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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修)

    “呀,国公爷薨了!”

    凄厉尖锐的叫声好似一把剪刀,瞬间划开笼罩在安国公府喜庆祥和的欢乐气氛。

    今日正是安国公季德大喜的日子,臣门如市,冠盖云集。

    飞觥走斝、传杯换盏的动作骤然顿住,冁然而笑的嘴角僵在脸上,阖府顿时陷入死一般的阒寂。

    碧涛苑内,赵昭被人从喜床上推搡了下来,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翩然落地,露出一张莹润如酥的娇靥,疏淡的涵烟眉紧蹙,渺若烟云的杏眸此刻充满了骇然。

    她的夫君,在大婚当日就咽了气?!

    赵昭怔怔地看着婆子、丫鬟鸦飞鹊乱地围在床边拊膺顿足,嚎啕大哭。

    “呜呜呜,我的大爷啊,你怎么就去了!”

    哀嚎声震得赵昭耳朵耳膜嗡嗡作响,头脑发胀。

    他一直躺在她身后,究竟是什么时候咽得气?

    她刚才和死人坐在一起?!

    一股寒气从脚心蹿到脑门,赵昭忍不住浑身发抖。

    “老夫人来了!”

    一大群人簇拥着季老夫人进来,赵昭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扔进了佛堂。

    …

    朝暾初露,扶光透过双交菱花楠木窗射进来,檀香袅袅,弥漫在空中的轻烟被阳光染上了淡淡的金。

    砰!

    “嘶!”赵昭颦眉蹙頞,揉了揉撞到佛案的额头,好疼。

    她从昨晚一直跪到现在,刚才实在是太困了不小心打了个盹。

    “干什么呢?!老老实实跪着,不许乱动!”两位妈妈听见动静,走过来高声叱喝。

    赵昭本想请妈妈们给老夫人传个话,看看什么时候能见她,但见妈妈们这般横眉瞪眼便打消了主意。

    算了,还是再忍忍吧,也许季老夫人一会儿就会派人来叫她了。

    外面罡风如刀,两个妈妈双手合拢在袖子里,冻得来回换脚,小声嘀咕着。

    “立冬寒风起,来年雪堵门。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还用你说,要是好兆头咱们国公爷能薨了?!”

    她俩齐齐转头看向赵昭。

    她一头柔顺光滑的墨发如瀑般垂在红色嫁衣上,裙摆散开,娴静温婉地跪在半人高的白玉观世音菩萨佛像前,宛若观音座下莲花池中一朵静静绽放的血莲,纯净又邪门。

    邪门,太邪门了!

    国公爷自打半年前就昏迷不醒、药石罔效,季老夫人特意求了太皇太后的恩典请钦天监算了所有五品以上京官的八字,只有赵家年方十八的嫡女命格最旺季德,能助其化危为安,这才不顾两家门第悬殊特意求娶。

    结果如今喜事变丧事,这赵家女别是什么邪祟吧?!

    两位妈妈搓搓胳膊,一起挪去了外间。

    昨半夜下了雨,四更才停,此时佛堂里冷得跟冰窖似的,赵昭看着渐渐高挂的日头,浑身打摆,胃疼得一抽一抽的,再也忍不住了,正欲转身叫人。

    门轧轧开了,进来个长脸丫鬟,仰着下巴:“老夫人叫她过去。”

    “姑娘,慢点。”寻梅扶着赵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迂回曲折的游廊上。

    赵昭跪得久了,腿脚酸麻迈不开步子,只能借着寻梅的力一点点往前蹭。

    “你和孙妈妈去哪儿了?”赵昭细声问丫鬟,声音轻柔,吐字缓慢,让人听了心不由得就会静下来。

    寻梅道:“还说呢,昨儿一到季家我们就被关了起来,不给吃不给喝的,还哪儿也不让去。”她缩起脖子,小心地瞄了一眼四周,悄声问,“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当时喜婆正让丫鬟用喜秤掀盖头,然后丫鬟就发现了…”

    赵昭茫然地看着仆妇们呼着白气将昨日才挂上的红灯笼、红绸带撤了下来,换上白布、丧幡,昨日的喜庆连同落叶被扫得一干二净。

    她心里七上八下,现在人死了,季家会拿她怎么办?

    赵昭眼睛不小心扫到端坐屋顶檐角的瑞兽,一个个龇牙咧嘴地睥睨赵昭,好似要为家主向她索命。

    她吓得发抖,“我想回家,我…要不实话跟老夫人说了吧,我不是赵暚,是替她…”

    “嘘!”寻梅忙道,“姑娘糊涂了,现在安国公死了,要是老夫人知道你不是四小姐,那不是更说不清了。”

    这婚事是嫡母舍不得嫡姐给人冲喜,硬逼赵昭的,可谁能想到现在把人给冲死了?!

    “不、不会真的是因为我吧?”赵昭心里发虚。

    “不是那个意思,姑娘别瞎想。”寻梅自悔失言。

    “可我的命格…”赵昭依旧不放心。

    她出生亲娘就死了,算命先生说她是天煞孤星,赵大人要亲手摔死她,恰好一道天雷,这才作罢,从此以后赵昭在全家人眼里就成了扫把星。

    她真怕是自己克死了季德。

    夫人为什么偏偏挑中她来冲喜…赵昭心里一凛,不敢再往下想。

    冬风吹乱了庭院的树,在游廊上留了一地斑驳的影子,似人的手攀上赵昭的脚踝,她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小、越走越慢,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老夫人了。

    “快点的吧,迟了让老夫人等,你担待得起吗?”长脸丫鬟在前面扭了腰,眉梢眼角挂着不耐烦地说道。

    赵昭担待不起,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丫鬟带着她们绕过一道门,走过穿堂,再路过一间厅堂,方才到了季老夫人的正院。

    正面是气派的五间上房,两边是厢房,廊上一排的鸟笼都罩上了白布,听见长脸丫鬟报“人来了”,腰系孝布的小丫鬟从内挑了花青毡帘。

    赵昭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厅,寻梅被留在了外面。

    屋里飘散着淡淡的香橼、佛手类的冷冷清香,一众丫鬟们都素服净面,只有她一身大红,格外刺眼,站在正中踧踖不安。

    眼前的多宝阁上摆着六七个淡黄色佛手,垒成个小宝塔的形状,花柱粗长,像盘踞一巢的蛇,手指状的果实斜展四张,活似吐出的蛇信子,赵昭的心愈发忐忑。

    “老夫人来了。”

    耳边传来珠帘清脆的响动,多宝阁后面人影绰绰,待转过来,当先一人满头乌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佛头青素缎夹袄,面相端庄威严。

    对上那双炯炯有神,锐利如刀的三角眼,赵昭不禁打了个寒噤,双膝一软跪在厚绒毯上:“拜见…老夫人。”

    季老夫人正襟危坐,轻轻一抬手,除了崔妈妈其他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垂着眼端详起身前的人,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压得赵昭下巴恨不得戳到胸口。

    “抬起头来。”季老夫人语气冷且淡,令人不能拒绝。

    赵昭微微扬起纤细的脖颈,眼睫颤了颤,双目低垂看向季老夫人石青色团寿纹鞋面,银色的寿纹一圈一圈环绕不断,就像这理不清的现状,让人找不到出口。

    直到此刻,季老夫人才看清了儿媳的样貌,心下微讶,没想到那个赵余氏的女儿竟生得这般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只是脸部线条柔和圆润,犹带几分稚气,看着倒不像十八了。

    季老夫人手里的蜜蜡佛珠微微响动,森然探究的目光缓缓下移,火红的嫁衣似一把熊熊烈火灼伤了她的心。

    好,好一个冲喜挡灾,大婚之夜就把她唯一的嫡子给冲死了!

    现在季府恐怕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她收了佛珠,端起丫鬟上的茶吹了吹茶面,抵在唇边,蹙眉淡淡道:“太烫。”随即手一扬,滚烫的茶水泼了赵昭一身。

    赵昭闭紧了脸不敢躲,脸皮烫得刺疼,水不慎流进了眼里,疼得流了泪,她眯着眼抬手要擦,余光却看到季老夫人冷眼一乜,头上的纯银偏凤钗垂下来的流苏闪烁着点点寒光。

    赵昭便任由水珠滴落也不敢再动分毫,长睫濡湿,脸色发白,柔柔弱弱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季老夫人倏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好似花香,又不太一样,清甜淡雅,悠然怡人。

    她屋里历来只供香果,就连丫鬟身上都不许佩戴香囊,这香气她以前从未闻过,只有一个可能,她盯着跪在那里的赵昭,怒气更胜。

    儿子都被她冲死了,她竟然还有脸熏香!

    老夫人借着茶凉又泼了赵昭一身。

    赵昭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镇定心绪,这不能怪她,她生下来就自带的体香,平时很淡,需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到,只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变浓。

    眼下她怕得要死,这香气自然就压不住了。

    不光香气压不住,原本宽松的嫁衣吃了水,紧紧贴在身上,赵昭娇小但玲珑有致的身段清晰地凸显了出来。

    活色生香,季老夫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四个字,可有什么用,儿子死了,就是天大的艳福也没命享!

    等第三次上了茶,季老夫人没有再泼,轻呷了一口,将茶盅放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随即吩咐丫鬟将取暖的熏笼都灭了。

    刚入冬,又下了一夜的雨,时节更替,正是体感最冷的时候,这厅堂宽敞通透,丫鬟都换上了夹的素色比甲,老夫人更是早早换了短袄,腿上还盖着绒毯。

    唯独赵昭嫁衣单薄,还着了水,热气随着水分蒸发,寒意刺骨,冻得她脸色发青,没一会儿功夫,连牙齿开始发抖。

    这时,季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端了个黑漆承盘放到她眼前,上面摆着一条白绫,一把匕首还有一个酒壶。

    季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这三样,你选一样吧。”

    季老夫人稀松平常的语气好似在说“你看,今天的风好大。”

    赵昭头上炸了个响雷,轰地一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娇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她并非不知道这三件东西,只是不敢相信,老夫人竟然问都不问,上来就要置她于死地。

    “赵家要给我季家一个交代,一命偿一命。”季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

    屋外寒风逞威,屋内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赵昭所有的力气随着季老夫人平静的语调被抽得一干二净。

    “老夫人饶命!”赵昭的胸腔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呼吸困难,眼前渐渐模糊,抬起脆弱的脖颈哽咽着哀求,“我、我自请下堂还不行吗?”

    “休想!你是我特意求了太皇太后的旨意请钦天监算的人选,我休了你,这是让外人觉得我季家的笑话还不够大吗!”季老夫人唇似利刃斩断了赵昭的妄想,漠视那双蓄满了眼泪的盈盈杏眸,“只有你以身殉夫,才能挽回季家的颜面。”

    季家出了这等贞洁烈妇,她倒要看看旁人还怎么在背后乱嚼舌根!

    “可我不…”有那么一瞬间,赵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不是赵暚,可对上季老夫人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不能说!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她本身的命格…赵昭简直不敢往下想。

    “可我父好歹也是膳部司郎中,老夫人不能、不能这么逼我…去死。”

    声音越到后面越细弱,就像被刺中要害的猎物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官家女又如何?”季老夫人冷哼一声,瞥来的一眼视她如蝼蚁一般无二,沉重的声音好似从牙根挤出来,“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你的天都塌了,你还活个什么劲儿!”

    朔风猎猎鞭打着窗扉,撞得门窗恨不得裂开,院内高大粗壮的百年银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树叶掉了满地,黄灿灿的一片。

    赵昭全身脱力,如被砸落枝头的山茶花徐徐地倒在脚踏旁。

    “你不选,我就亲自帮你选了。”

    “不、不要!” 赵昭声音都哭哑了,伸出被抠破了的手指想去阻挡。

    “启禀老夫人,有位女子找上门,说她才是安国公夫人,还…还怀了大爷的孩子。”大丫鬟可心得了信硬着头皮闯进来禀报。

    “什么?!”饶是季老夫人都不禁脸色一变。

    赵昭惊愕失色,季德竟然养了外室,还有了遗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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