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谁说出了一个禁忌的名字，此下唯听盛夏熏风拂过脸庞，悄然间将女郎们的两颊都染上温度。

    一时间竟没有人接话。

    明熙缓慢地眨着眼睛，从先前被告知的权贵关系中找出了此人是谁。

    殷洵，燕侯殷肃的老来子，一出生就被燕侯上请为世子。

    燕侯的父亲军功赫赫，甚得民心，惜于二十年前逝世，死后被太上皇以国公之礼下葬。

    而燕侯本人无甚出众才能，曾在老国公尚在时屡次参加文举武举皆不中，凭借国公余荫才得以封侯。

    燕侯夫人是太学祭酒的独女，家风更是出了名的清廉。

    这家没有很错综复杂的各种联姻关系，所以明熙记得尤为清晰。

    可能感念故人，如今殷洵担任廷鸾卫都统，乃太上皇亲封，并特允其佩剑出入宫门。

    明熙知道，廷鸾卫是护卫皇帝，在其出行时随侍左右的，一般统领位置都会留给皇帝的亲信，作为以后攀升九卿的梯子。

    看样子只是个前途无量的世家公子。

    她带一点困惑地扭头，察觉到各位妙龄姑娘的神色不对，突然福至心灵领悟了。

    少女心事，如初春枝头的花苞，只对特定的人密而不宣。

    她决定保持沉默，就听听这些闲事，也方便她梳理京中一些关系的脉络。

    魏攸月依旧是最先出声的，这个少女不同于明熙的伪装，似是真的天真无忧，所以向来想说什么就会说。

    她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陷入自己的那点甜美思绪里，“也就是说，他会来喽？”

    音调轻飘飘的，在空中浮了几圈，最终落在了几位女郎耳中。

    这几位小姐虽然也是新组成的圈子，但是同魏攸月嬉闹了好一段时间了，自然明白她那点小心思，只得摇摇头告诉她，主人家只会与贵客们相会一阵，她们这些女客基本上遇不到的。

    “再者，世子一定又会早早离开。就像他之前每一次那样。”有被家里带着参加多次大小宴的小娘子见识过燕侯世子各种不给情面的操作多了，很有经验。

    魏攸月闻言，一下子就泄了气，她带着一点埋怨地说：“难道，难道又去……”

    其实她与殷洵也仅仅见过一两面罢了，那天她随母亲去宫中探望病重的贵妃表姐。恰好那日母亲换了惯用的香薰，她闻不惯那个味，被刺激得受不了，揭开马车帘子就要透气，缓过神后一抬眼就见画酉出宫的青年。

    魏攸月其实知道他，本以为廷鸾卫都统进退应该皆是一呼百应众星拱月，但他就是带着夕阳的光孤身一人走在通道上。

    那天是个大晴天，连晚霞也格外的艳烈，照在殷洵的侧脸上，更显他五官深邃，神色淡漠。跟她上次于悬珠寺见到的不着调样完全不一样。

    许是换下了廷卫衣装重新梳洗，未被束进去的小缕长发扫过胸膛，他拨开这绺青丝，任它在背后飘扬。

    软靴踩在石板上其实是没有声音的，但魏攸月觉得它有，而且吵得吓人。

    后来她回去后背地里搜寻了许多以前被她忽视的信息。

    知道今天看不见人了，魏攸月大叹一口气，跟新的小姐妹开始碎碎叨叨此人事迹。

    他时常出入风月之地，却和那群公子哥关系也不好，经常下他们脸面。所以很多公子在平时跟殷洵狭路相逢，总是会主动绕开，不然起了冲突就会被他一张嘴怼得头脑上火。

    部分朝臣对殷洵意见很大，太上皇允许他配剑上朝，他就真的每天腰间挂一柄宝剑，实在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曾有老臣当朝骂他德不配位，而今上对此沉默不语。

    此外诸如为青楼女子赎身洗籍之类的荒唐事更是数不胜数。

    还有传言说殷洵和自己外公的女学生有段不可明说的□□，致使对方与青梅竹马的夫君和离，现在还独居寺庙青灯古佛。

    魏攸月说得有些口干舌燥，剩下都是几位小娘一人一句争着补充的。

    而明熙听得有些发懵，她忍不住开口：“他…那你们还？”

    好嘛，先前的构建完全推翻。这样一个难以界定的荒唐纨绔，先前几人那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她不禁腹诽，整个京城不可能找不出适龄才子翩翩君子了吧。

    “这个嘛，”魏攸月觉得能分享这些小心事，她们应该拉近了不少距离，索性就倾身朝明熙处靠，“你不知道，殷世子……”

    “有全京城最好看的脸！”

    嘴快的小娘忍不住出声。

    此话一出，她们又笑作一团。

    原来如此。

    明熙无奈地想，好吧，能说通。

    正当她们想要再继续说些传闻当作无聊的消遣的时候，从回廊小步拐来的青衣侍女站在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先问候了她们，再低着头传达昌宁长公主的话，公主觉得好些无趣，希望她的侄女能回到她身边再陪她说说话。

    抬头看，太阳慢慢爬到了正当中，原来她们的嘻戏聊天已经消磨了好一段时间了。

    三人无法，只得向这些空闲的小娘子言告退。而她们也十分谅解刚认识的小姐妹不能再多玩一会。

    明芷带着明芊先走在了前面。

    明熙慢了她们几步，刚巧转头后却听几位小娘旁若无人地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八卦的事一旦开始了就很难结束吧。

    “去岁平阳王的好事真的被搅黄了吗？”

    “你是说平阳王去秋猎带回来的远房表妹吗？就凭他一张嘴，谁敢说不是呢？”

    “殷世子带她在画舫玩了一圈就不放回去了，平阳王在侯府前撒泼了两个月，还被皇上嫌丢脸禁足了呢。”

    “我猜应该是送走了吧，没听说世子身边多人了啊？”

    “也是，他的兴致真是来的快又去的快。”

    明熙怔愣了一下，脚下倒是没停，等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人说话，她才赶上明芷明芊。

    平阳王是今上的嫡亲胞弟，同皇帝和昌宁长公主一样，生母是早逝的太上皇后。

    按这样看，可以说跟昌宁长公主的地位是不相上下……

    而此人竟豪横到可以从平阳王手里抢人。

    那么……

    明熙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下来，但她现在木木地盯着前方，脑子里充斥着一个抛不掉的念头。

    如果她能……

    那么能不能复刻这件事呢？

    离昌宁长公主歇息的小楼越来越近，她的心却震如擂鼓，四肢百骸都好像传递着这如同新生一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