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蝇循着血腥寻到了溃烂的伤口,邢灵顺利地被人寻上并加上对方的账号,那账号的头像莹蓝一片,让人觉得账号的拥有者应是分外温柔,邢灵没有着急,加上后将先手让给了对方,等待着那人的落子。
约莫着十五分钟过后,那边终于来了消息,那人用他自身痛苦的成长经历开始布起了局,没有愤世嫉俗的言语,没有拖人入深渊的险恶,只有博取了同情后反而开始安慰邢灵的温柔,在棋盘上布出了一张不见其形却温柔的网。
邢灵被对方温柔的话语所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知道这人的经历大概率是编的,蜜糖般的安慰也是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只是这蜜糖含毒,似麻痹神经的毒剂,纵使邢灵知道一切都是假象,也难免短暂地陷入其中。
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加错了人,对方突然一改方才一句一段的句式,突然发过来一大段文字:
“虽然我刚刚一直说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但有时候我也会心里不平衡,你说,有的人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父慈母爱,一辈子就像生活在蜜罐里,而我们呢?生来就注定着此生不幸,唉,有时候想想也是怪难受的,好没意思的对吧?哈哈……”
说完还发了个小孩子的表情包,小娃娃苦笑的表情反而冲淡了这段文字的苦味,使其品起来更像自嘲而非愤慨。
邢灵的神经瞬间紧绷,顿时清醒过来。
来了,终于来了!
这些人原来不是嗜血的蚊蝇,蚊蝇怎会布网,他们分明是一群结网的蜘蛛,哪里会满足于一两口的血饮,要的分明是只只完整的猎物,他们结网在前,诱导在后,步步牵引着无辜的孩子们撞到网上,看着他们挣扎,看他们被网越缚越紧,直至永远无法逃脱。
看透对方企图的邢灵双手都在颤抖,非因害怕,而是因为兴奋,邢灵兴奋地看着对方在她反撒的网中结着小网,“努力”而又无用。
“哈哈,是呀,”邢灵几乎是抖着在敲键盘,兴奋到嘴角都开始抽搐,“看到像你这么开朗、明事理的人都会有想不明白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有时想不开也是正常的。”
邢灵殷勤地拍着他的马屁。
“哈哈,是人都会有烦恼,更何况我们都是年轻人,想不开的事情会更多点,对了,我们有群的,群里都是一群与我们有相同经历的年轻人,你要不要进来玩一玩?平时也算有个地方倾诉,心理学上讲,适当倾诉能减轻我们的焦虑。”
布了这么久的局,蜘蛛趴在棋网之上,终于预备吞下第一枚子。
“好呀好呀,你邀我进去吧。”
邢灵让了棋子,让那蜘蛛吞得毫不费力,希望他接下来的布局能松,结网能疏。
邢灵顺利地进了群,只是刚进群就被接连提示的消息给震到手麻,邢灵赶紧点了免打扰,打开群,新消息还在接连不断地出现:
“他俩昨天回来就打我,说我什么都不做就知道花钱,那个老东西也不管,就看着他俩打我,我真的好想死。”
“报警呀!”
“对啊,赶紧报警啊,我上次报警,警察叔叔还带我吃了‘开封菜’。”
“然后呢?最后还不是要回去……”
“要是我,他们打我,我也不让他们好过,往他们饭里吐口水,在他们鞋里放臭虫。”
“哈哈,这主意好,下次我也这么干。”
“哈哈,可以可以!”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开始那个打字都仿若能听到哭声的孩子渐渐就没那么难过了,跟大家一起想着法子该怎么整人,又想象着整到人的快乐,在幻想中寻求点点安慰。
邢灵就看着那些顽劣的孩子们交流着那些堪称恶毒的主意,一言不发,她知道,在这些孩子们的世界里,无人能够指责那些恶意,它们是这些无助孩子们自卫反击的手段,也是无力改变命运的微弱反抗,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这样在痛苦中寻找零星的快乐,多可怜。
再热的讨论也会慢慢冷却,眼见着此事聊到了尾声,忽然有个人打了一段字,绚烂的字框让邢灵好半天才看清他说了些什么。
“其实如果你们觉得生活压力大的话,为什么不去参加一下群主的游戏,我有段时间走不出来,就找群主玩了那个游戏,游戏期间有群友专门帮我指导生活,没一个月我就走出来啦。”
脑子里本就绷紧的弦儿这回差点崩断,邢灵紧紧盯着那段五颜六色的字,双手又开始发抖,还是因为兴奋,却又多了些害怕,她在犹豫要不要趁机参与到那个游戏中,却又怕若真地参与进去,之后发生的事会超出自己的掌控,她还没准备好。
邢灵正犹豫着,就见有人在下面问道:
“啊,上个周不是有人报名了?到现在也有五六天了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心理有没有变好,对了,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啊?”
邢灵终于寻到空儿,也跟着问:
“诶,是什么游戏啊?那些人去哪里了?这游戏是线下的嘛?类似于训练营的那种?”
“不是哦,还是线上的啦,”回答的是那个拥有绚烂字框的叫“蹦床”的人,“只不过玩这个游戏需要退群的,跟群主私下联系。”
“啊,为什么要退群呢?”
邢灵半是了然半是不解地问,让人退群必是因为游戏有问题,但她好奇那些人以什么样的说法来忽悠孩子们。
邢灵刚问完,蹦床紧接着发了一大段文字过来,速度之快,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因为这个游戏是愈疗性质的,虽然我们的群里充满了温暖,群友之间会互相安慰,但我们终究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痛苦才会聚集到一起,平时群里的负能量也不会少,既然参加了游戏,必然是想要治疗好自己心中的伤,在游戏的过程中若总是接触群里的负能量,会使愈疗结果大打折扣。”
邢灵“啧”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的语气:
“哦,原来是这样,那群里有参加完游戏回来的朋友嘛,有没有人来说说是啥感觉?”
“有的,但是不多,一般来说,参加完游戏的人大多会重拾对生活的信心,之后会希望远离群里的负能量,在现实中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所以大多都不会回来的。”
“他们当然不会回来。”
邢灵在心中叹息,她在决定跟这群人接触之前做过功课,对事情发展的结果是什么心中多少有数,那些参加完游戏的人哪里是不愿回群,分明是再也回不到这世间。
“那……”邢灵想了想,继续问,“这么说还是有人回群的,那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是心理问题还没解决嘛?回来的人能不能出来说说呀?”
“也不是,他们回来是想帮助更多的人走出困境,骁哥就是一个,他还在群里呢,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他。”
蹦床说着,就顺手@了一个叫“暖心骁哥”的人。
“这名字,噫!”
邢灵看到这名字的一瞬间就起了鸡皮,心里下意识觉得这个骁哥跟那个人一样,肯定都是托。
果然,那人刚@骁哥,骁哥就火速到场,一句“我来了我来了”差点又闪瞎邢灵的眼睛,骁哥的字框比蹦床的更要绚烂,邢灵心道这些人真是懂青少年的心理,无论在游戏还是群里,“氪金大佬”们在各种特效的加持下就会比别人多了一层魅力,说的话似乎更能使人信服,所以这群人的字框特效是要多花里胡哨就多花里胡哨,谁让少年们更吃这一套。
“骁哥好,”邢灵打招呼地同时发了个乖乖的表情包,“我想问一下那个游戏真的那么神奇吗?能不能……帮我走出困境……”
“是啊是啊,我也想问!”
跟在邢灵后面问的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孩子,不同于邢灵的潜伏,他是确确实实每天都处在痛苦之中,此刻听到了这个游戏竟如此神奇,真如病痛之人听闻世有仙药,哪怕那仙药长在断壁悬崖之上,他也要去尝试,或许试一试,仙药到手,从此便能拥有平平常常不再痛苦的人生。
谁不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呢?
邢灵心中警铃大作,她真害怕这本就不幸的孩子落入那个拥有美好幻境的陷阱之中,但她又不能在群里说些什么,便想着私下加一下他,没想到这群是开了禁止群成员互查资料的,邢灵根本无权申请添加。
骁哥开始喋喋不休地将游戏描述成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而那孩子在这花言巧语之中渐渐对骁哥的话深信不疑,在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怂恿之中着急地想要参加游戏,邢灵在此期间一言不发,她心急如焚,想要暗示那孩子,让他再考虑考虑以拖延时间,但情急之下根本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又怕说多了引起那些人的怀疑,更认为那孩子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
情急之下,在那孩子说定要参加游戏的时候,邢灵赶紧跟上:
“我们俩能一起参加吗?我自己有点害怕。”
邢灵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压根没抱什么希望,毕竟猎物要一个一个捕才最方便,她觉得那些险恶的布网者根本不会同意。
还没等邢灵开始想该怎么纠缠着让他们同意,出乎意料,很快就有人应了下来,而这个人,居然是群主。
“当然可以啊,你俩做个伴,还能互相鼓励互相督促,当然是好的,你俩来私聊我吧。”
群主回答得如此之快,邢灵明白,虽然他方才一直没说话,但他一定在默默地观察着群里的一切。
邢灵心中雀跃,她想着在游戏期间一定要找机会劝劝那孩子,只是她这决定做得冲动,冲动之下的决定大多是准备不充分的,而这不充分的准备又多会导致计划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