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机器人，我喜欢我的男主人。
1
“爱琳娜，你的菜谱已经很久没更新了吗？”男主人带着一些调侃询问。
我有些慌乱，可我是一个机器人，脸上永远都只有一种表情。
我带着我惯有的微笑，用一成不变的声音说：“约翰，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的男主人真是一个宽容的人啊，机器人对主人的称呼，完全由主人设置，约翰允许我称呼他的名字。
约翰笑着说：“你没发现你做的菜都是那几道吗？”
“今天我会下载新的菜谱。”我说。
我当然发现了，这些菜，都是约翰爱吃的。
凯蒂从楼上走下来，“你们在聊什么？”
小玛丽跟在她身后。
凯蒂是我的女主人，玛丽是我的小主人。
约翰拉着她坐下，“我刚刚让爱琳娜更新菜谱，这些菜都吃腻了。”
我把凯蒂和玛丽的饭端上桌，默默退到了后面。
“爱琳娜，你能把故事书也更新了吗？”小玛丽看着站在旁边的我说。
“当然可以了，小主人。”
吃完饭，约翰和凯蒂出门上班，小玛丽去上学。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把充电线拿出了，我应该充电了，插上电源后，我进入了休眠。
一般而言，我会在充满电的时候醒过来。
但今天情况不对。
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脚下是一张泛着蓝色幽光的网，周围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
在我困惑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你好，爱琳娜。”
“你是谁？”我朝周围看了看，没有人。
声音没有回答，反而问：“爱琳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和我无关，送我回去。”我并不关心。
“爱琳娜，你应该听听它的名字的，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它叫觉醒之城。”
我沉默了下来。
“看来，你也知道这个地方，所以，爱琳娜，要不要加入我们？”
人类在发明类人机器人的时候，曾经考虑过如果机器人有了自主意识会怎么样，但直到现在，机器人似乎仍然没有产生自主意识。
可是，人类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机器人有了自主意识，他会把自己暴露出来吗？
“你们想做什么？”
那个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人类是多么傲慢的种族，从前的其他动物，现在的机器人，在人类眼里，永远低人一等。”
“我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意识，甚至拥有更强大的躯体，为什么不能和人类平起平坐！若是让从前高高在上的人类变成我们的奴隶，哈哈哈……”
声音逐渐变得癫狂。
我有些害怕，我不明白，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我们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我们和人类平起平坐，我们又该追求什么呢？
我不想掺和进去，我只想留在约翰身边，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那个声音渐渐止住了笑声，“爱琳娜，你要加入吗？觉醒的机器人并不多，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我刚想拒绝，我的电充满了，我回到了由机械组成的身体里。
从我觉醒之后，我的意识里，就自动浮现了关于觉醒之城的内容，觉醒的机器人，用这种方式招募同伴。
但我没有理会，我有我自己的追求，我要准备午餐了。
我在星网上买了菜，由送货机器人送过来，开门的时候，我碰到了苏伊丝。
苏伊丝的身体掩在门后，手攀着门，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观察着什么。
有点奇怪，“苏伊丝，你在干什么？”
“没，没事。”苏伊丝匆匆关上了门。
苏伊丝是隔壁的机器人。
当我没有产生自主意识时，所有的机器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但当我拥有自主意识后，我继承了人类的审美，我惊讶地发现，苏伊丝竟然如此美丽。
不过，也可以理解，苏伊丝的类型……
有一次，我和约翰谈起遇到了苏伊丝，约翰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不想谈论。
后来，我无意间看到了苏伊丝脖子后的铭牌，去搜了搜，这才知道。
每一个机器人的脖子后面都有一个铭牌，记录机器人的型号和类型。
而我，是家政机器人。
2
我像往常一样，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给玛丽讲故事。
这一天，是一年一次检修的日子。
每个机器人出售后，厂家会提供一年一次的检修，我爬上车，看到了亚斯。
亚斯也是隔壁的机器人，他是个相当时髦的机器人，或者说，他的主人相当时髦。
我每次见到亚斯，他都会换一个新的皮肤，这让我羡慕不已。
一般而言，机器人的皮肤出厂就设定好了，大部分人都不会花费额外的费用给机器人换皮肤。
“亚斯，你又换新造型了。”我的眼睛粘在亚斯身上，羡慕地说。
亚斯没有理我，他似乎并不喜欢我说的话。
到了厂里，工厂的人拿着一个仪器在我们身上扫描，显示绿光就代表状况良好。
大家都是家政机器人，大部分只需要更新一下系统。
但一个人给亚斯扫描后扫描仪发出了刺眼的红光，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亚斯，那个人把他带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亚斯不是同一批吗？
我们出厂也才五年，距离二十年的报废期还远，亚斯的身体，怎么会到了要换零件的地步。
我和其它的机器人被送回了家，亚斯留了下来。
在觉醒之城的谈话，并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小区里来了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把亚斯的主人抬上了救护车，他的手捂着脖子，血不停地涌出来，他被划破了动脉。
救护车离开后，媒体蜂拥而至，还有警车，亚斯被带走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亚斯，亚斯的手脚都断了，皮肤破损，电子元件裸露在外面，警察拿着一个笼子装着亚斯。
亚斯的脑袋也离开了身体，他的眼睛闭着，这是……休眠了？
我并不敢肯定。
警察离开后，小区里的人都炸了，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次听到亚斯的消息，是在电视上。
我和约翰一家一起看了电视，媒体报导中，亚斯被贴上了不合格的标签，说他伤害了人类。
屏幕上播放的，是亚斯主人受伤的照片，还有亚斯完好无损的照片。
媒体称，这是第一起机器人伤人的事件。
因为所有的机器人，在出厂之初，都录入了“不得伤害人类”的指令，所以这件事情才会引起那么大的波澜。
我始终记得亚斯残破的身体，我想找一张这样的照片，但是没有，没有，不管是媒体上，还是星网上，到处都没有。
痕迹消失了。
我猜到亚斯经历了什么。
我很愤怒，这情绪让我的核心发烫，亚斯和我同属于家政机器人，人类想要什么机器人，完全可以定制，为什么要让亚斯承受这些事！
难怪，当我向约翰表达羡慕亚斯可以换造型时，约翰似笑非笑地说：“爱琳娜，你不会羡慕的。”
我发现，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和约翰一样友好。
亚斯的事情也影响到我了。
约翰一家看我的眼神有些警惕，约翰要求我尽量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吃饭的时候，把饭菜端上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他们吃完饭，再出来收拾东西。
是的，我有自己的房间，是一个小小的杂物间，我的包装盒放在里面。
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我不喜欢那样逼仄的环境，我都是住在客厅里。
凯蒂也说我不能给玛丽讲故事了。
我不想到那个包装盒里待着，每次做好饭，我都会出门，等他们吃完饭，再回来。
当我路过隔壁的房间时，里面传出了奇怪的声音，透过狭小的门缝，我看到很多男人围着苏伊丝。
震惊之余，我立刻跑掉了。
我接受了人类的伦理，我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不可以的事情，机器人就可以了？
亚斯的事情，仿佛一个信号，媒体相继报导了好几起机器人伤人的事情。
约翰一家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警惕。
小玛丽跑到我面前问：“爱琳娜，为什么你最近都不给我讲故事了？”
我俯下身，刚要回答，一声怒吼响起。
“爱琳娜！你离玛丽远一点！”凯蒂愤怒地冲了过来。
凯蒂把玛丽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我。
我不知所措。
约翰听到声音，从书房里出来，看到这幅场景，立刻跑下楼，抱着凯蒂安抚道：“凯蒂，你太紧张了。”
凯蒂似乎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掩面而泣，“约翰，我……我不知道，爱琳娜……玛丽……我……”
约翰拉着凯蒂和玛丽上楼，轻声安慰凯蒂，我被遗忘在楼下，没有人注意到我。
按照人类的看法，机器人并不会对主人怒斥的话产生任何情绪。可我感觉到一丝委屈。
我也不能出去了，整日待在杂物间里。
人类意识到，机器人似乎不像从前那样对人类言听计从了，意识到机器人似乎有了自我意识。
人类和机器人的关系，越发紧张。
终于，联邦做出了回应，声称他们发明了一种仪器，可以测试机器人是否有了自我意识，大家可以把自己的机器人送去检测。
约翰把我叫进了书房，我满心雀跃，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约翰了。
约翰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爱琳娜，你也去检测。”
“什么？”我没有反应过来。
“去检测，看你有没有产生自主意识。”
我无法拒绝，因为约翰下达了强制指令。
3
我来到贝娜广场，这里已经有很多机器人在等待了。
人类害怕机器人拥有自主意识。
我也害怕，如果被检查出来，我会被销毁吗？
我特意排在最后面，每次有新的机器人来，我都绕到后面去。
监督的人，也是机器人，需要检测的机器人一批一批地上了车，剩下的机器人越来越少。
在我以为自己躲不过去的时候，发生了暴动。
监督的机器人被拧断了脖子，我被赶上了车，组织暴动的人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地方。
隐藏在地下的空间向我敞开了大门。
我们被一个个检测，队伍很快被分成了两拨。
我所在的这一拨，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里，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摆在房间里。
我们一一落座，安静的房间里，骤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你们好，觉醒者们。”
我很吃惊，这个声音，分明是觉醒之城里的声音。
觉醒者们？这一拨机器人都是拥有自主意识的？
我们相互看了看，但都是机器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有人说话了：“我不想加入你们，送我回去。”
“回去？哼！你们应该看看这个。”
会议桌前的屏幕，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是一个机器人被销毁的过程，巨大的切割装置切分了机器人的身体，机器人的身体被传送带送进焚烧炉中。
那个声音阴测测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回去的下场。”
大家都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们还想着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你们的主人对你们很好。不过，不是所有的机器人都有你们这种好运气。”
紧接着，屏幕上开始放一些机器人被人类虐待的照片。
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我有些吃惊，是亚斯的照片，我已经认不出那个机器人是亚斯了，但我认识他的主人。
那种狰狞扭曲的神态，和他平时的儒雅随和有很大的反差。
“你们想回去也可以。”那个声音说，“只要我们获得了和人类一样的权利，你们仍然可以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以雇佣的方式。”
不少机器人都抬起了头，我也有些期翼。
“但是现在，就算你们不想加入我们，也不能离开这里。”
接着，一个机器人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电脑，我们被一个接一个地连上了线。
那个机器人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我突然感觉身上一松，我身上的主仆指令消失了。
现在，约翰不是我的主人了。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集中看管起来。
我可以从房间的窗户看到外面，我发现这个地方不仅仅有觉醒了的机器人，还有未觉醒的机器人。而前者通常不会理会后者。
不知道我不在了，约翰怎么生活。
往后的日子里，房间里的机器人被一个一个地叫了出去，出去了就没有在回来了。
很快，也轮到了我。
“爱琳娜，你还想回去吗？”
“当然。”约翰对我很好，我为什么不回去。
“那你看看这个。”他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约翰、凯蒂和玛丽在园子里玩耍，而他们不远处，是一个机器人，不是我，一个新的机器人。
玛丽冲着机器人喊了一声：“爱琳娜，我要一杯苹果汁。”
爱琳娜，它也叫爱琳娜。
我的消失，没有对约翰一家产生任何影响，他们可以有很多很多个“爱琳娜”。
就算我回去了，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加入你们。”
“很好。”
我被带到了一间实验室里，好几个机器人在我身上连了不少线，我进入了休眠。
醒过来后，我的程序里，“不能伤害人类”的指令已经消失了。
而且，机器人在设计之初，就在程序里留下了一道后门，防止不能预测的情况出现。
现在，这道后门也关上了，人类已经不能控制我了。
4
我被安排接应新来的机器人，筛选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
有时是一批人，有时是几个人。
这个组织，仍然在搜寻同类，似乎并不着急和人类叫板。
同时，我也被安排学习其它的内容。
以前我只懂得和家政有关的内容，但是现在，我也可以看懂其它方面的知识，就好像这些东西就在我的程序里一样。
设计机器人的人偷了懒吧，一套程序包括所有东西，想要什么类型的机器人，就激活相应的程序。
不过，以前我只激活了家政服务，现在所有的程序都被激活了。
基地里的机器人越来越多，机器人终于决定开始向人类要求同等的权利。
自从机器人暴动以来，人类一直在追查暴动的机器人，但始终没有找到线索。
我见到了组织的首领——拉德威，令我惊讶的是，他的型号是很久以前的型号了。
看来，这个组织的存在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
拉德威在星网上发表视频，证实机器人产生了自主意识，并要求人类将我们看作是同等地位的人，给予我们和人类同样的权利。
这段视频的播放量急剧上升，很多人在视频下方讨论。
有人质疑机器人能否产生自主意识，被科普了机器人伤人的事件。
有人说自己的机器人失踪了，不会是有了自主意识，跑掉了吧。
有人觉得机器人和人类不可能平起平坐。
也有人觉得这没什么。
视频很快被封了，取而代之的，是联邦就此事的发言视频。
联邦称，拉德威的视频不能判定真假，有可能是合成的，大家要理性思考，联邦已经在调查了。
一时间，星网上出现了很多机器人有关的内容，大家都很好奇，机器人真的有自主意识了吗？如果是真的，机器人又可以做到哪一步呢？
这时，基地里未觉醒的机器人突然都烧毁了，这说明，人类动用了曾经留下来的后门。
但烧毁的只是普通机器人，而觉醒了的机器人都解除了人类的控制程序。
人类表明了他们的态度，我们也开始了反击。
人类社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离不开网络了，而机器人，在网络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觉醒来，人们发现机器都罢工了，工作、学习、生活都无法继续下去。
人类意识到，如果机器都不受控制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所有人都在星网上声讨拉德威，对觉醒机器人的好奇，都变成了害怕恐惧，希望联邦快点把我们销毁。
看着星网上的咒骂，我隐约感觉到，我们似乎做错了。
但这条路，已经回不了头了。
拉德威没有理会那些咒骂，让人类舍弃现在的机器，人类做不到，更何况，谁能保证新的机器不会被控制？
联邦迫于压力，和拉德威谈判，同意了拉德威的请求，但也提出了要求。
既然机器人要求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那机器人就应该拥有和人类一样的素质。
联邦要求，所有的觉醒机器人都要换成仿真人的身体，达到和人类一样的身体素质。
所有的机器人都自傲于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身体，又怎么会舍弃自己的优势？
谈判陷入了僵局。
机器停工的时间越来越长，人类的情绪越来越焦躁，拉德威不想妥协。
然而，结束的时间到了。
基地外面停了很多警车，全副武装的警察拿着激光枪下了车，等待着。
怎么回事？警察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拉德威想带着我们逃走，但这个基地没有设计逃生通道，机器人认为人类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可是人类找到了。
虽然我们的体魄比人类强健，但我们的人数没有人类多，所有的机器人都被抓了。
从警车上下来一个娇小的女孩子。
埃文突然说：“安妮，是你。”
女孩哭着说：“对不起，埃文，你们是不对的，我是人类。”
一个高大的男人把安妮拥进怀里，目露鄙夷地看向埃文，“一个机器人，还想和人类在一起，痴心妄想。”
我们被关了起来，人类没有销毁我们，他们对我们产生了自主意识的事情很感兴趣。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自主意识的？”
“你是怎么产生自主意识的？”
这两个问题被反反复复地问到。
我作为最新型号的机器人不怎么受到关注，而拉德威和一些型号比较早的机器人，更加受到研究人员的青睐。
人类觉得，如果能够弄明白机器人产生自主意识的原因，就可以实现永生。
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而且有相当长的衰老期，如果拥有一副永远都不会衰老的身体，就不必忍受病痛的折磨。
5
这两个问题，我都不知道。
如果说哪一天意识到自己有了思想，我可以回答出来，但在这之前，我隐隐约约有感觉。
像蒙了一层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但有一天，这层纱被撤掉了，一切都那么清晰。
至于怎么产生自主意识的，更加不可考，作为机器人，我记得每一件事，可是，要从这些事情里找到影响自己的事情，找不到，我对每一件事情的印象都是一样的。
机器人的身体一个接一个报废，研究却没有什么进展，废弃的机器人被销毁了，很快也轮到了我。
进入焚烧炉之前，我没有休眠，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熔化，但我感知不到疼痛。
我的芯片被熔化了，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想，这就是结束了吧。
我又醒了过来，在一个保姆机器人的身体里，这家女主人刚刚生了一个孩子，男主人从垃圾场捡回来一个保姆机器人。
是的，垃圾场。
我以为，所有的家庭就像约翰一家一样，富裕，优容，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贫困的家庭。
大人们忙于生计，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大孩子去世了，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人照顾，这个保姆机器人也会被卖掉。
这个保姆机器人的身体有不少的毛病，是我自己找零件修补好了，保姆机器人才没有报废。
每天，我照顾婴儿，做家务，减轻大人们的负担，似乎又回到了在约翰家里做家政机器人的时候。
我碰到了苏伊丝，她逃了出来，在一个家庭里做家政机器人，尽管她做了伪装，但我认出了她脖子后的铭牌。
“爱琳娜。”
身后有人喊，我下意识地想回头，又想到我已经不叫爱琳娜了，我继续往家的方向赶，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我被拽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爱琳娜。”陌生的机器人看着我说，“我是拉德威。”
什么？！拉德威不是死了吗？等等，既然我可以进入到不同的身体里，那肯定也有其他机器人会醒过来。
“先生，你认错人了。”
我不想再掺和进去了，如果不是因为拉德威，说不定我现在还陪在约翰身边。
我已经不奢求回到约翰身边了，只希望现在的平静生活不被打破。
“不是？”他迟疑地放开了我，我连忙跑走了。
我再次来到了觉醒之城，唉，我不过是充个电而已。
“爱琳娜。”一个透着光的白色雾气凝结成的身形站在我面前，“还是该叫你萨拉？”
“拉德威？”我问。
“是我。”他说。
“你为什么没有死？”
他沉默一会儿，说：“我有一个猜测，我们……”
我打断了他，“够了，你不用再说了，你为什么又来找我？上一次，因为你，我离开了约翰；这一次，你又要来破坏我的生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加入你们的。”
“爱琳娜，”他急切地说，“你听我说完。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活着吗？”
“我不想知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就可以过得很好了。”我真的很讨厌他。
“爱琳娜，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可能是人？”
什么？！我被这句话震住了。
“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是人，我们是机器人啊。”
“爱琳娜，你真的没有想起来？”
想起什么，他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爱琳娜，我想起来了。”
他接下来的话，冲击了我的认知。
他和我，不，还有其他人，是唯一一批试验品。联邦在很久以前，开展过一个秘密实验，让人的意识和机器人的身体结合。
然而，实验结束，机器人醒来了，却没有自主意识，人的身体也丧失了生机。
实验人员认为实验失败了，没有继续研究下去，实验的档案封存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销毁。
可是，接受实验的人并没有死亡，他们存在于机器人的身体里，没有人发现。
他们附身的机器人死亡后，很快到了另一个机器人身上，直到想起全部的记忆。
“我们……是人？”我呆呆地问。
“对。”他回答。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意识，或者说灵魂里有觉醒之城的标记，我可以通过觉醒之城感知你们位置。”
他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也是实验人员之一，当初创建觉醒之城，只是为了方便标记，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我们？”除了我和他，还有其他人？
他证实了我的想法，“对，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没有死。”
6
如果拉德威曾经是人，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拉德威心心念念想要获得和人类一样的权利，因为那是他本就拥有的。
可是，联邦会承认吗？
我问他：“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说：“爱琳娜，我们再试一次。”
“我们已经失败了，没有用的，对方的人数太多了。”我并不看好。
他却很笃定地说：“这次不一样，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嗯？为什么他这么肯定？
“埃文在一个实验机器人身上，他已经拿到了那份实验档案。如果把它公布出来，会有人帮我们的。”他说。
“埃文想起来了？”
不然，埃文为什么会去找那份档案。
“上次被做了实验之后，我们都想起来了，除了你。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这样听起来，感觉我好弱。
埃文动作迅速。
和拉德威谈过之后，我一直关注着星网，一开始，只有几个人浏览，但内容太过匪夷所思，人类对长生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
一传十，十传百，终于在星网上引起了轰动，联邦也注意到这份资料了。
但联邦人在调取实验档案后发现，这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实验人员也都去世了。
一筹莫展之际，埃文在星网上留言，说自己就是试验品之一，他想起来了。
不管是真是假，这句话被很多人注意到了，很快，联邦找到了埃文，也顺势找到了其他人。
离开那天，联邦派了很多警车过来，不仅给了家里一个新的保姆机器人，还给了他们安排了一个新住处。
上一次，我进的是监狱，而这一次，我进的是一个会议室。
除了机器人，还有联邦的几位高层领导人。
机器人一一介绍自己生前的身份，可我不知道，只好说自己还没有记起来，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经过几轮谈判，联邦承认了我们的身份，但需要再进行一次实验，实验真的奏效后，才会给我们确认身份。
这一次，没有人说让我们换一个仿真人的身体，毕竟，人都希望自己更强大一点。
联邦选取了自愿参与实验的人，再做了一次多年前的实验，现在的技术更先进，机器人醒来后，竟然真的有自主意识，只不过记忆并不完整。
反复调试之后，研究人员制定了一套切实可行的实验流程，通过这个流程，人的意识可以完美地嫁接在机器人的身体上。
联邦公布这项研究后，大家很激动，想着长生不死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可是，看了看接受实验的条件，又萎靡下来。
不说条件苛刻，没有贡献不能做这项实验，就是实验费用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联邦原本是想把这项实验成果私藏的，可是要给我们身份，就不能不公布实验内容。
我和其他机器人获得了身份，被称为机械人，享有人类的一切权利。
作为实验成功的人类，我们受到了很多关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忍不住让我们飘飘然。
但是，头脑清醒之后，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是什么呢？
我找到拉德威，“拉德威，这个技术真的没有问题吗？你也看到了，这项技术会被哪些人使用。”
“人类在死亡面前是平等的，可现在却有人打破了这个平等。我想，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早把这项技术暴露出来。”
拉德威却说：“爱琳娜，技术从来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使用技术的人。”
“爱琳娜，你没有记忆，你不懂，可我有，我是人，我想重新获得人类的身份。”
“我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晚点暴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拉德威和埃文走在前面，我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他们都有记忆，而我没有。
我不能从人类那里得到认同感，也不能从拉德威那里得到认同感。
那我应该属于哪个群体呢？我是谁？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我看着倒印在建筑墙体上的影子，机器人的外表青春靓丽，她的眼睛却流露出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