坏,都是成长必需的经历。

    她要做的是往前走,不回头。

    俞诗年挣开他的手,点头重复了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语气生硬,林修低头望着落空的手,心里慌乱顿生。

    回去的路上,俞诗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捧花。

    她今天又一次被宋沅梦的爱情所感动,见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也替自己高兴。

    但不知为何,高兴过后,她的情绪变得很低落,心里被一股强烈的遗憾感裹挟,很难受,很煎熬。

    林修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俞诗年。

    平日里她一坐车就困,今天她像被定住了一样,一路都没有闭眼。

    无论他什么时候看向她,她都望着手里的捧花,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

    林修把车开进车库停下,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看到她这副呆愣的模样,他心里难受极了。

    今天宋沅梦的婚礼进行时,他清楚地从她的眼里看到感动、羡慕、遗憾,这些情绪在婚礼结束时,又变成了她如今眼中的空茫,让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林修揉了揉她的头,关心问:“年年,在想什么?”

    俞诗年躲开他的手,凝视着手里的捧花摇头:“没想什么。”

    她想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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