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寻到踪迹。”一黑衣男子俯身禀告。
案前男人落下最后一笔,举起手中的画,端详一番后仔细摊在案上,冷漠开口:“在哪?”
“户部侍郎府中。”
男人缓缓抬眼,似笑非笑道:“云,贺。”
林阿奴猜测那日在暗中帮她的必定是阿晦,可那日过后他有好几天都没来了,林怀青自那日后也没来找她麻烦了,凭他的性子,这倒是奇怪。
阿禾刚出府回来,见林阿奴愣神,问她:“小姐在想什么?”
林阿奴回过神来,说:”没什么。”
话音刚落,林容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把裙子换上,跟我走。”她带着丫鬟闯进来,嫌弃地打望一圈后又走出了门。留下丫鬟把手里的水绿镶花锦裙扔给阿禾,动手去扒林阿奴身上的裙子。
阿禾以为她们又要欺负林阿奴,扑过去制止,却被两个丫鬟拦住。
林阿奴被转来转去间换好了新裙,晕晕乎乎地又被推到林容珠面前,阿禾也跟了上来。
林容珠瞥了一眼她俩,轻蔑道:“也就只配穿我穿过的旧衣服。”
林阿奴抬手端详,比她之前穿的好多了,她可不介意穿她的旧衣服。
林容珠见她还满意起来,一时发怒,“哼,若非云霓邀请,怕你丢了林府脸面,这裙子我是赏给下人也不会给你的。”
云霓邀请?她曾听下人说起过,云霓,林容珠的闺中密友,户部侍郎云贺四女,林容珠与她之间的关系仅次于和林怀青的关系,比跟林容月还要亲密。既是她的朋友,为何要邀请她?
几场春雨后,繁花似锦,风细柳斜,各世家小姐公子最爱这个时节踏春游玩,云霓自然不例外,她是个爱热闹的主,常常举办各自游玩聚会。
马车晃晃悠悠驶到郊外一处别院停下,林容珠哼了一声,提着裙子挤开她下车,云霓迎上来,亲昵地挽着手带她进去。
“小姐,三小姐这是要干什么?”阿禾搭着林阿奴的手,扶着她下车。
林阿奴站定理了理裙子,淡淡道:“不知道,先进去吧。”
林容珠看了眼林阿奴,一条她不要了的旧裙子还如此珍惜,真是乡野丫头,上不了台面的小蹄子,云霓干嘛要叫她也来。
别院内亭台楼阁交错,池馆水廊交织,桃花柳条缠绕,曲水叮当,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玩闹嬉戏。
兆朝自盛帝登基以来,社会风气开放,男女同游在公子小姐间盛行起来,也不算奇事。
云霓拉着林容珠走到亭中,两男子正在对弈,其中一人她认识,是谢府的小少爷——谢复,他师从有棋圣之称的柳坐隐,棋艺精湛少有人敌,然而他这次却紧皱眉头,屏气凝神,等着对方走下一步棋,竟然有人能让谢复如此焦灼,林容珠看向另一人,他少年模样,一袭素衫,坐姿挺拔,眉眼温润柔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脸上一片风轻云淡。
云霓凑到林容珠耳边对她说:“这人不知是何身份,连我爹爹都对他恭敬有加,也是他说好奇林府二小姐,爹爹才要我一定邀上她。”
忽然群声叫好,谢复望着棋盘良久,起身对男子作揖,“江兄棋艺卓越,我甘拜下风。”
男子笑着扶起他,也回了一礼,“一时行运罢了,谢兄不必如此。”
谢复眼中难掩敬仰,他下棋从未遇到过如此对手,还能做到如此谦逊,赢他两局且不骄,实在难得。他一时开心,举起酒杯爽快饮下,算是交了他这个朋友。
江平见他豪迈,也自斟一杯饮下。
林容珠看得出神,江平眼神扫过来,对她微微点头。云霓摇了摇她的手,她猛然回神,红了脸向他微微行礼,“小女子林莹莹。”
江平眼中添了几分审视,语气仍然谦虚有礼,“林少卿之女?可是二小姐?幸会,在下江平。”
林容珠脸色未变,心里却狠狠记上林阿奴一笔,故作疑惑地问道:“公子知晓二姐?她向来不爱与人交往。”
江平淡淡一笑,“只是听过,并不认识。”他又向云霓作揖,“饮酒过急,容在下失陪。”
云霓自是随他去,这尊摸不透的菩萨,她不愿过多与之接触,他离席才好。
谢复不愿意了,拉住他,“哎——去哪?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江平轻拨开他,“谢兄,容我更衣再来,陪你再战三十回合如何?”
谢复仰头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去去便回啊。”
江平作揖,“去去便回。”
走过长廊来到池边,江平收起笑容,扶着假山,吐出酒水。
林容珠随着云霓进了别院也没再管林阿奴,她闲得无聊又不愿往人堆处挤,带着阿禾走走停停到池边小亭中歇息。她循着声绕过假山,在与他几米之隔处站定,“你还好吧?”
江平擦了擦嘴,堆起笑意转身,“无碍,只是有些醉酒。”端视她片刻后又问,“可劳烦小姐引我去前院?”
前院正是林容珠她们所在的地方。
林阿奴见他略有醉意,不由自主劝道:“公子要不先去那边的亭子休息一下。”
“唰”的一声,一支箭射来,止住江平未说出口的话。
江平眼睛顿时恢复清明,拉着林阿奴躲开。
一群蒙面黑衣人蜻蜓点水越过池塘,个个眼神凶狠,拿着剑直直刺来。林阿奴把吓晕的阿禾拖到假山后,回头看时,江平已经在与刺客过招,他不知从何处抽出了短刀来防守,刺客招招致命,血渗出染红了白衣。
他们的目标是他!
林阿奴小心移动,想要跑去找救兵。一刺客敏锐察觉到,刺破江平的肩后转而向她刺来。
“小心!”江平把手里的短刀扔过去拦下刺客,拉过林阿奴,从靴内再抽出一把匕首。
“不可伤那名女子。”突然为首的刺客下令。
刺客还有职业道德?只杀主人要求杀的?林阿奴挡到江平身前,既然不能杀她,那她就用她的命来拦,看他们怎么办。
江平握着短刀,眼眶猩红盯着林阿奴的背影,她倔强地张着手臂把他护在身后,若不是她的手在颤抖,他会以为这场刺杀她是知晓的,而她现在正在上演苦肉计。
僵持片刻,有人来了,黑衣人全数撤退。
林阿奴瞬间脚软,江平也支撑不住倒地,云霓他们终于来了,一群人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云霓尖叫。
林阿奴脸色苍白,坐在地上缓神,“刺客......”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了。
谢复蹲下检查江平伤势,急忙说,“快派马车!快叫医师!”
江平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林阿奴身上,她是城府极深还是真的良善至此?来不及多想,他便昏倒。
任务失败,暗三被架在刑架上,低垂着头,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赵平晦缓缓走进,坐在案前,示意解开镣铐,他轻轻开口,犹如吐信的蛇。
“说吧。”
一解开镣铐,暗三软若无骨地趴在地上,微微抬头,虚弱答道:“姑娘......姑娘拦着。”
赵平晦走到他身前,踩上他的手指碾压,他痛苦地发出微弱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地上的稻草,鲜血渗透地面。
赵平晦脸上带着妖异的笑,“你说什么?”
暗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姑......娘......在场,卑......无法......下手。”
赵平晦松开脚在枯草上蹭了蹭,慢条斯理地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修长的腿,缓缓下令,“拖下去。”
两名身着同样黑衣的蒙面人把暗三拖走,一时间空旷的狱中只剩下赵平晦一人。
他突然笑了起来,眼里却全是狠厉,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牢狱中,夹着血腥味,如同地狱恶鬼在召唤。
夜半,林阿奴辗转反侧,阿禾还未醒来,她起身准备去看一下,刚走出门,身后就传来响声,她条件反射般抱头缩在角落。
身后迟迟没有了动静,她露出眼睛察看,阿晦站在院中,今日他穿了一身紫衣,仍然戴着一张面具,周身散发出寒气。
林阿奴松口气站起来,“你吓死我了,阿晦,”她走到他面前,语气中带有质问,“你白天去哪了?”
林怀青逗逗她,他都能扔石子教训他,可白天她遇到刺客,却久久不见他现身,难道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那群人,于是躲起来了?
“有事。”阿晦冷冷开口,随后又疑惑问她,“白天怎么了吗?”
看来他白天是真的有事,不知道她遇刺,这样倒也能解释通,林阿奴缓和了语气,“遇到了刺客,差点没命。”
阿晦沉默良久,林阿奴以为他在自责,连忙补充,“不是我差点没命,是一位少年,那群人都是冲他来的,我没事。”
阿晦抬眼看向她,略有怒气,“下次逃就行,不要插手。”
“为何不管?那人看着不像坏人,还救了我。”林阿奴反驳,她可做不到袖手旁观,更何况要不是他挡住那个向她刺来的刺客,说不定她早就魂归西天了,虽然,刺客也是他引来的......
“救你?伤了你?”阿晦这次是完全生气了,声音里居然带有杀气。
林阿奴裹了裹外衫,“我没事,那个少年挡下了,你别这么严肃,感觉像白天的刺客一样,我害怕。”
阿晦这才压下自己的怒气,语气平静地说:“今后遇到这种先逃,不要管别人,既是仇家那定是有原因才会追杀他,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嗯。”林阿奴应下,下次她去搬救兵一定要更加小心翼翼,不能像这次没经验,一动就被发现了,不过,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这个时辰,你去哪?”
终于问到这个话题了。
“阿禾,对,阿禾从白天到现在一直昏迷,你有什么药吗?”林阿奴期待地看着他,他上次给的药膏好用极了,没两天她的脸就好了,他这么厉害,也肯定能救醒阿禾。
阿晦皱眉,“她对你很重要?”
林阿奴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很重要。”她醒来一直都是阿禾陪着她,还事事都为她着想,护着她,当然很重要了。
阿晦死死地盯着她,看得她发毛,为何又用这种眼神看她?
“明早她便会醒来。”阿晦留下话,轻点脚尖飞上屋檐离去。
林阿奴注视良久,才转身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