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卿师妹,你真的确定这条路能走到终点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啊……”

    任谦手脚并用趴在崎岖的山石上,整个人像是一只巨大的壁虎,问话间鼓起勇气往脚下掷去一瞥——悬崖有如大张的巨口,纵横百丈深不见底,偏还有阴风嗖嗖往上窜,撩的他小腿一软,好险没背过气去。

    “害怕就别跟我们一路啊。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要追上来,这会儿知道后悔了?”

    卿曈嘴上不饶人,自己却没能好到哪儿去。

    山路难行,繁复的衣裙此时显得格外累赘。在绣花又一次被荆丛挽死时,她一咬牙,索性仙鹤踩水般勾起脚腕往上一踢,接住冗长的裙摆呼啦一卷,随手系在腰际。而后大马金刀地往前跨出一步,以恨不得在半空劈叉的架势堪堪跃过断崖,彻底把缀在屁股后头的任谦看呆了。

    任谦抽了抽鼻子,犹在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你是说有捷径能走,可也没说是这样的‘捷径’啊……”

    卿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瞧见桑柘跋山涉水仍旧如履平地的优雅做派,深刻地体会到了凡人与天才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半个时辰前,面对任谦一番涕泗横流的忏悔,桑柘一句重话没撂,只举身走到她面前,端端正正行过同门礼,这才温声道:“失而复得是为圆满。难得今夜连明月也无缺,师妹不妨全了这一番美意,物归原主罢。”

    卿曈一勾手指挽了个剑花,冲着他眨眨眼:“你确定?”

    桑柘笑了笑。

    眼风浅浅在他面上一刮,卿曈没再多说什么,抬手把剑往任谦怀里一抛:“喏,好好保管,可别再弄丢了。”

    任谦诚惶诚恐地接过,抬起摩挲泪眼望着相对无言的两个人,小声开口了:“那个……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卿曈奇道,“谁跟你是‘咱们’?”

    任谦被她怼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掩饰性地轻咳几声:“卿师妹,先前诸事,确是我的不对。只是眼下试炼要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还望师妹大人不记小人过。等这遭揭过,要杀要剐,任凭师妹处置。”

    “别别别,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欺负你似的。”卿曈努努嘴,目光往身侧一捎,“再说了,你对不起的人又不是我。是去是留,自然也不该由我说了算。”

    任谦愣了愣,眉尖一耷望向桑柘:“桑师兄,我……”

    “人多也好有个照应,任师弟所言在理。”桑柘一锤定音,“那便一起吧。”

    “多谢师兄!”任谦骨碌一头爬起来,挠挠后脑勺,“那个,不如我来打头阵吧。大晚上的林子里不安全,师兄你大病初愈,总归不大方便。开路一事交给我吧,就当是赎罪了。”

    他红着脸说完,生怕有人抢他前头似地急急转了身。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卿曈“哎哎”声叫停:“等会儿,你闷着头往哪儿去呢?”

    “啊?”任谦小跑着退了回来,“怎、怎么了吗?我记得终点是在这个方向,没错啊。”

    “任师兄,你自个儿算算我们已经耽误了多少时间。还走这条路,别说追上其他人,等磨蹭到终点去,怕是连黄花菜都没得吃喽。”

    听出这话里的挤兑之意,任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那、师妹可有何高见?”

    “高见是没有。”卿曈晃晃手指,“但要说捷径呢,倒是有一条。就看你来不来啦!”

    眼下,她实打实踩在九曲十八弯的小道上,恨不得带头吟哦一篇《蜀道难》。

    偏偏是她自告奋勇带的路,邪火没处发,只好招呼在系统头上:“你这带的什么破路!”

    “这也不能怪我呀。”系统委屈道,“这片可是实打实的原始森林,一点都没开发的那种。能有个缝儿过人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摊上这么个不负责的人工智障,卿曈只好认命地叹口气,抬头望了望顶头近似九十度的峭壁,深感人生之多艰。

    她攒劲奋力往上爬,不料石壁久无人至,青苔湿滑非常,鞋底踩上去,竟是狠一打滑。

    任谦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惊呼出声:“师妹——”

    眼见她半边身子已是斜飞了出去,一抹雪青色自崖边中跃起,足尖在空中虚点数下,瞬间闪至少女身畔。扬袖快如游龙,一手紧紧锁住她的手腕,一手擎上腰肢,力道稳重又不失妥帖,指尖虚虚停在腰侧三寸。

    哪知卿曈骤然受了惊,手臂下意识在空中乱挥,来回间不偏不倚一巴掌糊在桑柘脸上,指甲一勾,径直把那遮眼的薄绸扯了下来。

    这一扯,两个人都愣住了。

    重履平地,卿曈忙攥口气将身回正,一句“抱歉”刚送到舌尖,桑柘率先松开手退回半步之外,恰是个张弛有度的距离。

    卿曈慌里慌张把手中的白绸递过去,控制不住瞟去一眼。

    桑柘抬眉,散乱的鬓发顺势滑落。山顶千门次第开,送出其下掩映着的一双桃花眼。

    这是在是太漂亮的一双眼。卿曈心想。

    天地间所有活泛的色彩尽数在他眉目间累叠,微缩成寒星似的一点栖在瞳中,都几乎要妒煞一整个春天。若是被那眸中衔着的风情燎上一燎,连天下最无情的英雄也要自甘焚身潦倒。

    这样的一双眼睛,怎么会看不见?怎么可以看不见?

    卿曈愣愣地望进他眼底,连桑柘何时从她手上接过白绸都不曾察觉。

    任谦三下五除二爬完最后几米,打着趔趄扑过来:“师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话音戛然而止,他被二人之间骤然冷却的气氛刺的一抖,不禁缩缩脖子:“呃,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卿曈别过眼,如梦初醒般摇摇头,“还好有桑师兄在,多谢。”

    “师妹不必客气。”桑柘重理过衣襟,转头又是一阵吹面不寒的风。他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什么,忽而神色一凛。

    深林幽寂,层木掩映之下光线阻塞,晦暗难明。

    疑惑间,任谦正待出声询问,忽闻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轰鸣,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他应声抬头,只见天幕上层云翻滚,乌鹊盘桓。忽而红光大盛,像是缠绵病榻的老人呕出最后一口心血。

    大地倏而震颤不休,泥沙奔腾风尘翕张,累累黄土之下似有蛰伏的暗河一朝惊涌,蓄积几千年雷霆雨露,行将喷薄而出。

    卿曈一把搀稳差点摔倒的任谦,张口痛饮不可胜数的狂风,好不容易从饱胀的嗓子眼剜出惊呼:“是决堤的声音……快!快往高处跑——”

    一个“跑”字还没送到圆满处,山道如同挑到一半的虾线,骤然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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