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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0月12日,颜未舒在众多视线中,独自牵走了孙晓妍,并对她说:“我信你。”
2016年8月25日,孙晓妍在周遭一切刺眼的光芒中,在面对一切质疑中,对颜未舒说:“我保护你。”
颜未舒的心情无以言喻,所有的成长有目共睹,所有的质疑声灰飞烟灭,所有刺眼的目光都变成无畏。
她都不在乎了。
季阳译在身后默默放下拳头。
那伙人最后被派对主人赶出去了。
陈奕走前,还狠狠瞪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季阳译。
但季阳译没有正眼看他。
他当然知道陈奕最想激怒的人是他,多年前,陈奕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毁了他,不止是毁了颜未舒。陈奕想报仇,他的报复手段不止是要让颜未舒承受屈辱,而是要她身边的人也承受屈辱。
季阳译最懂那种人的心理。
他拼命揍他,也只是为了颜未舒出那口恶气。
他承认,他承受不住,忍不住。
最后他失去了颜未舒。
但他没有后悔过。
他后悔的是,没有留住她。
此时此刻,天暗得却要发亮,紧急之下,突然天降暴雨。
派对被迫结束,所有人被迫散场。
这场闹剧宣告终结。
所有人都躲进那栋别墅。闻汐去找热酒喝,颜晓羽跟别人搭上话,孙晓妍需要平复心情。
季阳译和颜未舒倒落地窗后的院子前,那里有个格格不入的亭子,装修是复古中式。
“你说这里为什么有个亭子?”她问他。
雨下得越来越小,但还是哗啦啦地,不停。
“为了让人躲雨。”
“好冷。”
季阳译看她穿得单薄,想靠近她一点,她的发尾有点湿,刚才匆忙躲雨,大家多多少少淋了一点。
颜未舒查收到他的眼神,突然笑出声。
“我是说你这个回答好冷,不是我冷。”
季阳译反应过来,低眼笑了。
颜未舒知道他在思量什么,她能感觉到他脸颊的滚烫,皮肤的热量,他靠得很近。曾经他做过一些错事,都是因为她。
但她想让他知道,过去的就由他们过去。
她已经不是那个怯懦的她。
她想保护好他。
“我没事的,季阳译。”颜未舒注视着他。
季阳译也注视着她,眼神深刻而热烈。
“我不会纠结在过去。”她的语气里有一股浓浓的释怀。
季阳译一直听着。
“那些东西打倒不到我,我是受害者,我不会因为那些照片感到羞耻,我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受到伤害,我不应该因此为耻,他们才应该感到羞耻。因为坏事是他们做尽的。”
她一字一字地说,说进季阳译的耳朵。
那些话,像是要一针一针勾勒走这么多年在季阳译心底的缠丝。
他对陈奕的那些恨意,可以随她的话烟消云散。
“我释怀了。”颜未舒说,她笑着看他,“所以,我想,你也释怀了吧。”
她说着,眼里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而季阳译站在她面前,两人几乎要贴近,她低眼的那一瞬间,话音落,季阳译的唇像火一样,靠过来,烧在她的嘴边。
最先是淡火,颜未舒恍惚一秒,然后,他开始猛烈地缠绕,滚烫。
所有的一切,时间,暴雨,天气,宇宙,任何观念,都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只剩下两团热火。
颜未舒控制不住,她捧着他。
想要说话,发现没有那口气,所有的气,都在那个熊熊燃烧的热吻里。
季阳译,我真的,对不起你。
也真的,好想你。
季阳译都能听到,他都能。
颜未舒相信。
后来,雨停了。季阳译开车送了颜未舒回家,到她家楼下,她其实想让他上楼。
但季阳译没有想上去的意思,他说:“早点休息。”
“你好好吃饭。”颜未舒说。
“好。”
“还有,我跟杨星源分了。”
季阳译愣了几秒,才说:“好。”
“好什么?”她离他五米远,一步一步往后走。
“挺好的。”
颜未舒忍不住笑,“看我分手,这么开心?”
他没说话,只是笑。
“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分的。”
“迟早分。”他说得很平静。
“啊?”颜未舒皱眉,“原来你那么不看好我和他。”
季阳译承认了:“是。”
最终他还是没有上楼,颜未舒看出他的顾虑,她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那个吻代表什么,代表颜未舒的世界再一次接纳了季阳译。颜未舒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回应得很及时,很猛烈。
她回屋里,洗了个热水澡。她用湿毛巾敷在自己身上,把窗户打开,她望一眼窗外的夜景,那是暴雨过后的美丽。
颜未舒把耳环摘下来,屋内很安静,猫咪睡着了。她在想他,她在想,季阳译会不会也在想她。
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上来。
-
“要不要喝点热水?”颜未舒扶着闻汐,从病房里走出来。
这是两人回国后,第一次来医院。鹿城第一人民医院,像个迷宫,人多得像个市场。
颜未舒接了杯热水给闻汐。
她胃痛得不行,还想吐,这两天忍不住,本来想让助理带她来,但最后还是找了颜未舒。
可能是那天的暴雨影响了闻汐,颜未舒听她说那晚没有回去,大半夜又下了一场雨,那时候颜未舒在睡梦里,梦里是季阳译。
至于闻汐去了哪,她只是说:“下一场派对。”
颜未舒翻白眼:“所以后悔吗?”
“后悔。”
最终诊断是急性肠胃炎,医生开了药,让她回家好好调理,最近不要剧烈运动,并且清淡饮食。
“不会是你那个国外男朋友带你去干嘛吧?”
闻汐表情拧巴,倒没有很激动,说:“没有。”
“他没跟你回来?”
她摇头。
颜未舒知道她那个男朋友玩得开,没回来是好事。闻汐也说,自己跟他只是玩玩,过段日子就自然分手了。
那言语,颜未舒都觉得似曾相识。
进电梯后,每到一层就进来一个人,闻汐等得实在痛苦,她觉得自己要吐,在颜未舒耳边轻声说,她要出去,忍不住了。
到了四楼,颜未舒扶着闻汐,刚要出去,闻汐飞快得像个影子,颜未舒都没反应过来,她行速能这么快。
“你慢点跑!”
她抬眼,这是心理科。
闻汐跑一半,看到一个护士,抓着就问,“卫生间在哪里?”
护士急忙指路。
颜未舒不急不忙地跟着,知道她往哪条路跑。走着走着,却在另一个拐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低沉且有力。
“那我明天再来,辛苦,感谢您。”
她往后慢慢退,看到季阳译的后脑勺,他的背影挺拔,快要侧过来身子。
颜未舒一时惊讶,下意识躲起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往下走。
但自己没有跟随他的脚步,只是呆愣在原地。
季阳译,为什么会来心理科。
她走进那间问诊室,被拦住,问她轮到没,点名的那个是不是她,她稀里糊涂说是。
“你是王大凤?”
“是。”
颜未舒走进去。
医生问她有什么问题。
她坐下来,说:“季阳译身体怎么了?”
医生诧异一秒,放大瞳孔:“你是谁?你不是来看病的吗?”
颜未舒反应很快:“我是,刚才那个是我朋友,我只想知道,他情况怎么样?”
“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他?”
“他不肯说。”
“你俩不是一起来的吧?”
颜未舒摇头。
“他,老样子。很难办。”医生叹了口长气。
“多难办?”
“他这种是心理性原因,根治还在心病,进食障碍要根除,得先治心病。”
颜未舒呆滞住了。
神经性厌食症。
季阳译,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她愣了很久,沉默被阳光打破。
医生问她自己的问题。
颜未舒说:“我心脏痛。”
“那你去心内科!来什么心理科呀,快去快去。”
她出去,闻汐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她从问诊室出来,问她:“怎么了你,找你半天,以为你抛弃我了。”
“没什么。”颜未舒低眼,眼睛空洞呆滞。
闻汐在她面前摆手,“舒儿,你为什么从那里出来?”
“我看见了季阳译。”
“哪里?”闻汐往四周探探头。
“他走了。”
闻汐一头雾水,问:“他在这层?心理科?”
那晚,颜未舒拖朋友联系了安宁,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颜未舒没有绕弯子,只是问她,知不知道季阳译得的病。
安宁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的?”
颜未舒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安宁说,季阳译这个病有两年久了,是常年累积起来的心理问题,初期没有好好治疗,一直没有找到病根,只能改善,完全治好还是很难。
颜未舒那晚上没有睡着。
她很难不怀疑,这个病症与她有关。
隔天,她回到医院的同个地点,她让季阳译进去,然后等他出来的时候,站在问诊室走廊旁的角落,她在等他。
季阳译转过身来,看到她,她一直在看他。
工作日的医院,人还是那样多。
走廊对面透进来的光,搭在了颜未舒的身上,让季阳译恍惚觉得,她整个人身上都有一束光。
他的眼眸惊了一秒。
而后,他向颜未舒走过来。
不知从何说起。
颜未舒没有说别的,只是一直注视着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很久很久,过后,颜未舒走过去,抱住了他。
没说什么话。
沉默的拥抱是此刻对季阳译最好的慰藉。
季阳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好好对自己。
走出医院,天很蓝,阳光大好。
季阳译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好像一切沉默都是回答。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颜未舒第一句话,这样问。
两人边走着。
季阳译告诉她,是两年前,某个时刻,从新西兰回到鹿城的时候,他开始吃不下饭,心底的某种情绪,或者说是情愫,困扰着他。他开始想东想西,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是累赘,他的脑部和心脏被某些东西占据,让他呼吸困难,让他胃部感到难受,让他整个人都掉入一个无底洞。
颜未舒知道他在说谁。
所以,过去的五年里,他一直都有飞新西兰的习惯。
和她一样。
他们一直在互相探视,都没有被对方知道。
颜未舒突然觉得脚底被粘住,她觉得心脏有一股淡淡的痛意,越来越浓。
“季阳译……”
“与你无关。”他到底还是嘴硬,“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颜未舒挡住他的嘴。
她一直对他很愧疚,这五年里,他一直都在想着她,她一直是他的心病。
只有颜未舒很狠心,表面上是不在乎,尝试着和别人谈着恋爱,不舒服就即刻抽离,生活内里都将季阳译排除在外,过着自私又舒适的生活。
而他因为她,落了深深的病根。
季阳译知道她要道歉,又说了那句话。
“永远,永远不要跟我道歉。”季阳译抬起眼,深情凝视她,“未未,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是我对不起你。”
他又说。