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榷

    变故来的突然,几乎是一瞬间,楚梨就被冲进来的侍卫摁跪在地,刀悬头顶。

    “属下来迟,请殿下处罚。”侍卫长跪倒在地,满眼慌张。

    反应过来的楚梨急忙解释:“有刺客要伤殿下,我……”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侍卫一脚踹在她背上,楚梨失去重心朝着前方扑倒。

    视线里是一双缎面绒质的靛青色长靴,目光往上移动,白彥汲面无表情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把人带下去,死之前撬出是谁指使的。”

    他眼神瞥向还在抽搐的男人,面上毫无波澜,好像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过。

    “是。”侍卫长令属下把人拖了出去,目光又盯向地上的楚梨。

    白彥汲摆手,他才带着人出去。

    “咳咳咳——”楚梨刚要忍着痛从地上起身,白彥汲却直接在她边上蹲下来。

    白彥汲修长的手指拿过她手中紧握的木筷,啧了一声,随后轻笑道:

    “你倒是令本王大开眼界,要不是力气小,那刺客估计就一命呜呼。”

    “还是说,你的这个是专门为本王准备的?”

    白彥汲把玩着带血的筷子,仔细瞧了瞧锋利的筷尖,若是有刀,可能更容易一击毙命。

    反应过来的楚梨立刻跪在地上叩首,“殿下明鉴,就算借民女十个胆子,民女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之事,何况殿下还是民女的恩人。”

    后知后觉的楚梨如是说道。

    “真是这样吗?”

    楚梨额头深抵青石板的地面,在脑海里飞速思考,遂颤着声说:“殿下明鉴,民女因殿下福泽逃出狼窝,想为殿下解忧,可一连半月都未曾有机会,立功心切,民女才迫切想要见殿下。”

    楚梨真话谎言掺杂一起说,立功是假,想见燕王是真,只有自己主动争取,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行了,起来吧。”白彥汲眯着眼睛,盯着她的低匐的身姿,轻松掰断手中的筷子,扔在她的脚边,转而漫不经心转身道。

    楚梨缓慢起身,捂着胳膊站在白彥汲身后,血顺着指缝往下渗,她不敢去猜测刚才的话,他是否相信,如果不相信,那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正在她暗忖之际,白彥汲毫无征兆转身。

    少女光洁的额头印有青石板纹理,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清澈异常,却若隐若现些狠戾,那不是猎物的眼神,而是经验老道的猎人。

    他没看错,这个女孩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杀手苗子,不培养,可惜了。

    白彥汲这样想,他也打算这样做。

    楚梨不敢直视白彥汲,只能偷瞄对方的神色,奈何他面若冰霜,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不是想表现吗,”白彥汲缓缓开口,饶有兴趣地盯着楚梨,“现下给你一个机会。”

    看她表情从呆愣到疑惑在到欣喜,他接着说。

    “三天后,庙会。”

    青州城一年一度的庙会?

    那是将近年关的最后一次大型活动,届时家家户户都会出来祈福,难不成燕王殿下想让自己在那个时候替他铲除异己?

    都说燕王殿下倨傲,在青州不避锋芒,还有人说他蠢,不懂得藏,不懂得绕开圣上的猜忌。

    可楚梨却不以为然,如今天下,京畿虽住的是当今圣上,可各封地的王爷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可以示弱,但不能真弱!

    像燕王这样虚虚实实的,从不露出真实实力,但也不会任人揉搓,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兵法虚实篇有云:虚虚实实,避实就虚,因敌制胜;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攻必取,守必固。

    楚梨思忖少顷,欣然领命。

    “不问什么任务?”对于楚梨如此干脆的态度,白彥汲颇有些讶异,但很快恢复平常,语气淡漠,问。

    “不问,”楚梨顿首,坚定回答:“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深知自己没有试错的成本,需要这个机会。

    白彥汲眯了眯眼睛,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最终只是睨了眼地上的楚梨,并未说话。

    临走时,白彥汲看了眼院子角落裹着稻草的梨树,并未多说什么。

    深夜,雪势渐大,楚梨心有余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反复回忆今天的变故,原本是想用削好的筷子自保,但此刻那筷子似乎成了催命符。

    刺客的血溅到脸上时,她从白彥汲的眼神中察觉到某种危险信号。

    如果不能成为得力助手,就必须成为与之旗鼓相当的对手。

    绝不能掉以轻心,她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阿娘,我定让钱老爷一行付出代价,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楚梨十指紧扣被角,咬紧牙关,养母杨氏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她脑海。

    入夜,梦魇再次袭来,楚梨又一次梦到火光冲天的楚宅,只不过这次火海里却多了个模糊的身影。

    她拼命往里冲,刚要触及到对方,梦就消散了,楚梨心脏怦怦直跳,喘着粗气,抹去额上的汗珠。

    一连几天,楚梨都在做同一个梦,唯一不同的是火海里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加上白天高强度的训练,她几乎每晚倒头就睡,然后再被噩梦惊醒,一直如此循环。

    ——

    “小娘子,看看花灯吧,保姻缘,准灵!”

    “瞧一瞧,看一看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楚梨走在桥上,拢了拢衣领,朝着白彥汲先前约定的酒楼而去。

    春节临近,又赶上庙会,街市热闹非凡,行人接踵摩肩。

    舞狮的队伍在对岸表演,引得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喝彩。

    楚梨驻足,从桥上望去,只见狮头刚好朝着她的方向调皮地歪了歪头,旋即跳上梅花桩,如履平地般自由穿梭。

    “阿娘,狮子不怕踩空吗?”

    “不会。”

    楚梨循着声,往身旁望去,身穿棉袄的妇女手里牵着个胖乎乎的女娃娃,小女孩举着手中的糖葫芦,扬起头稚声稚气地问。

    “阿娘,你尝尝,这个糖葫芦可甜了。”小女孩双眼弯成月牙,把手中的糖葫芦往妇女嘴边凑。

    妇女笑着咬下一颗,慈祥地抚着小女孩的鬓角,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回应小女孩,

    “很甜,就像咱阿梨一样甜。”

    “娘亲,看那个兔子花灯,我要……”

    孩子稚声稚气撒娇。

    楚梨的思绪也随着回笼,仰起头看向被灯火映射的夜空,稀碎的雪恰好落进眼里,冷得她一激灵,迫使她眯起双眼。

    不知是想起养母还是雪融化的缘故,她睫毛湿润起来,像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振翅无数次,却无法飞起。

    “娘亲,我们去河边放花灯。”小女孩拉着妇女衣衫一角,转着圈央求道。

    “好好好,娘亲带你去。”

    “喔,喔,放花灯去咯。”

    小女孩欢欣鼓舞,拍着手又蹦又跳,开心极了。

    母女俩路过楚梨的时候,楚梨的目光紧随她们而去,直至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里。

    风吹起楚梨的衣角,桥上行人匆匆,相互有说有笑,只有她站在人潮中,不进不退,无人相伴。

    良久,她才朝着白彥汲说的酒肆而去。

    一路上,街市热闹非凡,楚梨几乎是从人群里挤过来的。

    到达目的地之时,她抬头再次确认,“永安酒楼”字样的酒旗在风中飞扬。

    是这里了。

    楚梨向酒楼走去,门口招客的小厮满脸笑容迎过来。

    “客官,请问您几位?”身着棉袄头戴毡羊帽的小厮,哈着热气搓着手问。

    “我应程老板之邀而来。”楚梨按照白彥汲的话说。

    小厮一听,立刻变得毕恭毕敬,低头弯腰双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后带着楚梨去楼上雅间。

    期间,楚梨上楼梯时瞧见大厅角落有几人打扮独特,着装全部是黑色,而且各个身形魁梧。

    她刚想多看几眼便对上其中一人的目光,那眼神犀利,对方面上虽带着笑意,可楚梨还是顿感寒意凛冽。

    对方的眼神没有过多停留,很快便再次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状若不经。

    楚梨也收回视线,跟着小厮来到雅间,才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伶人婉转的歌声和男人的笑声。

    “哟,这是燕王殿下派来的?来来,这边入座。”

    楚梨刚推开门,绕过屏风,便有人热情招呼她。

    她快速巡视一周,除了门口和屏风边上的带刀侍卫之外,屋子里暂时尚未发现其他侍从。

    屋内,程子轩卧在美人榻之上,左手托腮,右手扣击着面前的桌子,好不惬意。

    抬首间,眼前便出现一美人。美人眼波潋滟,整个人似弱柳扶风,双眸亮晶晶的,只是眼神冷冽。

    程子轩一猜,来人必定是白彥汲口中的可塑之才。

    楚梨对于他的热情并没有感到诧异,一番客套后,波澜不惊入座。

    “楚姑娘,请喝茶。”程子轩把氤氲着热气的上好龙井茶推到她面前,双手示意她。

    楚梨道谢后,端起茶撇去茶沫,当面啜了一小口,然后静坐。

    她风轻云淡,不动声色紧握袖箭,还不知白彥汲的具体计划是什么,所以一刻都不能松懈。

    许是看出楚梨的警惕,程子轩腹诽,这个白彥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约来这里碰面,自己却迟迟不出现。

    “该罚三百杯!”

    “嗯?”

    程子轩反应过来,立刻解释道:“我是说这燕王殿下,今儿居然来迟了,该罚……”

    “本王何时来迟过?”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楚梨循声望向屏风处。

    只见白彥汲把大氅褪去,接过左右递来帕子,净了手屏退左右才落座。

    他很是自然坐到楚梨身边,楚梨识趣地挪了下位置。

    “燕王殿下,我说,您这是从哪里来,害我们好等。”程子轩倏地起身,边吐槽边倒茶,然后推到他面前。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白彥汲没有回答他,直入主题。

    闻言,程子轩放在桌面上的手一顿,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还,还差一点,那些老狐狸你也知道,成精似的,还需要再周旋周旋。”

    说完,程子轩颇感心虚,遂低下头。

    楚梨听得一头雾水,装傻喝着茶水。

    白彥汲眉头微蹙,盯着面前的茶杯,热气升腾,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大概需要多久?”他问。

    程子轩一听,眼神瞬间亮起来,伸出手比了个手势,“两个月。”

    “两个月后,我保证那帮老家伙服服帖帖的奉上大权。”

    白彥汲暗中做买卖,明面上和程家布店是合作伙伴,所以很多事都交由程子轩去处理。

    别看程子轩面上左右逢源,对人温和有礼,实际上也是个狠角色。

    十三岁从亲哥程安手里夺下家产继承权,十六岁便把程氏布店的名号打满青州,而今年他也不过才弱冠之年而已。

    楚梨佯装喝茶,思绪则转得飞快。这么重要的场合,白彥汲居然让她参与。

    尽管火盆中的碳火旺盛,可楚梨却感不到任何暖意。

    知道太多,于她而言并不是好事。

    至少目前不是。

    恍惚间,硝烟味若有若无萦绕在楚梨鼻尖,她不着痕迹超空气中嗅了嗅,好一会儿才确认气味是来源于身旁。

    或许是在路过时沾上的吧,毕竟她过来的时候看河对岸鞭炮齐鸣,很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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