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

    不管是她作为一国之母却不在她们面前拿捏多余的架子，还是会精细地照顾到了每一个和她说话的人的心情。

    不去细究这些亲近之下的其他心思，明熙还是对皇后收放自如的一些手段非常钦佩的。很少人能做到三言两语之内，就让他人产生对方非常重视你的错觉，进而使人放下戒备心，甚至会遗忘了现在是处于宫墙深深的皇宫之中。

    面对一个个恰到好处、顺理成章就问到了的询问，明熙笑着捡一些公主府里的小事说了，涉及昌宁长公主本人的问题则是左推右推的一问三不知。

    我只是个挂名的养女，公主府也就供我吃吃喝喝请几个女夫子，怎么会知道公主玩了什么漂亮珊瑚，又有什么独一无二的海外名珍呢。

    驸马？没见过。

    宗室？不认识。

    嗯嗯，府上对我挺好的，婢女们也很尽心尽力没有亏待的。什么婚事？不知道不知道都听殿下的安排。

    明熙端起茶盏润了润唇，这么一连串的关心下来可真叫人难以接驾，很多时候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换个人来，大概真的会被套话成功吧。

    萧皇后听说她喜欢酥点心，大喜过望，赶忙招手让嬷嬷们给她多摆一些。

    “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得喜爱些甜的嘛。我听说先前青州风气传进来，京中这些小姐们一夜之间都不爱甜饼了。”

    萧皇后像是嗔怪一样，看着明熙的眼神里都是欣慰。

    皇后拍拍身边那个年轻姑娘的手，递给她一个佯装不悦的眼神，语气亲昵地说：“看到没有，小妹。花儿一样的年纪，别总是学那饮露餐风的道姑，放开性子玩一玩吃一吃，不好吗？”

    年轻姑娘说着听姐姐的之类的话，感受到明熙的视线，抬眼向她看来。

    想来这位就是萧皇后的胞妹，左丞相府的嫡小姐，在京城享有才女盛名的萧负雪。

    观之衣着，确实清丽素雅，选择戴的钗笄都是一般小姐们极少会选的白玉，故而使之格外显眼，不同于俗。

    明熙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萧皇后身边的萧负雪，原因无他，她的下意识告诉自己，此人一直在暗暗观察她。

    虽然抓不到切实的眼神交汇，但这个感觉出现得很早。早到她一开始在廊下听那个人嘲讽魏攸月的时候，她其实就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了。

    起先以为是皇后娘娘要当那只黄雀，明熙为了能让自己被中宫之主入眼，想着看就看吧。但是后来萧皇后真的出现将视线挪给她时，明熙就知道看她的人绝不是皇后娘娘。

    那就只能是这位颇有美名、才艺独绝的萧小姐了。

    怎么，自己惹到她了吗？

    明熙有些不解。

    二人短暂地对视了，但很快就互相移开了视线。

    萧皇后看着也就笑笑，并没有要引导她们认识的意思。

    这让明熙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假如帝后果真一心，萧皇后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皇帝的意思。

    那她刚刚那番套话，和现在按常规来说应该向她介绍萧负雪了但是并没有的情况看，长公主和皇帝的矛盾是已经到了一种不需要遮掩的地步吗？

    明熙心思微动。

    这边的萧皇后除了关照明熙外，对着剩下的小姐女郎们也是好一通如沐春风的关怀。怕大家无聊无趣，还专门请了庭前歌舞给她们解闷。

    教坊出身的歌舞之流让一众姑娘们新鲜得不行，随着父兄赴宴看宫廷歌舞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眼前的歌舞是独独为她们女眷而作的，不由得给人一种梦幻错乱之感。

    鼓瑟吹笙、柳腰曼妙。

    饶是众位闺阁小姐也看呆了眼，颇具兴味地小声讨论着。

    明熙对歌舞不甚感兴趣，喝完一杯茶就开始兴致阑珊地发呆。

    魏攸月似乎陷入了失落状态，自己刚刚给她使的眼色一个也没被接收到。

    看她机械地嚼着糕点的样子，明熙又觉得让她静一会自己想想也是好的，如果现在硬要插入她的回忆，说不定会出现反效果。

    至于她陷入痛苦的点，也同样是别人插不进的话题。

    说点什么呢？那位朋友的逝世不怪你，不要听他人挑拨，人家就是想让你生气，放下过去向前看？

    那可真的没意思极了。

    不说她了，皇后娘娘的问话魏攸月也是回的有气无力的，皇后听出了其中的疲倦，担忧地问她不要紧吧，最后温柔且强硬地让她去了偏殿休息。

    明熙盯着领舞手上翻飞的披帛出神，下面的琴师弹的曲颇有江南婉约缱绻的味道，仿佛从她指尖下淌出是细细的溪流、檐下的雨滴。

    渐入佳境，一时间刚刚不屑一顾的小姐也逐渐被音乐吸引。

    笛声和琴声糅合得很好，这水仿佛就来自不见顶的高山之上，冲刷着陈雪，从高耸料峭的崖壁上倾泻而下，又击打在奇石芳草之间，水声激昂，鲜活有力。

    同时，笛声微弱则琴声顿起，琴声式微则笛声急促，一时间配合默契，有如天籁，紧紧抓着席上众人的心弦。

    领舞踩着节奏，不停变换着身姿，周围的伴舞一拥而上将她围住，动作不变间接过了她柔软的披帛，转而在长袖遮掩间递上了一柄短剑。

    明熙倒是一直注意着那边，此时觉得有些不对，但又拿不准下半曲是不是要舞剑。以短匕为工具的舞蹈虽然少，在京中也是略有耳闻。

    那领舞扭腰转首间，锐利的目光自下而上锁定了主位的萧皇后，瞳孔里的决绝一下子烫到了明熙的目光。

    ——这是刺客！

    短剑抽鞘，开了刃的锋芒有些晃眼。

    伴舞默契地在同一时间闪开身形，让那领舞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目标。

    明熙当机立断地起身，拿起手边的薄玉盘便是一甩。

    眼瞧着短剑离主座只有几步之遥，飞来的玉盘快准狠地砸中了刺客的手腕，她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个始料未及，手上一痛便让短剑脱手。

    “叮——”

    “咣当——”

    刀具和玉盘同时落在地上。

    皇后身边的嬷嬷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她们大喊着保护娘娘，把萧皇后的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没等皇后反应过来呢，就被掩护着逃离了。

    四周顿时乱成一团，娇养的小姐们没见过这情况，惊呼之下逃离座位四处躲避。

    刺客见行刺不成，捂着手站在道中，听着不远传来侍卫的吼声，捡起地上的短剑就抹了自己了脖子。

    剩下的伴舞也如同商量好了一般，齐刷刷服毒自尽。

    很快，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