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严寒数九,大雪纷飞,透骨的寒风刮得破旧窗叶吱呀作响,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婉转若哀歌。

    石头庄王氏绣坊的破旧柴房内不见半点灯火,伤痕累累的女子身披破旧棉絮,蜷缩在柴房一角,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个扫把星,还想装死,给我拿水来!”

    周挽之昏沉间听到一阵锐利刻薄的女声,下一秒彻骨冰寒兜头浇下,针一样的呛入肺腑,叫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一睁眼,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四面漏风的柴房,不时飘进来几粒雪,雪水化在周挽之的颈脖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一个穿貂裹裘的女人在一众家丁侍女的簇拥下,抱着手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不是死了吗?

    周挽之是省级瑶绣非遗传承人。

    她记得自己在非遗基地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为完成瑶绣国赛作品《蝴蝶歌女》。

    通宵第三夜的早晨,周挽之一口气没喘上来,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那心悸带来的疼痛似乎现在还占据着她的胸腔。

    所以现在是在地府?

    可是好冷啊,人变成灵魂也会感觉到冷吗?

    周挽之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开始发痒,寒风掠过后背湿寒,她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咳得越剧烈,周挽之越想笑,笑声混杂在淬着血沫的闷咳里颇有些可怖。

    会咳嗽,会发冷,这恰恰证明了她还活着!

    她有些不可置信,环视四周后,视线聚焦在身穿狐裘的女人身上,女人长相寡淡刻薄,一看就不是太好相与的样子。

    周挽之确信自己没见过她,开门见山问道。

    “你是谁?”

    “周挽之,你还知道醒?”女人冷笑一声,“烧毁了昭华公主的生辰羽衣,把我张九素整个王氏绣坊拖下水,你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昭华公主”、“生辰羽衣”、“王氏绣坊”、“张九素”这几个词仿佛按下了她脑海中的某个开关,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海潮一般汹涌席卷而来。

    她穿越到了一个叫做大齐的朝代,本是王庄下曲桐乡村子里一家农户之女,也叫周挽之,父母在她之后还生了一幼妹,男耕女织,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前曲桐乡匪患猖獗,山贼屠了大半个村子,父母双双殒命,而原主和幼妹到庄上卖布,这才逃过一劫。

    父母死后,曲桐乡的田地屋舍早被当地宗族霸占,这些宗族背后可能还倚靠山匪,她们姐妹俩讨不着半点公道,只能背井离乡谋生。

    所幸原主刺绣手艺一绝,在王氏绣坊做了绣娘,虽然点灯熬油薪水微薄,但是好歹能糊口。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三个月前王氏绣坊接到一笔大订单,正是当朝昭华公主生辰宴仪服的外包,原主负责绣外披的鸾鸟部分。

    这部分最是精致复杂,赏钱也最丰厚。哪知,一夜醒来,仪服的鸾鸟部分竟然全部烧成了边缘焦黑的破洞!

    原主被拖到柴房审问,王氏绣坊打算屈打成招将罪名全都推到她头上,保下整个王氏绣坊。可是原主咬定并非自己所为,于是就被活活打死了。

    这才让周挽之穿过来。

    现如今是死局啊。

    周挽之有些条件反射地揉搓自己指腹——

    原主与她一般,食指与拇指腹间有厚茧。

    瑶绣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紧张焦虑时摩挲此处会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

    如果周挽之没有记错的话,距离仪服上交还剩三天,原身已经被审讯五天了。

    烧毁绣服定是有预谋的,不然肯定是先想法子补救,而不是这么急着把她屈打成招。

    像是非要把这个罪名安在她头上,要帮谁顶罪一样。

    见周挽之五天软硬不吃,张九素也不打算再继续审问,她扬了扬瘦削的下巴,对家丁道:“她既然不愿认罪,那便拖下去乱棍打死,再画个押交差,这事便算是了了。”

    两家丁领命,二人都是高壮汉子,力大无穷,拖周挽之像拖一只鸡崽,丝毫不费劲。

    他们手中拎着乌沉沉的木棍,顶端泛着沉垢的红色。

    周挽之打了个寒战,几乎要将自己指腹搓下一层皮来,她心念电转,大声喊道:“张姑姑,我画押,我认罪!!”

    张九素是绣坊的总负责人,听说和东家王老爷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王老爷夫人凶悍,是以张九素一直没有名分。

    周挽之暗自记下这点,或许可以利用。

    家丁停了一瞬,张九素却笑了,她拢着暖炉,丝毫没有叫家丁住手的意思。

    “晚了。”

    周挽之心口一凉,她现在更加确信害她的人很可能和张九素有莫大的关系。

    冰凉的雪扑到周挽之面颊上,瘦削的身体挨饿受伤后挤不出半点气力。

    她□□的双足在雪地里拖出深痕,在沁骨的冰冷刺激,周挽之垂死挣扎,一双清澈的杏眼眼眶微红,面容惨白,身躯羸弱。

    纵使两个家丁打死过不少女奴,也难得地对周挽之升起一丝怜悯。

    周挽之字字泣血:“张姑姑!!”

    “我有让公主满意的法子!!还求姑姑饶我一命!!”

    王氏绣坊杀周挽之只为推罪避祸,但到底是会得罪昭华公主,损失一笔大单。

    若真的能化险为夷,交上完好无损的仪服,就相当于在昭华公主那里长了脸,王氏绣坊扶摇直上水涨船高也在此一举。

    张九素被周挽之说得心念微动,东家家里那头母老虎正是因为家财万贯,是老爷发家的助力,才敢如此跋扈嚣张,害她与儿子不得认祖归宗。

    她进不了门当太太,儿子被一帮粗贱的混混教坏,这才做出对周挽之爱而不得烧她绣的仪服那等事。

    可就算是儿子再不争气,张九素也不能放任他去死,只好将周挽之充作替罪羊屈打成招。

    眼下张九素当然不信周挽之这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对策,但是听听也无妨,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她对着那两个家丁扬声道:“带她进来。”

    周挽之押对了宝,暂时捡回来一条性命。

    身上回暖时,周挽之急促的心跳都还未平复,便听得张九素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说吧,你有何办法。”

    周挽之蜷在衣袖下的手指神经质地摩挲:“我有法子修补仪服,三天时间,赶制不出新的了。”

    张九素面上闪过一丝怒容,她将手炉发狠砸在地面上,暖炉中的炭火星子飞溅上周挽之的衣角,瞬间烧烂了一块。

    她指着那块烧痕冷笑道。

    “仪服处的烧痕如其上,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我都不敢放这修补的厥词,你如何敢??”

    张九素并不知晓她已然换了芯子,周挽之不仅会瑶绣,苏绣苗绣双面绣等也有涉猎,若说修补,确实不算大放厥词。

    周挽之不卑不亢磕头行礼:“张姑姑,并非是要完全修补得如同新衣,那烧痕,我欲保留。”

    张九素忽然觉得自己是脑子抽了才留周挽之一名,她厉声道:“你可知昭华公主幼时为救太后,身上留下多处伤痕,保留烧痕,你究竟是愚蠢还是居心叵测?!”

    周挽之不紧不慢陈情,早在方才生死攸关之际,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正是如此,才要保留烧痕,不知张姑姑可曾听过——焦骨牡丹。”

    张九素眼神一亮:“说下去。”

    据周挽之所知,这个“大齐”也有唐朝,唐之后没有五代十国,齐一统全境,大概是个平行世界。

    “传说武皇曾勒令百花寒冬腊月时节盛开,唯牡丹不开,于是将牡丹贬至洛阳,随意埋入土壤便生绿叶,武皇问讯,命人赶至洛阳,烧毁牡丹,谁知牡丹虽枝干焦黑,所开之花却更为艳丽。”

    “我欲在外披烧毁之处绣焦骨牡丹,自然可以保留烧痕,此花亦衬昭华公主之气节。”

    张九素一双下三白的眼盯了周挽之良久,忽的渗人一笑:“往日里像个锯嘴葫芦似的,没想到还挺聪明。”

    周挽之自矜行礼:“谢张姑姑夸奖。”

    张九素没叫她起身,只是拿出一张黑白分明的状纸,连同深红色的印泥一并扔给她。

    “还没完呢,先把罪状签了,要是你这个法子不管用,或是你绣不完绣不好,我也好交差。”

    周挽之接过罪状,按下手印。

    张九素这才满意道:“你最好把你的焦骨牡丹绣出来,否则……”

    周挽之大礼磕头,毕恭毕敬得叫张九素挑不出毛病:“自当为姑姑竭尽全力,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张九素的耐心比原先多了些:“还有何事?”

    周挽之道:“修补仪服所需绣线只怕坊中不够,挽之请求到镇中采买,恳请张姑姑做主,支些银钱。”

    张九素嗤笑一声,眼神冷冷,似乎要将周挽之看穿:“倒不是不能给你支银子,你如何保证你不会逃。”

    周挽之故作沉痛状,“幼妹就在坊中,我怎敢跑?”

    其实说起来,她对原主妹妹并无感情,但是也见不得一个小女孩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古代交通不便,山匪野兽众多,她就一个人两条腿,能跑哪去?

    张九素半是哄劝半是威胁:“到是如此,给你三个时辰,若是回不来,便替你妹妹收尸吧。”

    言罢,张九素支了周挽之三两银子:“我警告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

    周挽之离开柴房换下身上的湿棉衣后,天色也将明。

    她找出那匹烧坏的布,拿出纸笔打样,再根据打样列出所需材料清单,按照清单一一采买。

    达官贵人用的东西廉价不得,纵使是修补,她也要尽可能地将钱花在刀刃上。

    所幸市集上的绣线充足,货源天南海北,珠母、玉石、玛瑙、翡翠、应有尽有,周挽之货比三家,买齐了坠饰所需,外加一捆金线。

    只剩下雀翎线了。

    这线虽然不常见,但王氏绣坊常接贵人单子,大多都会备上一份,但周挽之跑遍了镇上所有店铺,但直到她走进最后一家店铺,得到的答复仍旧是没有。

    “如果加急进货雀翎线,需要多长时间?”雀翎线是重中之重,仪服的底布就是用雀翎线所织,若是材质颜色不相合,呈现出的效果只怕周挽之十个头都不够砍。

    老板打着算盘犯难道:“最早也要三天,说来也怪,今日附近的雀翎线都没货了,这我想进货也没有啊。”

    说完他又补充道:“姑娘要是等得起,把银钱留下,我同你留意留意?”

    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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