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妤没有盯着水面看很久，这个潭子里飘动的水草和幽深的黑水让人看了心慌意乱，有一种心脏被拉进水底，水压从四面八方来的压抑感。

    她站起身，准备和老刘媳妇一起去取鸡蛋。老刘媳妇此时也从不远处回来了，她看上去很累，走路的时候喘着气儿，脚步声很大，像是在拖着脚走路。鞋底和泥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吧，依梅。”老刘媳妇走到了她身边。

    天又变得有些黑了，一闪一闪的，划过了几道闪电。柏妤跟在老刘媳妇身后，她弯下腰去端起原本放在路边的洗衣盆。

    “轰隆——”巨大的雷声响了起来，雨就在此刻倾盆而下。

    在柏妤感受到雨珠落到皮肤的同时，她也注意到雷声开始变得短促，一下又一下的。雨幕让她看不清眼前的画面，雨声让她有些恍惚。

    “轰隆——”

    “轰隆——”

    “滴滴滴滴滴——”

    柏妤睁开眼，她此时还有些迷糊。刺眼的光让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轻微的刺痛感让眼睛分泌出了一些泪水。

    白色的天花板，鹅黄色透光的窗帘，床头柜震动的手机，书桌上摆放整齐的书，外面楼道里别人大声说话和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回响声。

    她从梦里醒过来了。

    柏妤翻了个身，把手机闹钟关上。她现在脑袋刚刚开机，还在启动程序中。在梦里的意识要比刚刚起床清醒的多。

    她在床上平躺了一会，休息好了坐起身，她发现昨晚的梦非常真实，到现在梦里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脑袋突然多出了这段记忆，而不是那种似是而非的梦境感。

    柏妤摸摸脸，刚刚大颗雨珠砸在脸上的痛感好像还能被回忆起来。

    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多了，柏妤顾不上想那么多，赶紧起身换了衣服。

    她今天穿的是就是昨天那件蓝色卫衣，外面套了黑色的羽绒服，出门去超市买菜。

    超市的人总是比较多，柏妤挑了很久，买了一些胡萝卜，山药和玉米。她又去挑选了一些新鲜的水果，装进购物袋里。路过肉类区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一些腊肉。

    结账的时候她一个人拎了两个大袋子。收银员看着面前的女生，头发乌黑，皮肤白净，嘴唇泛着淡淡的粉色，让人想起春天盛开的樱花。眼睛是杏眼，偏圆，低下头拿手机的时候可以看到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有些红，应该是外面的冷风刮的。

    收银员不自觉把声音压柔了：“要用积分卡吗？”

    柏妤这才想起今天出门急忘记带了，于是她对对方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不用了，谢谢。”

    收银员将她的小票递给了她，看着柏妤走出门，在心里嘀咕，最近天气实在有些冷，嗓子沙哑的人还是比较多啊。

    柏妤回到家，脱下外套系上围裙开始做饭，她今天要做的是山药玉米排骨汤，排骨是昨天买的。等排骨汤咕噜咕噜炖着，柏妤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青椒，她把腊肉切成片状，回想着昨天梦里吃的小炒腊肉，开始自己动手复刻。

    她一边做菜一边内心发笑，做了个梦还能学会一道菜。

    等她的小炒腊肉出锅之后她尝了一下，和梦里方依梅做菜的味道不一样，但是也很美味。最大的区别是她做的完全不辣，她家里买的辣椒都是那种不辣的青椒。

    柏妤把炖好的排骨汤、小炒腊肉和白米饭装好放进饭盒包里，她又洗干净了一个苹果和橙子。拉上饭盒包拉链，出门了。

    她自己骑小电驴，很快到了医院门口。轻车熟路地走上电梯，拐了几个弯到了病房门口。

    柏妤揉揉冻僵的脸，挂上笑容走了进去。

    病房内开有暖气，所以很温暖。窗帘敞开，屋子外面的阳光就透了进来。柏妤看见空气中细小的灰尘，在阳光的伴随下，变成了金色的尘埃。

    她看见坐在病床上的人，他正侧着脑袋看窗户外挂在树上的鸟，身形单薄、清瘦。听见声响他回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明亮的阳光里像是裹了蜂蜜的糖果，晶莹透亮。

    贺敬朝见到是她，抿抿嘴巴，笑了一下。

    柏妤喜欢看他笑，因为贺敬朝不喜欢笑，所以逗他笑也成为了柏妤每日热衷做的一件事。

    “今天是山药玉米排骨汤，然后新学的小炒腊肉。”柏妤说着把饭菜端在桌上。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贺敬朝吃饭。他垂下眼吃饭时，睫毛就会在他的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眨眼的时候，阴影就像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的。

    柏妤闲着没事，就在一旁看贺敬朝的书。他的书里夹一张书签，是柏妤之前给他买的围巾上的吊牌。因为是诗集，柏妤索性就从这一页开始看了。

    书上写着：

    我是太阳落下前的最后一束光，路过湖泊，拂过海面。

    我是月亮离开前的最后一束光，离开山石，离开草叶。

    我要向你告别。

    “啪。”柏妤把书合上，然后往贺敬朝床上一丢。他坐在床上吃饭，白色的被子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柏妤的书刚好丢到了他的腿上。

    他拿着勺子喝汤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低下脑袋继续舀汤。

    柏妤看他明知故作的举动，气笑了：“你要和谁告别呢？”

    贺敬朝还是不理她，只是也不喝汤了，把勺子放进碗里，往身后的枕头上一靠，盯着自己的手看。

    “问你话呢，和谁告别啊，说话！”柏妤生气，但是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是加强语气，以此来表达她对贺敬朝行为的不满和谴责。

    贺敬朝装傻充愣的本事日益见长，此刻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手里藏了朵花。

    他不回答，柏妤也没办法再发脾气，只能自己生闷气。看他饭菜都吃完了，汤也喝了不少，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收拾东西。

    一个不说话，一个在生气。其实他俩都心知肚明，离别的时间就要到了。

    贺敬朝最多再活一个月。

    柏妤离开前没收了贺敬朝的书，她说明天会重新给他带一本。临走的时候，贺敬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朵花，有些蔫了。

    他还真藏了朵花。

    柏妤接过花，这算是她不生气的信号了。

    柏妤回到家，收拾碗筷。水池里有她出门前吃过的碗筷，她把饭盒和盘子放里面，一块洗碗。等家务做完之后，柏妤靠在沙发上休息。

    晚上六点到十点是她打工的时间，去不远处的火锅店。白天的时间她都较为自由和空闲，此时她打开了电视，一边趟一边看。

    想到昨晚没发的视频，她又点进了视频软件，发布完之后刷了一下其他人的视频内容。

    茄子平台就是当下最火的视频软件，流量巨大。里面有颜值类博主、穿搭博主、电影解说、美食教程等等，内容五花八门，十分丰富。

    但是今天，好巧不巧的，柏妤就刷到了一个讲鬼故事的博主。博主采用了有声漫画的形式，绘声绘色地讲着一些都市怪谈。

    柏妤听着，默默把伸出被子的脚缩回来了。她听着这些故事，想起来黑谭村。黑谭村的故事是什么呢？如果以黑谭村来讲故事的话，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讲呢？

    她思考了一会，没得到什么有效的结论。毕竟她不知道怎样编出黑谭村的故事。

    又刷到了一些宠物视频，看着视频里的小猫小狗，柏妤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她原本也有一只猫，叫做煤球，煤球是一只暹罗猫，眼睛又大又圆，柏家人都很喜欢这只软乎乎的家伙。

    也因为所有人都喜欢，所以柏妤在离开柏家的时候，没有带走它。也不知道煤球最近怎么样了。

    “滴”后台发来了一条信息。

    柏妤点开窗口，是一条合作短信。一家服装店问能不能和柏妤合作推广他们店的衣服，柏妤点开他们的视频号，里面的衣服设计都不错，色彩搭配也蛮好的。

    于是柏妤让他们可以先寄一些衣服过来，然后她测评完质量和质感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对方爽快的答应了柏妤的要求，柏妤便很快把地址发给了他们。

    作为一个穿搭类博主，柏妤并不算太火，但是半年里她几乎做到日日更新，因此粉丝量也有一些。这个号能带给她的收益并不多，不过多少也能挣上一些，如果遇到合作，就会赚的更多一点。

    柏妤会抓住这些赚钱的机会。她和柏家解除收养关系的时候，留了一张卡，里面是她在那几年自己打工攒下的全部的钱，她也没有带走很多东西，只带了花自己钱买的一些物品。

    她在被收养之前一直居住在孤儿院里，被收养的时候柏妤高兴得一个晚上没有睡着。在被领回去之后，柏家人给予了她很多物质上的支持，但是柏妤的内心一直很惶恐。

    她担心被抛弃，所以按照柏家人的要求，学着去模仿另一个人的喜好和说话方式。柏妤在见到柏父柏母拿出照片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是个用来承载思念的载体。

    因此柏妤会利用很多时间打工攒钱，她需要实打实的、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不会和柏家人索要什么，喜欢的东西更习惯自己攒钱偷偷买，这样这个物品就是柏妤送给她自己的。

    柏妤留下的那张卡，并不能完全偿还柏家人培养她八年花的钱。因此她现在打工，每月也会攒一笔钱去还给柏家。柏父柏母于她有恩，她会尽力去报答他们。

    上个月出了变故，她没有和之前一样打钱。也许是这样，柏母认为柏妤后悔了，所以那天才会发信息，让柏妤去参加宴会。

    如果能挣到这次的合作费，就立刻去还上个月的钱。柏妤在心里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